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聽韻不再生氣的神情卻也沒有比剛才好很多,從她嘴裏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赫連祉的整個後背都開始有些發涼,甚至走在靠右的位置上直麵陽光時,身上的寒意也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他自問讀了許多書,不論是孔家儒學或是莊家道學,不論是四書五經名言哲理,他搜遍了腦海中儲存的有關於生這個話題的答案,卻驚訝的發現諸如此類的學問裏,根本沒有提及生不如死死不如生,這二者循環的解決辦法。


    他不能用冠冕堂皇的那一套說學去安慰秦聽韻,叫她積極向上或是直麵坎坷,太多的路她都走過,路曲折到超出赫連祉想像的範圍;他也不敢輕而易舉的將以一切繁瑣的道理從簡直抒胸臆,告訴她不必再怕,他願意守著她給她一直想要的一世安寧。


    他不敢,現在如此說出口反倒有些像是小人的行徑,似是在趁人之危,投機取巧。反複思量幾次,他才重新領悟了愛莫能助這幾個字所蘊含的意思。


    “環薑每次在我麵前提到茶經時,她眼睛發亮的樣子,總是讓我有些觸動。你沒有見到過之前的她,自然不會了解我的心境,我不求你同我一樣待她一視同仁,就好比你總說的讓我不要將你視作王爺一般,我做不到的又怎麽能強求別人做到。


    我知你的成長環境與我大相徑庭,我之前自以為可以做到天下大同,心裏信極了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慷慨語調,也希望著有朝一日真能看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理。我自以為對環薑一人很好,便就叫做有原則。我的原則就是人無貴賤之分……,隻是我對環薑可以如此,對你卻不行,並不是因為你的不是。<strong></strong>


    你是我見過最無架子的王爺,不管是初次見你還是我們相熟以後,我都覺得你是難得的好人一個。可每次一入了王府時,心裏對你的欣賞就先淡去了三分。這與你無關,你是誰出生於什麽樣的人家,這些乃是天定的。譬如我,我也常思考為何我能待環薑如同親姐妹?那是因為,我有她沒有的,且我有的又太多,以至於分她一些都不打緊。而對你又為何做不,那是因為你有我沒有的,縱使我有你卻比我多更多,就算那地位那權利不是我所追求的,也改變不了我天生低你一等的事實。


    所以說,要我不將你看作是王爺的話,不大可能,隻能你自己先將我看成同類。同理,希望你能對環薑也似對我一般,甚至更好些,因為她比我看擁有的都要少,你給她的若是怒火,那麽這怒火就會乘以千倍擊打她,若是你給她溫暖,那這暖亦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不知道你能不能知曉我的用意。隻是我能說的也就這麽多了。”


    “我先前隻知道你跟別的尋常女子不同,卻不知道你所能悟到的東西都是如此深刻又令人難以消化的……我答應你,不會薄待環薑半分,你可否答應我也試著接受我將你看作我同類的邀請呢?”


    秦聽韻停住了腳步衝赫連祉莞爾一笑,那笑容映襯於夏日懶散的陽光下,在樹影斑駁和微風搖曳裏竟美的令赫連祉都隻能癡癡望去,“從前,每一次環薑越發沉穩細心的時候,都會讓我由衷覺得環薑變了,變的甚至可用以快活許多來形容了,慢慢的環薑臉上更是有了她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神態。那是她之前所沒有的。而正是發覺這些的時候,我越發容易想起與環薑相識時候她一臉汙垢的麵龐,眼神卻堅毅的厲害的神情。<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那時的她不過個可憐的小女孩,當時,隻是見她一個小女孩卻消瘦的厲害。我雖然刻意放輕腳步,出聲很輕,但是環薑卻已經如驚弓之鳥一般被我驚醒,就見她一下子坐了起來,似乎很怕生似的,躲著我不肯見我。我也就是那時她才看見被汙垢包圍下的那雙眼睛,所以決心收留下她來。


    後來難得聽到環薑說起些許關於她的過去的種種,她都是很簡單隻說個大概,說被人販子拐走過,等到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想辦法趁機逃了出來,還好,環薑說她從小方位感就很強,逃了出來。


    雖然隻是聽她幾次簡單帶過的提到她的曾經,但我卻知道環薑如今的沉穩能幹皆是來源於生活的變化,人就好似動物,環境在變人就會跟著變,這叫物競天擇不是麽?最後環薑就是那個優勝劣汰最合適生存的幸存者,她的一切聰慧來都是來源於磨難……


    你可知自己為何會覺得我的體會皆是晦澀且難以接受的麽?”


    秦聽韻忽然話鋒一轉麵向赫連祉問道。


    “不知”


    “那是因我所感悟的都是事實,而且是你不大有機會可以接觸到的,事實!或許你所學的書上沒有說過,活許你認得的最博學的太傅亦是沒有教過,可是這就是事實,不會因為你不曾經曆就自以為那算是深刻,畢竟泥口中的深刻乃是我、日、日夜夜的體會,我既然能每日體會且還不至於死掉,那隻能說明……這些還不夠深刻。”


    不知不覺中已經和赫連祉一起走了大段的路了,秦聽韻頭一次來這裏,根本不認路自然也隻好由著赫連祉帶路,心裏也隻剩下希望路途快些到達終點這等小小心願了。


    一開始是秦聽韻在說,後來赫連祉就將話題引申到了宮廷內的舊事上來,似是在提醒叫秦聽韻要小心防著哪些人似的,事無巨細都告訴了她。


    經赫連祉一說才知道,原來當朝皇帝赫連禮的娘,不是妃子也不是宮女,而是宮中樂府裏的一個小小樂奴,連樂師都尚且算不得。那個樂奴當年曾在宮中宴上頂替當時受傷的琴師,誰知她不過是個新人而已,手上其實會的曲子不多。


    許是被人捉弄,召她侍寢,第二日。意料之外的原也不都是喜劇收場,她隻怕還以為可以母憑子貴改變自己的命運……


    後來因大皇子小小年紀就夭折了,先皇深感悲痛竟就此一病不起,叫人尋來了當日曾被先皇寵幸過的那個樂府宮娥,她也一並帶來了當時已經長到十多歲的赫連禮。皇後解釋說什麽,念及赫連禮無論如何也是身上留著皇家血脈的孩子,至少還算是皇上的子嗣,流落在外已是不該,更不該生在宮中卻被人當作下人對待,皇嗣不該受到如此對待。


    皇後當時的一番話說的尤其動人,隻是最終還是留了赫連禮,也算是替先皇先隨意找回一個皇嗣,亦是一個代替品以此才得以稍稍彌補了當年皇上心裏的遺憾。


    可是話雖如此,赫連禮成為皇子後卻也沒有給他名正言順的皇嗣之權,甚至連他自己是兄長還是幼弟都無人告知。他住的是宮中最差的宮殿,身邊也隻有一個啞巴在伺候,可以說是夏不能驅熱,冬不能禦寒。而那位將他帶到世上並十年如一日的將他養大那個樂府宮娥,早已在他當回皇子後,被皇後下了密詔處死。


    也許她死時唯一能感到欣慰的,也是唯一讓她死而無憾的理由便是替皇帝養大了赫連禮,她卻不知道,那麽多年以來宮中從未將他當作大皇子看待過,再加上不久之後太子之位還是傳給了當時作為二皇子的赫連祁,所以哪怕後來皇上大發善心可憐他勉強同意讓他與諸位皇子一起接受教育,哪怕赫連禮得以入了上書房,他過的也不如一般的太監宮娥,也不能跟其他皇子並論。


    還沒有等秦聽韻驚愕完,就聽赫連祉接著說起了她最怕聽到的人,亦是那個教會她如何朝自己心口捅刀子再撒鹽的人。


    赫連祁原本是先皇第二個兒子,是他司徒太後當年還沒有母儀天下時就與先皇誕下第一個兒子,卻也是剛好因此,司徒太後才會成為今日秦聽韻從別人口中聽到她都已有些懼怕的司徒太後。


    雖然剛稱為太子的赫連祁根本沒有機會,也不可能知道於這看似順理成章的背後,十二歲之前,作為二皇子的他的生活與其他宮內的皇子相比,但是他有一點與他們不同,他雖是太子卻總是一個人,因為他還有一個小他兩歲的弟弟當時比他更需要母親的陪伴。


    而後來莫名其妙做了所謂的太子之後就隻剩下他獨身一人照顧他自己,那架勢據說竟一點不像個太子該有的模樣。


    隻記得,當時二皇子赫連祁因為額娘還算是得寵又是貴為皇後的身份,所以每個月還能見到幾次他的母後,見麵時若是沒有要忙的功課也能留出些時間同他說上幾句話,其他皇子則是根本幾年見不到生母一次的。


    “我之前看到哥哥們一個個一聽到要去上書房時就愁眉苦臉,還覺得納悶覺得他們實在不懂的讀書的樂趣,後來我才明白,原來老天爺要我那麽小就能識得千自並不是為了讓我做一國之君有所作為,或是成為詩人寄情於山水間,老天爺大概是知道我命途多舛,所以一開始便給了我一個紅包,叫我安心做個平凡的讀書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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