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冽的魂燈熄滅了。


    倘若隻是死亡,身體無法使用,魂燈仍會散發出一絲微弱得光芒,召喚著遠方散落各處的魂魄歸來。


    如今他的魂燈已徹底熄滅,了無生氣,那麽這就意味著,白冽已死,且神魂俱滅。


    葉初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神色複雜地看著那盞白冽的魂燈。任務角色由係統分配,雖形如“奪舍”,但卻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奪取他人身體從而達到複活的狀態,這是通過一種更為智能的超前科技,將自己的意識和思想注入到白冽這具身體當中來。換句話說,身體是容器,而他就是操縱容器的智能芯片,白冽是他,他是白冽,絕不可能出現魂燈熄滅的場景,更不可能簡簡單單地就讓一盞帶有法力的魂燈來判定自己。


    他是係統修複人員,是除了主角之外的又一位係統導向者,倘若如此巨大的bug如此順理成章的出現,且係統並未出現警告,那麽整個世界將麵臨崩塌,絕不可能是現在這副詭異的情形。


    唯一的解釋方法便是,他被人設計陷害了。


    葉初大腦飛速轉動起來,擁有進入九魂塔權限的人一共隻有三位。一位是遠在百裏之外、身處白家大本營的家主白無頡,一位是還未長大成人的六歲兒童白景深,剩下的那一位,便是白滄門門主白無珂。


    毫無疑問,最可疑的對象是白無珂無疑。


    他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葉初滿腹疑惑。該不會是原身不小心得罪了這位老狐狸,竟惹得一門之主費盡心思來謀害他這樣一個小嘍囉吧。


    葉初沒有原身過去的記憶,隻有一個二百來字的人物生平簡介,要從這裏看出什麽關鍵來,估計比登天還難。


    葉初眉頭緊鎖,低頭沉思,白景深卻忽然神色緊張地道:“此事必有誤會,我不可能認錯阿冽的。”


    白無珂輕輕一歎道:“景深,你還太小,尚且不知人心凶險。我知道你與阿冽關係好,但魂燈是絕對不會說謊的,唯一的可能便是,阿冽被人給奪舍了,你眼前的這個人,不可能是阿冽。”


    白景深推開白無珂,惱怒地望著白無珂道:“叔公,阿冽就是阿冽,不可能是其他人。”


    說罷,白景深便快步向前,朝葉初所在的方向跑去。


    白無珂淡淡道:“攔住他。”


    幾名弟子便立即飛身上前,將白景深攔在了離葉初幾米遠的地方。


    白景深看著那幾名擋路的弟子,神色變得異常冷冽。他年紀雖小,但那股迫人的氣勢卻不遜於任何一個成年修道者。幾名弟子對上那小狼一樣狠厲的目光,也忍不住背脊一涼,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白無珂。


    白無珂卻隻是冷哼一聲,忽然運氣靈力,並以極快地速度竄至葉初跟前,對著他當胸便是一掌。


    一位練氣六層的十四歲少年如何能承受化神初期大能的一掌?即便這一掌用了一分都不到的力,也足以讓對方震裂心肺。巨大的威力將葉初震得後退數步,大腦頓時一片空白,眼前變得模糊不清,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阿冽!”白景深大叫一聲,立即運氣體內靈力,毫無章法地朝幾位白家弟子亂打一氣。他現在隻學習了運氣之法,並未學會對敵妙招,連流光劍的劍穗都還沒摸到過,哪裏是幾位築基期修士的對手?反觀幾位弟子,也是打得苦不堪言,既怕真的傷到小少主,又怕他突破人牆衝到葉初跟前,幾分鍾下來居然打得滿頭大汗,縮手縮腳,痛苦不已。


    很快地,白景深被幾位修士逼得離葉初越來越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葉初痛苦倒地,卻無法上前幫他,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喊道:“阿冽!”


    葉初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顫巍巍站起身來,看著遠方的白景深,表情變得冷淡起來。許久後,葉初才緩緩道:“哭什麽?昨日才信誓旦旦地說今後決不再哭,現在又成這副鬼樣子了。我現在唯一能依仗的人隻剩你,你卻隻知道哭,你倒不如一口氣直接把我哭死算了。”


    白景深身體立即一僵,看著葉初冷漠的眼神,心裏越發慌亂起來。他強忍住悲傷,將眼淚收回來,衣袖擦去臉上還未幹的痕跡,低聲朝白無珂哀求道:“叔公,此事還未查實之前,景深懇求您先留阿冽一條性命,不要傷害他。”


    白無珂卻隻是冷笑一聲,開口道:“景深,你太沒長進了。白冽隻是一個奴仆罷了,若我想取他性命,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個人並非白冽,是他奪舍了這具身體占為己有,你的白冽已經死了。”


    白景深望向葉初,眼眸清亮透徹得叫人心疼。他的聲音裏還夾雜著濃濃的鼻音,朝葉初問道:“阿冽,是你嗎?”


    麵對這樣一雙信任依賴到極致的眼神,葉初忽然有點不敢看。心底仿佛被撕扯著一樣抽痛,不願朝他撒謊,卻又無法不給他肯定的答案。


    他怕自己一旦搖頭說不,白景深會就此徹底崩潰。


    葉初微微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時,眼底已恢複一片清明。他深呼吸一口氣,朝白景深重重地說了一個字:“是。”


    白景深咧開嘴微微一笑,長長地睫毛上還掛著淚水,他道:“阿冽說是,那便一定是。”


    話音才落,他便將頭扭朝一旁,朝白無珂道:“叔公,你今日一定要殺了阿冽,對麽?”


    白無珂麵無表情地看著白景深,沒有接口,但卻已間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白景深忽然笑了,眸色卻慢慢變冷,身體裏開始湧出一股純粹的純陽之力,緊接著,那股力量越來越強,最終在白景深周圍形成一個小小的旋渦狀風圈,還未等大家反應過來他的意圖,他便以極快地速度朝那些魂燈飛去。


    白無珂臉色一變,急忙大喊道:“不好,他想破壞魂燈,快點攔住他!”


    幾位弟子連忙反應過來,神色俱是大變,趕忙朝瘋子一樣往悶頭衝的白景深飛去。


    可惜一切都已來不及了,白景深已經來到了魂燈的正中間,他將那股強大的力量灌注在雙手之間,臉上仿佛蒙上一層寒冰,深呼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朝離得最近的幾盞魂燈狠狠劈去。


    隻聽“嘭”的幾聲脆響,數十盞魂燈忽然炸裂開來,透明的碎片一片片散落在了地麵上,在火焰的照射下散發出微微的光芒。


    白無珂此事也顧不得管葉初了,怒不可徹地朝白景深吼道:“臭小子,停手!”


    白景深卻恍若未聞,神色冷峻地飛來飛去,將周圍的魂燈全都打碎了,魂燈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每響一聲,白無珂和幾位弟子的表情就黑上一分,不大一會兒,西側的幾百盞魂燈都被白景深毀了個幹淨。


    白景深卻猶如一隻小猴子,異常靈活地竄來竄去,幾人圍追阻截半晌,才終於將他緝拿歸案。


    白無珂抱起白景深,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他的屁股上,怒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你可知這些魂燈對於那些人來說意味著什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白景深被打得屁股痛,卻仍舊倔強地撅著嘴,冷聲答道:“在我眼裏,所有人的性命也比不上阿冽一根手指頭重要,叔公要殺他,我便殺所有人,眼皮都不會眨一下的!”


    “你,你……”白無珂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手上越發用起力來,白景深卻始終一聲不吭,疼得冷汗直冒,卻仍舊不開口求饒。


    葉初心急火燎地看著白景深被抽打,忍無可忍地朝白無珂怒斥道,“白無珂!你想打死他嗎?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想做什麽?!”


    白無珂聞言,手上的動作立即一頓,朝葉初看了看,眉頭緊鎖道:“你居然猜到了?”


    葉初冷冷看著白無珂,沒有接口。白無珂則是伸手在白景深脖頸處一點,接著便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白無珂拍了拍白景深的腦袋,輕歎一聲,朝葉初道:“阿冽,你向來聰明機智,我便知瞞不過你。”


    葉初淡淡道:“你想用我的性命來試探白景深的底線,並借此機會除掉我。若景深不反抗,你正好殺了我;若他極力反抗,日後也會尋找機會殺了我。無論白景深做出何種選擇,你都已將我看做是必死的劍下亡魂,對不對?”


    白無珂緩緩放開白景深,輕歎一聲,開口道:“你錯了,若景深不反抗,我反而會放你一條生路。景深看中你,原本不是什麽壞事。你深夜不顧安危去尋他,你的忠心我從未質疑,但若是景深也這樣對你,這便已違背了當初子漾的本意。子漾讓你二人結下主仆血契,你忠心他,但他卻不能忠心於你,否則終有一日,你勢必會成為他修仙之路上最大的心魔,你將會掌控他全部的情感,主宰他的喜怒哀樂,這對他來說,絕不是什麽好事。”


    白無珂頓了頓,愛憐地看著白景深,輕聲道:“古有修士殺妻證道,修道之人若有過深的牽絆,終究是無法前進的。他已經沒有了父母,我和無頡大限將至,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人世,你則會成為他餘生最大的依賴。白家並不像你們想象得那樣單純,無數豺狼在暗處窺伺,找準機會便會將景深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屆時,景深將以何立足世間?我隻想在離開之前,替景深親手斬斷不必要的羈絆。”


    白無珂果然知道全部的真相。自己以靈魂狀態從白滄門出走,白景深父母的自相殘殺……所有的一切,白無珂皆了若指掌,恐怕從他化作魂體時,白無珂便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親眼目睹了一切。


    葉初根本想象不到白無珂是以何種悲傷哀慟的心情目睹了整個慘劇的發生,像白無珂這樣即將隕落的大能,自是有能力窺見某些天機,貿然阻止隻會起反作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世間法則,按照自己的規律和軌跡,以一種慘烈到極致的方式,帶走了自己的家人。


    葉初歎了口氣,目光始終淡然地望向白無珂,許久後才輕聲道:“我不認為景深會被任何東西打垮或是拖累,他的能力足以讓他麵對一切艱難困苦。昨夜你沒有出手阻止,今日也不該插手一切,倘若他真的需要別人來替他鏟平未來的荊棘,那麽他就絕對不可能擁有非凡的未來。景深與我們不同,他的未來不可限量,九魂塔的最高處,勢必會有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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