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差一點滑倒的人確是阿瑤,綦毓不知道的是,從阿瑤起往隊伍前麵數的第三人便是唐初樓,在他後麵是夙玉,阿瑤之後則是泛香。幾個人一直走在隊伍中間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後。


    他們由野蜂塘出來,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到文殊殿之下,緊接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至村口。


    也是天助他們,這一個時辰中的雪尤其大,雪片如絮扯得漫天漫地都是渾噩的白,一丈以外的距離便迷迷惘惘看不清楚,是以葉如誨這邊負責值守巡邏的兵士們無人發現他們的蹤跡,以至人到眼前才驚覺過來,卻已是晚了。


    阿瑤一路跟隨過來,也知唐初樓這是在孤注一擲。


    能否衝出重圍,便在此一搏。他們人少,速度便尤為重要,故而在通聖村停留的時間越短,突圍的機會便越大,眼下更不能有絲毫的差池。但一個時辰內疾行五六十裏地,對於阿瑤來說也是極限了,耗力太過一時腳軟,再加地上又滑,差一點便摔一跤,多虧旁邊的黑甲精衛幫扶了把。


    阿瑤低聲道了謝,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見唐初樓頓住了腳,隨後她便知自己是看錯了,他根本就沒停過,一直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倒是身後的泛香不滿地叨咕了聲:“真是麻煩!”


    阿瑤當然不會與他計較,隻當聽不見。


    兩側民房不時湧出圍堵兵士,但都很快就被兩翼護行的黑甲精衛幹掉。隻有吊在隊伍尾部的部分普通士卒被纏住,那都是嶽朗手下的人,卻也顧不得他們了。


    唐初樓根本就沒回過頭,隻時不時問夙玉一句,聽得夙玉如此說,便道:“叫嶽朗跟上。”


    又走數十米,唐初樓忽然刹住腳步,接近兩百米的窄巷已快到盡頭,盡頭處有燈光透過來,隔著雪霧依稀可見無數燈盞在晃動。唐初樓忽然醒悟,立刻對夙玉道:“止步,速建盾陣!”


    一言甫畢,便聽街口有人大喝:“放箭!”


    漫天箭雨登時穿過雪霧鋪天蓋地而來,隊伍霎時亂掉,阿瑤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見數人倒下,危急時刻,亦隻能機械性地自保,拔劍一陣亂揮,蕩落數枝亂箭。正自奮力揮劍,腰上卻忽一緊,跟著便被一人裹進懷中,耳旁“咻”地一聲,一道箭擦著她的鬢邊飛過,箭鏑上挾帶的寒意冰冷沁骨。


    阿瑤額上冷汗如雨而下,方才真是險極,她的腦袋差一點就被射個血窟窿。


    救她的人是唐初樓,他身上的味道就在鼻端,經由風雪鮮血浸染,有一股冷冽的血腥氣。她整個人都被他裹在寬大的披風裏,臉緊貼在他胸膛上,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猛烈的心跳聲。


    唐初樓將阿瑤往身前又摟緊一些,用披風將她的頭臉都蓋住,反手將一簇剛剛徒手接到的箭朝街口擲去。


    稍後,便聽慘叫聲迭起。


    對方一撥箭射完的間歇夙玉已令前麵的黑甲精衛出盾,形成一個盾陣,慢慢向前推進。


    原以為第二撥箭很快便到,卻久久未等到,夙玉奇道:“相爺,他們這是想幹什麽?”


    唐初樓也覺詫異,略一琢磨,遂斬釘截鐵道:“不管那麽多,全速前行,衝出去!”


    黑甲精衛得令,頓如出籠的野獸般朝著街口直衝過去,一霎時吼聲震天。唐初樓拖著阿瑤的手疾步跟上,出人意料的是,葉如誨竟未再命弓箭手出箭。雖如此,卻不表示他們放棄阻擊,一片混亂中,也不知道多少人迎麵殺過來,刀劍相碰,乒乒乓乓響成一片。


    葉如誨也自惱恨。他本是要在這街口以弓箭手給唐初樓重創。誰知才放出一輪箭,皇帝就趕了過來,也不知為何,竟無論如何也不準他再放下一輪箭。天子麵前,他又如何敢抗命,但心中委實不解,忍不住道:“聖上這是何意?”


    綦毓緊盯巷中正在混戰的人群,道:“我要活口,叫他們務必活捉唐初樓。”


    葉如誨恍然大悟,遂對身旁副官道:“傳令下去,活捉唐初樓。”


    此令一發,頓時響起一片聲的“活捉唐初樓”,吼聲此起彼伏,在巷陌雪野山林間反複回蕩,震耳發聵。


    皇帝心知這是葉如誨有意為之,雖略有不快,卻也默許了,轉頭召過杜汶,附耳交待道:“想法子把她給我帶來。”


    杜汶會意,一躍跳下屋頂,沒入人群之中。


    江天成微微皺起眉,走至皇帝身後道:“隻怕這事情沒那麽簡單。”


    綦毓一愣,問他道:“你說什麽?”


    江天成想了想,正要回話,便聽“嗖”一聲,一物直衝上天空,嘭地一響,漫天大雪中竟有七彩煙花爆開。


    這是唐連來了——


    葉如誨怎麽也想不到,唐連竟帶人從他的後翼殺了過來。猝不及防下,已是潰不成軍,隻能護著皇帝往村內撤退。這一來,唐初樓與唐連很容易就會合了。唐初樓目的隻是突圍,何況唐連帶來救援的人手也不多,隻幾十人,這時候顯然不宜對葉如誨窮追不舍,當下帶著人隨唐連就走,兩人邊走邊談。


    唐初樓問:“事情辦得如何?”


    唐連道:“都辦妥了,洛莊主已去往西城門,隻等相爺過去。”


    山下早準備好了一輛馬車,數匹膘肥體壯的戰馬,真是逃亡路上再好不過的裝備。


    唐連又道:“相爺,出了嶽州,我們該怎麽走?”


    唐初樓背靠在車壁上,顯得很是疲憊:“還能如何走?隻有先回京師。”


    “可……”唐連欲言又止,“回京隻怕凶險。”


    唐初樓道:“凶險也得回去。”見唐連還有話說,便抬手止住他,問道,“你的傷如何了?”


    唐連低頭看看右邊腰肋間,搖頭道:“不妨事,隻是皮肉傷。”


    唐初樓瞥了眼車廂另一邊一直端坐不語、形同隱形的阿瑤,道:“叫你十二姐幫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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