深秋。


    點點金黃灑落在山野田間。


    一簇簇不知是什麽的野花開在道旁,散發著沁人的芳香,在不遠處的田隴行間,被秦人開發出來的耕田,呈方格狀星羅棋布,間或,還有來不及收割的幾簇小麥杆子在迎風點頭,似乎是在歡迎匈奴人的到來。


    “哈哈,原來秦狗都躲在這裏,怪不得之前怎麽找也找尋不著。”呼韓衍策馬揚鞭,心情分外的高興,這一次要是劫掠朝陳有大的收獲,那除去上繳冒頓大單於的一部分,剩下的足夠呼韓部落渡過嚴冬了。


    冬天。


    對於每一個大草原上的部落來說,都是最為嚴峻的生存考驗,牛羊被凍斃,幼兒因惡劣的生存環境而夭折,沒有了未來,部落也就失去了壯大的可能。這也是草原部落不惜一切代價要年年南下的原因。


    他們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六盤山高低起伏,就如披上了金黃的盛裝,而朝陳,則是這身盛裝上最為閃亮的一顆明珠,山野的田園景色讓匈奴人熱血沸騰,秦人的富庶正是來源於耕種技術,這是草原部落永遠也無法學習到的本領。


    就如同談起騎馬的功夫一樣,匈奴人是天生的馬背民族,這一點上,秦人、趙人還有其他的中原人在同樣的條件下,要想勝過匈奴騎兵,幾乎沒有可能。


    憑籍著這一份自信,呼韓衍在沒有知會冒頓的情況下,迫不及待的發動了閃擊朝陳的攻勢,這是一次閃擊戰,也是一次不對稱條件下的經典戰事。


    ——。


    朝陳城正北。


    一片開闊的斜向緩坡,是李原精心挑選之後的預設戰場。


    這裏的坡度略為平緩,呈三十度仰角,匈奴人要想攻破幾乎沒有什麽抵禦能力的低矮城垣,就首先要躍過這一段緩坡。


    秦軍幾乎集中了在隴西一帶的全部兵力,足足六千的秦騎在這裏集結,並呈三個波次的布陣於前,騎軍主將駱甲全身頂盔貫甲,手持一枝青銅長戟,領二千騎位列於最前沿,經過長達一年多時間的訓練,駱甲麾下的這一支弩騎兵終於出戰了。


    秦軍弩騎兵的裝備與匈奴騎兵不同,除了佩備有馬上作戰的銅戟之外,這些騎兵的鞍後,還分別掛有一具製式機弩,它們的主要作用是在中長距離上,給予敵精準的第一波打擊,同時,在裝具的配備上,銅鐙和銅鞍的大量裝備,也讓這支秦騎顯現出了一種舍我其誰的王者氣概。


    與之相比,戴著動物皮毛縫製的氈帽,背著簡陋長弓的匈奴騎兵就象是叫花子一樣,讓人感到國力上的巨大差距。


    在駱甲騎軍的後麵,緊靠著城垣的地方,是神武侯李原的中軍大纛所在,圍攏在他周圍的,是步騎混雜的多達四千餘人的混合部隊。


    李仲翔是在昨天晚上,趕到朝陳的,這次長途的運糧行動,是雍邑與朝陳之間糧道的最後一次大規模的輜重補給動作,在此之後,隨著匈奴騎兵對馳道的襲擾加劇,李原麾下的這支秦軍就可能依靠屯積的糧秣來進行作戰了。


    好在,朝陳的位置處在六盤山深處,匈奴人要是進攻的話,隻能從一個口子進出,這就避免了秦軍在曠野作戰中可能會被匈奴群狼圍殲的可能性。


    “終於要上戰場了!”李仲翔暗暗的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雙手不再抖動,作為一個射手,他的任務不是上陣搏命,而是用精準的射術,一個又一個的點名匈奴的敵騎。


    不遠處,秦軍中神武侯“李”字的大纛迎風飄揚,讓李仲翔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同樣是李姓,終有一天,他李仲翔也要成為那麵大纛之下的名將。


    “希律律!”


    “嘞呀嘞呀嘞呀——!”


    刺耳的鳴鏑聲音在群山之中回蕩,久久不絕,匈奴人終於來了!


    呼韓衍一路很順利,幾乎沒有遭遇什麽抵抗,麾下匈奴騎兵的士氣保持的不錯,心裏一直忐忑消息是否可靠的呼韓衍在看到那麵玄色白邊的秦軍大纛時,禁不住興奮的高高揚起下巴。


    秦人居然敢出城野戰,真是不知死活!


    李原不是說,很有心計謀略的一員秦將,想不到居然會如此輕敵。呼韓衍這麽想著,隻覺得全身的血都要沸騰起來了。


    “兒郎們,拿起你們的武器,去砍了秦狗的旌旗,搶了他們的女人,拿起他們的財帛。哪一部繳獲的多,到時分配的也多,願撐犁孤塗大單於保護我們。”呼韓衍高聲叫喊起來,他的這一句話讓匈奴人群情激昂,戰意濃濃。


    匈奴人的戰利品。


    主要有人和物兩種,人是奴隸、物主要是財帛等東西,在匈奴人的生活中,它們占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一個部落如果一年到頭沒有戰利品,那麽就意味著這個部落已經慢慢的開始走上沒落的道路。


    這次南下劫掠,匈奴各部雖然都認可大單於冒頓,聽從他的命令,但在具體的執行上,又各有不同。


    每一個匈奴部落都有自己的利益。誰先搶得戰利品,誰先踏上歸途,這是每次南下匈奴人遵循的慣例,在這一點上,就算是冒頓也沒有辦法改變,因為這涉及到了匈奴現在鬆散的部落聯盟體製。


    這些年來,匈奴部落之間的吞並和內鬥一直不休,也不乏有部落因為族中男丁出戰,而導致全族被敵偷襲覆滅的例子。這是草原上部落生存的法則。


    呼韓衍想象著,在這一戰後,滿載著戰利品,早日的踏上回歸草原的路途,隻要能搶上其他部落之前回歸,那麽呼韓部落就有了壯大的機會。


    ——。


    兩軍越來越近。


    匈奴的呼喝和鳴鏑之聲在熱鬧的演出著,已經能夠看到前排的匈奴騎兵馬頸下麵懸掛著的秦國百姓的首級了。


    蒼白無神的麵容、不甘受辱的眼睛、還有鮮血已經流汗的頸項,這一切都讓秦軍將卒感到羞辱與不甘。


    秦軍一方,沉默得可怕。


    沒有人說話,除了粗重的戰馬喘息聲和馬蹄踏踏聲響外。


    在嚴肅的軍紀約束下,秦軍將卒盡管眼裏冒著怒火,盡管持弩的雙手在顫抖,但卻依舊強忍著保持克製。


    他們在等待。


    等待命令下達的一刻。


    “大秦,殺敵!”


    “殺,殺,殺——!”


    隨著中軍大纛的揮動,隨著駱甲的一聲大喝,前陣的二千秦騎居高臨下,如風卷殘雲般的衝著匈奴人壓了過去。


    呼韓衍大叫著,指揮匈奴騎卒用長弓對秦騎進行壓製,如果在平地作戰的話,弓箭的射程要大過機弩,這種中遠距離上的比拚短時間內匈奴人並不吃虧,甚至還能稍稍占據一點上風,但現在換成了緩坡,俯衝的秦騎馬力倏然加強,未等匈奴人一箭射出,就已經衝殺到了跟前。


    第一排秦騎兵的機弩在瘋狂的發射著,二輪射擊之後,他們距離匈奴人就隻剩下了十餘步,秦騎紛紛掛上機弩,拿起長戟,朝著匈奴人陣中殺了過去。


    “快,屠了那個敵將。”呼韓衍大驚。秦軍的迅猛動作讓他吃驚不已,這支秦騎在馬上的騎術給他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以騎對騎。


    一隊秦騎從斜側裏殺入匈奴騎陣,為首的秦將不是別人,正是失了一目的曹信,這次作戰,也是曹信第一次被李原從親兵將身份上解放出來,這也意味著曹信接下來也會象駱甲等人一樣,有獨立領軍的機會。


    “咋種,去死吧!”曹信叫喝一聲,迎著一名匈奴百騎長就殺了上去。有馬蹬和馬鞍的強力支撐,曹信在馬上的動作比匈奴人更加的靈活自如。


    “秦狗,不想活了!”矮壯粗眉的匈奴百騎長也是以勇猛見長的悍將,見到對方這員獨目家夥敢上來挑戰,也立時戰意昂然。


    在戰場的這一處角上,曹信與匈奴百騎長戰了個難解難分,一時不分勝負,這場騎兵與騎兵的撕殺,也漸漸的呈現出膠著的態勢。


    李原神情冷竣的在秦軍主陣觀戰,麵前的激烈戰況讓他在心裏感歎,匈奴的騎兵確實戰力出眾,呼韓衍部真正算起來,還不是冒頓手下最為精銳的騎兵,但就一對一比拚的戰力而言,秦騎至多也隻能拚一個平手。


    要想練就一支橫掃草原的真正騎軍,秦軍騎卒們還必須經受更大的考驗,還必須訓練得更加刻苦才行。


    “鳴金,給駱甲將軍下令,騎軍一隊,撤退!”


    “騎軍二隊、三隊,從左右兩翼包抄,步軍、弩兵部隊,向前,進攻!”李原稍稍前傾了一下身體,衝著身邊的親兵喝道。


    “諾!”親騎飛快的奔向戰陣側後,向負責傳送命令的軍卒下令去了。


    很快,清脆的鑼聲響起,一陣急似一陣,聽到命令的秦騎紛紛開始與敵脫離接觸,一直蓄力不發的四千秦騎在副將的率領下,開始朝著戰陣的兩翼衝了過去,同時,秦軍的中軍大纛在步卒的護衛下,開始向前移動。


    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來。


    試探出來呼韓衍的底牌之後,李原當即決定,集中全部的力量,徹底的吃下這一支狂妄冒進的匈奴部落。


    注:終於正常更新了!這兩天忙得,不容易。謝謝大家能體諒,不說別的了,上傳。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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