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架於異次元的天梯連通天地,從地獄到人間,從人間到神國,很多神明都是經由這麽一條道路前往神國,而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類或者妖怪,也可以爬上天梯,成為神國八百萬天神的一員。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後悔。”京極彥淡淡道,踩著天梯走上高天原的土地,浮於空中的神國空氣中都飄散著威嚴莊重的氣息,其上天空高遠無邊,讓人無端便升起三分敬畏之心。


    可惜踏足此處的人並未被這等威勢所懾,非但如此,他的心中還被這威壓激起了久違的鬥誌,躍躍欲試著準備將九天之上神國的威嚴斬落。


    “也許會死在這裏哦。”黑發的青年雙眸已然被銀白占滿,無數網絡交疊幾乎要從那雙眼眸中溢出來,手執一方白色錦帕擦拭著手中長刀,嵌玉刀柄裹著皮料,刀脊蜿蜒一道龍紋滑下,刀鋒銳利,錦帕拭去沾在血槽中的灰塵。


    跟在他身後的迪盧木多微笑,騎士俊美英氣的麵容顯出釋然而灑脫的神情,“在下......”他單膝跪地,燦金色的眼眸裏升騰起柔和的水汽,“迪盧木多.奧迪那,必將為您戰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宣誓的不僅隻有忠誠,還有性命。


    京極彥笑起來,“那麽,就再沒機會反悔了。”銀白色的刀光斬在天梯之上,架設在人間與神國之間的道路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最終斷作數節,自此神國高天原與人間,再難來往。


    而他們,也再無退路。


    獠牙不能從一開始就亮出來,幹脆利落斬斷天梯後,京極彥趁著高天原還沒反應過來帶著迪盧木多混進了茫茫八百萬天神之中。


    神明的力量大多來自於信仰,尤其是居於神國之上的神明,然而不幸的是,日本這般地界能供給的信仰力並不多,因而神國之上的神明,除了居於頂端的那幾位之外,大多數一個照麵就被京極彥處理掉了。


    當然,京極彥並非濫殺之人,也沒有和高天原結下死仇的意願,他有一張翔實而仔細的名單,羅列了所有與翠子的死相關的神明,或是袖手旁觀,或是推波助瀾,或是始作俑者,他完全可以照著名單一個個找過去。


    冤有頭債有主,為了心之聖潔而向翠子下手的神明,他可不信會放著心之聖潔不要。


    京極彥動手非常謹慎,他心知肚明名單裏肯定有給他名單的神明一派夾帶的私貨,不過權當是他們幫忙拖延另一派步伐的報酬而故作不知,依據名單他排好了周密的順序,近的,遠的,強的,弱的,一個個排在他的腦子裏,清清楚楚。


    既然他們可以為了一件不知如何的寶物而殺死無辜的翠子,那麽被他找上門來報仇不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嗎。


    多達八百萬的神明是最好的掩護,京極彥和迪盧木多以此為獵場,沒有神格的兩人在此可以毫不起眼地混進人數眾多的低階神明裏,這些因為天梯斷裂而惶惶不安的神明,成為了他們最好的保護色。


    最開始的神明的無故失蹤並未引起注意,一粒米上都有七個神明,八百萬裏少掉一個兩個不起眼的低階神遠遠沒有斷裂的天梯來的重要,天梯斷裂後,能夠自由來往於人間與高天原的就隻有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高階神明,而低階神明則近乎被囚禁在了高天原之上。


    更麻煩的是,那些因為公幹前往人間的神明,短時間內無法回歸高天原了。


    其中就包括毘沙門天為首象征著高天原主要戰力的武神們。


    非武職的神明雖然一樣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但是他們的力量並不作用於戰鬥。


    迪盧木多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真的會對神明刀劍相向,那些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的存在,在他的窮追不舍下丟棄了所有的體麵,狼狽不堪地四處逃竄,他不知道神明的姓名,也不知道其功績,他隻知道就是他們為了一己之私放縱妖魔肆虐,殺害了無私善良的巫女。


    這就足夠了。


    神明的鮮血飛濺在騎士的臉頰,死去的屍體快速分解為靈子消散,又一個神明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這樣的獵殺已經持續了有一段時間,天梯斷裂的風波在幾個高位神明的壓製下逐漸平息後,不斷消失的神明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理所當然的,神明震怒,翻遍整個高天原,誓要將那敢於挑釁神明尊嚴的惡徒碎屍萬段。


    京極彥也沒想逃,他安靜地靠在樹邊擦拭著長刀,神血斑駁沾染在刀上,浸染進冰冷的刀鋒,一縷縷如流動的鮮血殷紅,像是鑄造時便存在的綺麗花紋。


    “就是他了吧。”他踢了踢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的男性神明,似乎擁有著相當拗口而複雜的名字和相當高級的神格,可惜其本身的能力並不十分夠看,無需京極彥動手,迪盧木多都能輕輕鬆鬆地把他活捉。


    可就是弱到這種地步的神明,主謀殺死了翠子。


    他就是所謂的二代神明,人類中會有因父母豪富而終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神明中也不會少因為父母都是高位神明而一出生就擁有了供奉神格卻不履行作為神明的職責的神明二代。


    比人類更糟糕的是,這些神明往往因為父母的溺愛執掌著重要的權利,受到許多低位者的巴結,使得人間多了許多不必要的災難,還要其他神明額外加班加點給他們收拾那些因為他們一時興起折騰出來的麻煩。


    許多派係之間的仇怨,就是從不負責任的二代神明開始的。


    “是的。”迪盧木多躬身笑道,感受到那個神明怨恨的目光後回了一個微笑,一個冰冷而充滿殺意的微笑。


    位高權重背景深厚的二代神明發起,中階神明推波助瀾進獻讒言,低階神明執行,硬生生用妖魔車輪戰把強大的巫女耗死,作為翠子善良的受惠者之一,迪盧木多不憚於用最大的惡意對待這位始作俑者。


    “放心,我下手很快。”京極彥說道,“地府的工作效率也很高,對吧,鬼燈先生。”


    “承蒙誇獎。”黑發的俊秀神明應了一句,神色淺淡不知在想些什麽。


    京極彥也沒興趣知道這位閻魔大王的輔佐官在想什麽,他隻是慢吞吞擦完刀,又慢吞吞理好衣服,在天邊現起火燒般的雲霞的刹那,手起刀落斬下了那個神明的頭顱,鮮血噴湧濺在他的衣袍之上,素白的長衫紅了小半。


    鬼燈在雲霞徹底變紅之前,手腳利落地勾出神明渾渾噩噩的靈魂,用特殊的刑具束縛住,送往地獄——就像之前被京極彥殺掉的每個神明一樣的處理方式。


    神明的死亡是另一個開始,若是純白無暇兢兢業業就會作為另一個神明而轉生,若是作惡多端又不知悔改,也是要被拉到地獄裏去受罰償還罪過的。


    一個為惡的神明所能犯下的罪過,比人類最惡者還要可怕千萬倍。


    京極彥在鬼燈臨走前看了一眼那個神明的靈魂,汙濁而晦暗,足夠他在阿鼻地獄裏用幾千年的時間來償還的罪惡。


    處理幹淨了這些罪魁禍首,他心情愉快地抖幹淨刀上的鮮血,抬眸正麵對上了天際高位神明的滔天怒火。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漫天的火燒雲,恐怖的威壓排山倒海般壓過來,親眼目睹愛子死去的神明哭號著傾瀉下潮水般的攻擊,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以償內心的苦痛。


    京極彥提刀擋下襲來的攻勢,眼前一片刺目的火紅,高位神明身上的靈力構成了複雜得可怖的網絡,節點隱藏在網絡掩映之下,層層交疊,唯有徹底解構外部的靈力網絡,才能窺見其下的致命點縮在。


    他並不著急,窺不見致命的節點,潮水般的攻擊軌跡他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一邊遊刃有餘地閃躲,一邊切瓜砍菜般處理掉高位神明身邊帶來的大片小嘍囉,或淺或深的灰黑色從靈子散逸的軀殼中飄出,被守在一邊的鬼燈快速抓走,迪盧木多靈活穿梭在攻擊之下,沒有膽怯,沒有恐懼,金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顯現出幾乎要燒起來一般的赤色,雖然從未想過與神明為敵,真正刀兵相見之時隻會感受到從骨血裏散發出的興奮。


    他可是以戰鬥為祭品祭祀神明的凱爾特人啊,對於神明最大的敬意就是戰鬥,一場傾盡全力毫無保留的戰鬥,一直打到最後一滴血從血管裏流出才停止,用死亡作為獻給異國神明的見麵禮,便是凱爾特人最高的禮遇。


    愈是戰鬥,就愈是耀眼,被京極彥牽製住的高位神明無暇顧及身邊的屬下,伴隨著京極彥能力提升而大幅度升階的迪盧木多麵對一群自視甚高的文職神明毫不費力,偶爾還能出其不意和京極彥配合著來一次突襲。


    天邊的豔紅愈發濃烈,卻不再僅僅是火光衝天,而是漫天的血氣,來時聲勢浩大的神明一個個從天空墜落,還不等砸在高天原的土地上,屍首便已然分解,無數目光悄無聲息窺伺著這場戰鬥,殺意,鮮血,靈子紛紛揚揚如落了場傾盆大雨,淋濕了高天原的小半土地,神位一個接一個的快速熄滅隕落,無論誰輸誰贏,這個曾經在高天原煊赫一時的勢力,必將隨著大批中堅力量的逝去而沒落。


    當下唯一的重點,便是那位和京極彥纏鬥著的高位神明,若他不幸在這場戰鬥中隕落,那麽這支勢力的力量就會被其餘勢力迅速吞噬消化,不出十年高天原上再無其蹤跡,而若他活了下來,那麽也許還有一絲東山再起的契機。


    京極彥不可避免地受了傷,迪盧木多在戰鬥進入最後階段時便回到了固有結界中以減少他的耗魔,手中長刀之上鮮血累累,反複洗濯出帶著不詳色彩的猩紅光澤,一襲白袍滿是血紅,袍角滴滴答答落下血滴,銀白色的眼眸因為過度使用而漸漸染上紅色,危險而詭異的紅色。


    層疊交互的靈力網絡,在他近乎不要命的打法之下解構了大半,然而節點依舊隱藏著不見蹤影,眼前的點與線逐漸虛化,蒙上了一層血色的霧,京極彥的狀態糟糕透頂,本就危險的瓶頸麵臨著破裂的風險,他已經開始往深不見底的懸崖下墜落,隨時有可能粉身碎骨。


    幸好,他麵前的神明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身邊的屬下隻留下了小魚兩三隻還苟延殘喘著,其本身也受到了重傷,武器被京極彥拚著眼角迸裂看透而徹底毀損,周身的羽衣毀減,隻留下了幾片殘破的布條掛在身上,卻是比京極彥還要糟糕的窮途末路。


    他開始忍不住後悔自己為何要一時衝動,能夠把孩子寵到無法無天的家長本身就是自私的,被殺死的神明雖然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但又不是他唯一的兒子,明明有無數種可以妥善解決的方法,他就是選擇了最差勁的一條。


    於是,騎虎難下。


    他後悔了,靈力紊亂網絡交雜,行為便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絲遲滯,但是京極彥可沒有後悔,抓住這一絲時機一刀捅進閃現在眼中的節點之上,為這場持續了七天的大戰畫上了個滿意的句號。


    他很滿意,鬼燈很滿意,隱在幕後的神明也很滿意,悠然踩著漫天飛舞的靈子落在地上,血跡從他的發梢落下,神明的鮮血濺了他一頭一臉,不過他現在的心情不錯,隻是隨便抹了一把臉,笑著對鬼燈說道:“接下來麻煩了。”


    “我知道了。”鬼燈點點頭,表情一整邁步上前,深吸一口氣,“在下謹代表地獄,擔任調解之責!”


    緊接著,就是長篇大論的官方套話,打著地獄的名義調解京極彥和高天原之間的矛盾,隻等兩方的回應。


    清朗的嗓音傳遍高天原,不多時,便有聲音回響而來:“還請過府詳談。”那聲音蒼老低啞,分明是高天原頂端的幾位之一,卻是答應著這場莫名其妙的調解。


    京極彥挑眉應道:“待我沐浴更衣,必定登門拜謁!”


    青年的身形漸隱,隻留下天邊血染的霧氣久久不散,鬼燈淡定地收好手上的靈魂,覺得伊邪那美大人難得做了一樁好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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