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極彥甫一出現在固有結界中,就控製不住地吐了口血,魔力不穩內傷嚴重,浸染在身上的神血飽含煞氣,他也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血霧在他眼中凝結成猩紅色的翳,耳朵裏嗡嗡作響,他咳嗽兩聲,躺在地上又吐了口血。


    迪盧木多俯身將他抱起,被打得靈子逸散的軀殼輕得很,也沒什麽多餘的力氣反抗他不規矩的動作,老實被脫去了血染的衣袍,放進溫泉池水中。


    京極彥鬆了口氣,此時眼睛看到的東西有些模糊,卻也不妨礙他摸索著拽過迪盧木多的領口,強迫式的交換了一個血腥味濃重的親吻。


    “高興了?”迪盧木多解開他的發髻,頭發被鮮血濡濕成一縷縷的模樣,需得反複洗濯才能洗去血氣汙濁,青年靠在池邊仰著頭任他施為,眼睛閉起顯出幾分毫無防備的柔和。


    京極彥很信任他,這個認知讓他心下生出幾分喜悅,即便他的效忠京極彥並未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複,不過如果維持現在這個樣子的話,似乎也還不錯。


    盤踞於心頭來自此世之惡的隱憂從未離去,他一直憂慮於是否有一天他會再度被汙染神智,做出違背本心之事來。


    京極彥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他看不到,但也能感受到迪盧木多不定的心思,開口問道:“你呢?”


    迪盧木多愣了一下,答道:“處置了罪魁禍首誠然讓人高興,可無論如何翠子小姐已經過世了,我們做的事情,她也看不到......”


    一入輪回,前塵盡忘,更何況以翠子善良溫和的性格,大抵也是不願意看到她的朋友為了她的死去而大開殺戒,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


    “那可不一定。”京極彥哼笑,他當然清楚迪盧木多在矛盾什麽,一麵當然是恨不得傾其所有為翠子複仇的,一麵卻又因為了解翠子而負罪於做下了違背其意願的事情。


    然而這場京極彥思慮再三幾乎賠進命去的殺戮,卻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複仇之戰。


    安倍家背後的神明和另一方積怨已久,其源頭用人間的角度來看大概就是貴族與寒門之間的利益之爭,生即為神也就是所謂貴族,在高天原世代經營占據了絕大多數的高階神位,對於那些從人間艱難攀爬而上的神明,也就是寒門,有著本能的輕視與敵對,將其視之為有限資源的掠奪者。


    高位者欺壓低位者,貴族欺壓寒門,屍位素餐的風氣悄無聲息腐蝕著高潔威嚴的神國。


    神明的生命近乎於無窮,寒門需要一場肅清來打壓下貴族年複一年愈發囂張的氣焰,京極彥的提議恰好搔到了他們的癢處,一邊提供名單掩人耳目,在目標耳邊煽風點火,一邊依靠名單計劃周詳地進行著殺戮,順理成章對上了一位高階神明。


    京極彥的狀態很危險,他處在一個隨時會破裂的瓶頸期,可能下一秒會掉下去,也可能下一秒會爬上來,既然他所見到的是靈力的運轉,那麽還有什麽會比神明的靈力更加貼近世界的本源。


    他是在為翠子複仇沒錯,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在為自己謀求一個突破現狀的契機,一個活下去的契機。


    由世界所製造而出的高階神明,從最外層開始解構,一層一層艱難而膠著地解構,直到最後一擊即中。


    雖是幾乎要把一條命搭進去了,但是也還算圓滿地獲得了些許功效,京極彥終於借著這個契機多少貼近了這個世界的本源,可喜可賀地邁出了一小步。


    眼中點和線交織的世界中,時隔多年終於顯現出了不同的色彩,成功從黑白照相機進步到了彩色照相機。


    凝神仔細看一樣物體,多少在點線之間出現了模糊的虛影,分辨人臉依舊很困難不過也能看到一些不起眼的無生命物體了。


    他懶洋洋地攤開雙臂讓迪盧木多給他披上嶄新的衣物,攬住騎士的脖頸親吻,語調輕快地調侃嘻戲,十成十登徒浪子的模樣。


    內傷依然很重,外傷在飽含靈力的溫泉水的撫慰下大多數已經收斂,連疤痕都沒有留下,一眼看過去他除了雙眼仍是一片赤紅之外已經和平時無異,層層疊疊莊重的袍服壓出凜冽傲慢的氣場,便是趴在迪盧木多肩頭低聲調笑也帶了幾分漫不經心地狂氣,一對上那雙赤紅的眸子,迪盧木多不知為何就弱了氣勢,無奈偏頭用一個濕漉漉的親吻堵住了他嘴裏愈發輕狂的話語。


    舔舐,追逐,嬉戲,像是最後一次的抵死纏綿,騎士的後背抵上描了春景無限的屏風,魔力交換帶來超乎想象的刺激,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被動地跟隨著京極彥的唇舌發出低啞的嗚咽喘息。


    明明都是魔力交換,為什麽隻有自己手軟腿軟站不住?如此憤憤不平的念頭在他腦子裏打了個轉轉,還不等留下什麽印象,就被洶湧而至的魔力洪流衝得連渣滓都不剩。


    身體滾燙,神智混亂,指尖無意識撕扯著京極彥身上絳紫色的外袍,留下一個個細微的裂口和褶皺,迪盧木多不可避免地情動,喘息著蹭來蹭去,原本遮得嚴嚴實實的衣袍被他自己蹭開小半。


    “乖,還不是時候。”京極彥強自忍著體內竄出來的火,低頭輕吻迪盧木多失神雙眸的眼角,吮走幾滴生理性的淚水,指尖技巧性地劃過腰側頸背,不帶任何情.色氣息,溫柔地安撫下迪盧木多的渴求。


    還不是時候。他在迪盧木多頸側留下一個深深的咬痕,直起身子換了外袍,溫聲道:“等我回來。”


    ......


    所謂講和調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裏頭有問題,但是被打下去氣焰的貴族一派隻能咬牙切齒看著寒門一派好聲好氣地跟京極彥達成“和解”,地獄大搖大擺帶走一長串神明的靈魂。


    “真是非常棒的表情。”


    和鬼燈一起走出神明的宅邸,京極彥突然聽鬼燈這麽說道。


    “要是能記錄下來就好了。”鬼燈接著遺憾道,作為一個從伊邪那美統治時代過來的鬼神,他繼承了伊邪那美統治的核心思想——高天原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包括這次京極彥的行動,雖說是九轉十八彎拖了好多層關係才和伊邪那美大人聯係上,但是京極彥不過提了幾句,她立刻答應了下來,並且久違地運用了自己身為前.地獄統治者的人脈,動員了整個地獄加入。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隻要想想伊邪那岐那個蠢貨會有的臉色,我接下來的幾千年都有笑料了。”


    女神的報複心理之強,著實恐怖。


    而鬼燈作為曾經為了討好神明而被獻祭死去的孤兒,對於神明鐵青的臉色自然感受到無比的滿足,甚至比伊邪那岐更為滿足,畢竟他是親眼看到的。


    京極彥瞥了他一眼,取下自己頭冠上的東珠遞給鬼燈。


    他頭冠上一圈十幾個東珠,全部用暗紋雕刻了留影符印,保證毫無死角地拍下了全場神明的臉色。


    鬼燈接過東珠,和京極彥對視一眼,兩人在這個時刻達到了奇異地心有靈犀,“多謝了。”他一邊說一邊收好手中的東珠,打算回去和整個地獄,尤其是伊邪那美大人一起分享一下。


    此時天梯已斷,高天原與人間的交流道路被阻隔,人類無從得知神國的變故,依然如故地生活著,京極彥也不打算在高天原多加逗留,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後便搭著鬼燈的順風車返回人間。


    鬼燈帶著大批神魂,在懷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個圈圈放在地上,“行了,跳吧。”見京極彥挑眉似有不放心的意思,他又添了一句,“這是伊邪那美大人特意鑄造的。”


    京極彥點頭,突然頓了一下,拿出一塊玉放在鬼燈手裏,“有時間把這個交給安倍家的當主,她知道該怎麽處理。”


    “你不自己去?”鬼燈問道。


    “我不太方便。”京極彥笑道,“平安京可不歡迎百鬼夜行。”


    鬼燈了然,他出身地獄,感受得到這塊玉中靈魂的波動,心知這大概就是那位巫女翠子死後留下的東西,“我會妥善交付的。”


    “多謝。”京極彥說道,踩進了散發著絢爛色彩的光圈,“日後有緣再見。”


    甫一踩進光圈,便是強烈的失重感,手背上的令咒微微刺痛,待到能夠平穩身形緩緩下落時,京極彥發現迪盧木多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身邊。


    “這樣的盡頭是哪裏呢?”京極彥歎道,語氣像是自言自語,眼前是雜亂無章的線條,交雜混亂構成了一個圓形甬道,向上看是一片黑暗,向下看也是一片黑暗,雖然被失重感包圍著,但是沒有盡頭的墜落讓人禁不住質疑自己是否並未移動過。


    “我也不知道。”迪盧木多答道,他始終和京極彥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以相同的速度移動著。


    “不.......”京極彥長歎,“你知道。”他向前移動了些許,“迪盧木多不知道,但是你知道的。”


    迪盧木多似乎有些受驚,匆忙向後退了一步,但是已經晚了,隻是一步的距離,京極彥看清了遊離在他身邊的“氣”,和迪盧木多截然不同的,充滿不詳色彩的“氣”。


    “你不是他。”京極彥謹慎地控製住彼此地距離,“你們的本質,是不同的。”


    “是嗎?”“迪盧木多”歪歪腦袋,發出一聲嗤笑,“本來還想再等等的。”


    他周身淺灰色的霧氣猛然加深,化作濃稠的黑色,霧氣繚繞,量變引發質變,霧氣凝結成液體,附著在了騎士身上,“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安哥拉.曼紐,此世之惡,也是即將要,占據你的靈魂之人。”


    既然無法從根源玷汙的話,那就直接占據那位大人的靈魂吧,由靈子構成,浸泡過神血的軀殼,比起*還要讓他滿意啊。


    “可憐的騎士隻不過是你的玩具......”此世之惡笑起來,笑聲充滿了嘲諷,“你逗弄他,輕視他,甚至不肯信任他,所以他把身體交給了我,多麽可憐,多麽可憐!”


    黑色的汙泥濺在京極彥的臉頰,那汙泥幾乎要將他吞噬,他的眼眸倒映著汙濁的網絡,卻沒有做任何動作。


    “我信任他。”他說道,“雖然他保有著愚蠢的善良正直,有時候無趣又乏味,還爛好人到讓人頭疼......”


    “他是我見過,最好的騎士。”


    ......


    眼前洶湧的汙泥,突兀地停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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