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的手有些顫抖,他終於相信了他的話,他真的就逃不過這一劫,真的就這樣的離去,又是在蕪湖廣場,就在前兩天,他剛和張誌在這裏勘查了王家榮的屍體現場,沒有想到兩天以後,就在同樣的地方他居然要收拾張誌的屍體,他不知所措。不願意接受這樣殘酷的結局,直至目前為止,重案一組的人已經死亡了4人失蹤一人、精神異常一人。在這個期間究竟發生過什麽,這除了重案一組的人,沒有誰知道了,而現在想從一組得到什麽答案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人的一生會被無數看得見或看不見的牆壁擋住去路,麵對著牆壁,每個人的反應不盡相同,有的人就此退縮了,有的人選擇繞行,有的人則努力翻越它,即使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也渾然不顧,為的隻是想看看牆後麵隱藏的風景。正如你處在一個茂密的叢林裏,你的周圍全是樹,灌木,藤蔓,你能看到的隻是咫尺之間,你不知道會從哪一叢灌木後麵會裝出一次野獸傷害你,也不知樹後麵有些什麽樣的危險,恐怖伴隨著你,令你感到絕望。你能做的就是,摸索著一步步向前,此外別無它法。這一次,張誌已經豁出去了,他不想做那行屍走肉,為了看看牆的後麵是否有著真正的風景,他渾然不顧身後的危險了。


    黎清相信了他,相信這個一直比自己能力要強的兄弟,相信他能夠處理好他麵臨的一切困難,可是最終他還是辜負了自己的相信,他最終沒能夠躲過這一劫,難道這就是他說的所謂的注定嗎,如果真的是注定的,那麽這樣的定格真是有些荒謬。


    隻見張誌靜靜的躺在蕪湖廣場中央的雕像的圍壇旁邊,手裏握著那隻警用的54式手槍,兩顆眼球被生生的挖了出來,擺在圍壇上,好像是一種祭祀一樣,而中間的少女雕像就是祭品的享用者。他真正死因是頭部的槍傷,一顆子彈穿過了他的頭顱,白色的腦漿濺了出來,地麵上、圍壇上都濺了不少,腦漿經過風化以後,變得有些發黃。如黎清夢境中的一樣,原來他以為隻是一個夢而已,想不到卻成為了事實。


    “如果我有什麽不測的話,你千萬不要追查了,我不想再有人犧牲。很多事不是靠人的力量可以解決的。”這是最後一次見麵張誌對他說的話,為什麽他會知道自己可能遇上不測呢,為什麽說有些事不是靠人的力量可以解決的呢,要是不靠人的力量的話,那麽該靠什麽的力量呢,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除了人以外的東西。難道真的有所謂的神靈,黎清覺得自己的想法竟變得有些荒唐,但是除此以外,就不能找出更合理的解釋了。


    黎清極力的控製自己情緒,他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查出個所以然,給在天堂的朋友一個交代,不管會遇上什麽危險,他都義無反顧。畢竟現在躺在地上的是他最好的朋友,雖然張誌一直比自己要優秀,在警局,其他的人一直把他們作為競爭的對手,但是,隻有他們兩才知道,他們的感情是如何的深。他一直很欣賞張誌的才能,對他來說在破案方麵,自己可能一輩子都趕不上張誌,因此在心裏並沒有什麽可嫉妒的,但實力相差較大的時候,如果一味的不自量力的去比拚的話,那隻會是自尋煩惱。


    黎清蹲了下去,仔細的檢查著張誌的屍體,世界上沒有找不到線索的案子,無論如何,總是會有突破口的,隻要努力,一定可以找到突破口的,即使背後可能潛藏著巨大的危險。


    “對不起,老夥計,我不能聽你的話,我還是要為你找出死因,我還是要給你們一個交代,至少是我現在能夠做的,我知道,如果你不是已經到了沒有退路,我相信你也會義無反顧的查下去的。”黎清對著張誌的屍體說了一句。


    但有的事真的不是努力就能夠做好的,它們的成敗與努力的多少真的關係不大,比如你喜歡一個女孩,如果她也喜歡你的話,不管你為他做什麽,她都會覺得高興,但是如果她對你沒有感覺的話,你即使跪著也是枉然。


    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黎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剛才他已經仔細的將張誌的屍體從頭到腳的檢查了一遍,但是一點線索也沒有找到,他給出的結論是“自殺”,又是自殺,這都是第四個了,為什麽這離奇的死亡就出現了重案一組,一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黎清陷入了沉思。


    人們往往會發現,當遇到不幸的事情時,不幸的事情往往會接二連三的來臨,就是禍不單行的那一種,好似不幸的事也害怕孤單,所以結伴而行。


    “黎隊,發現什麽沒有?”塗國安彎下腰問道。


    黎清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裏不可能有什麽線索了,把屍體送去給法醫檢查吧,另外,把他的配槍及提取的指紋送到技術科檢查,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一會。”


    “黎隊,還有其他安排沒有?”塗國安說道。


    “沒了,檢查結果一出來,立馬打電話給我,對了,打個電話通知嫂子,她應該知道這事的。”說完,黎清擠出了人群,又消失在人群之中。他太累了,或者說是他全身無力,這可能是身體的自然反應,當遇上了什麽你不可接受的事實時,身體總會變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他現在感覺到了張誌原先的那種憔悴了,他能接受那麽多,他能扛成那個樣子,對於一個凡人來說,已經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每個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理想,為自己的生存找個理由,這個理想決定著你活著的方向,理想是一種建立在生存之上,同時又超越生存的一種**,理想與生存是不同的,生存隻是一種狀態,而理想將是一種對生存狀態的延伸,沒有了理想,人就隻是一塊會行走的肉了,有了理想,這塊肉就有了靈魂。但理想決不是空想,不是為打發空虛的靈魂而萌生的一種慰藉,理想是一種**,是對精神的一種渴求,是對現實世界的不滿。它要求我們除了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以外,還應該對世界有所謀求。


    一個人的力量往往是有限的,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偉人那樣改變世界,我們隻要用盡全力去改變一點點,哪怕微不足道的一點,對於一個個體來說已經是成功了。


    張誌做到了,雖然結果有些不盡人意,但是他已經用盡了全力,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為了尋找真相,犧牲了自己,這樣的人是值得敬佩的,這樣的人生也是值得肯定的。


    下午的陽光有些令人討厭,黎清睜開眼,感覺眼睛被刺的有些難受,從現場回來,他就一頭紮進了床上,然後就沒有起來過,他頭有些暈,可能是從早到現在一直沒有吃東西的緣故。


    妻子吳穎聽說張誌出事了,也從娘家趕了回來。見黎清在睡覺,就沒有打擾他,她知道丈夫現在最要緊的是安靜,他最好的朋友死了,這樣的打擊對於他來說著實不小。


    見黎清醒了,吳穎問道:“老黎,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吧,你先起來坐一會。”


    “你別忙活了,你帶著寶寶,不方便,我先去看看,嫂子回來沒有。”


    “你就不吃點東西,你這樣怎麽能行,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把自己的精神養好了,才能為張誌找出凶手。”吳穎說道。


    “我知道,可是現在我真的吃不下,你在家等我,照顧好自己,我去嫂子家一趟。”黎清說完,在吳穎頭上吻了一下,提著外衣就出門了。


    張誌家住在五樓,本來也不算高,但是黎清感覺自己好像已經爬了十多樓一樣,以前來的時候都是三步兩步就到了,而這一次感覺是那麽的漫長,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張誌的妻兒,如果可以逃避的話,他寧願永遠的逃避這個殘忍的事實,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但是世間上沒有如果,隻有可是,可是這樣的事實已經成為了定局,你沒有辦法選擇逃避,無論有多麽的艱難,你就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去接受它,然後去忍受它給你帶來的痛。


    他還是敲了敲門,他已經別無選擇了,門緩緩的打開了,他看到了張誌的妻子徐佳瑤,她顯然憔悴了許多,短短的幾個小時,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已經把她折磨得不成樣了。


    “你來啦,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徐佳瑤道。


    “對不起,嫂子,我沒有照顧好他。”


    “昨晚上他打電話給我,我就知道沒有什麽好事了,隻是不知道今天早上他就走了,都不看我和靜波一眼就走了。”


    “嫂子,你節哀。”人總是這樣的,同樣的一件事情,連自己都安慰不了,還試圖去安慰別人。


    “沒事,就像他說的那樣,有些事是早就注定的,我回來以後才知道他們組的隊員都出事了,我更相信了這一點。”


    “他沒有告訴你最近發生的事嗎?”


    “沒有,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有什麽事情都喜歡自己去扛,他不會在任何人麵前表現出懦弱,就連我也不另外。如果我知道他們組出事了,我說什麽也會回來守著他,這樣他可能就不會出事了。”說著,徐佳瑤已經泣不成聲。


    黎清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他局促不安的坐在那裏,原本他覺得自己的痛已經很痛了,看到徐佳瑤以後,他才發現自己的那份痛比起徐佳瑤的痛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


    怎麽去照顧好他們母子,這也是現在他要去考慮的一個事情,他不能辜負朋友最後的囑托。


    “嫂子,你也不要太傷心了,身體要緊,以後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我一定會盡力照顧幫助你們的。”


    徐佳瑤依然哭的不成樣子,根本沒有聽到黎清說了什麽。當傷心到了極致,是可以不顧任何東西的。


    “嫂子,你照顧好自己,我先回局裏看看有什麽線索沒有。”說著黎清就要起身走了,因為他覺得在這裏呆著也幫不了什麽,痛苦不可能分擔的,它隻會傳染。


    “老黎,你先坐一會,對不起,剛才我失態了。”看到黎清要走,徐佳瑤才反應過來。


    “沒有了,隻是你要照顧好自己才是,你這樣傷心,老張走著也不安心的。”


    “你先坐一會,我去看看靜波醒了沒有。”徐佳瑤把黎清拉了坐回沙發上,然後就徑直的向房間走去。


    大約過了十分鍾,還不見徐佳瑤出來,黎清在心裏暗叫了一聲,不好。就衝進了徐佳瑤的房間,果然,她看到徐佳瑤趴在床邊,地上全部是血,她割腕自殺了,她是醫生,對於她來說,割腕不是件難事,黎清衝了過去,抓起徐佳瑤的手,謝天謝地,她還有微弱的脈搏,他撕開床單,簡單的給徐佳瑤包紮止血,然後撥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了,每一秒徐佳瑤都有生命危險,現在時間就是生命。


    床頭櫃上放著一張紙,是徐佳瑤留下的,上麵留下了幾行字,“老黎,我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我不敢想象沒有老張的日子該怎麽過,請原諒我的懦弱,我決定去見老張了,從殯儀館出來我就有了這種想法,老張一個人在下麵太孤單了,我隻是放心不下靜波,我知道你是老張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一定會照顧好靜波的,他現在還小,過兩年他就把我們忘了,再次謝謝你,老黎,我和老張在天堂會保佑你的,好人一生平安。”


    急救車終於到了,醫生聽了聽徐佳瑤的心跳,對黎清搖了搖頭。


    “醫生,你救救她,”黎清扯了扯那醫生的衣服懇求道。


    “她已經不再了,我們也無能為力了,你節哀。”


    看著死去的徐佳瑤,在看看在床上熟睡的張靜波,他可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依然在呼呼大睡,黎清心裏如針紮般的痛,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眼淚的存在或許就為了證明悲傷不是一場幻覺吧,再堅強的人,也會有流淚的時候,一個美好的家庭就這樣破滅了,這是冥冥中的安排,還是命運故意搗亂的玩笑。


    凃國安到達殯儀館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黎清一個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抽著煙,地上滿滿的都是煙頭,看來他在那裏已經坐了很久了。


    “黎隊”凃國安叫道。


    黎清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遞給他一支煙,沒有說話,依舊抽著煙。


    凃國安接過了煙,說道“黎隊,你還是到醫院看看吧,張隊的兒子可能不行了。”


    “什麽!”黎清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剛才都在好好的睡覺的,怎麽一下子就變了呢”黎清大聲的吼道。


    “我也說不清楚,下午我到你家去找你,發現隻有嫂子在家,她跟我說了張隊家裏發生的事。我也很難過,當我去看張隊兒子時,發現他在發燒,腦子燙的跟熱壺似的,於是我就把他送到了醫院,醫生測了一下溫度,居然到四十多度,現在他依然沒有醒,主治醫生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我知道你肯定在殯儀館陪張隊夫婦,所以就到這裏找你了。”凃國安說道。


    “快,快帶我去看看。”黎清有些不知所措了,如果張靜波有什麽事的話,他真的無法向剛死去的張誌夫婦交代了。


    從殯儀館到醫院的距離不過是十分鍾,但是黎清卻感覺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當一個人心裏麵有事的時候,時間往往向放慢了節奏,無形中增加了痛。


    “現在情況怎麽樣?”張誌急切的問道。


    “目前為止還未脫離危險,至於結果怎麽樣,隻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們盡力了。”主治醫生說道。在醫院裏麵,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幾個字了“我們已經盡力了”,一般聽到這幾個字時,都是下了最好的通牒,可以準備後事了。


    黎清走到了張靜波的病房,看著正在掛著點滴的張靜波,眼淚又不覺落了下來,他今年才六歲,父母就這樣離他而去,現在他的性命也不保,真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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