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發現塗國安的臉色有些異樣,已經感覺到了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了,“國安,是不是老張的兒子發生什麽事了?”黎清問道。


    “不是的,張隊的兒子已經醒了,醫生說已經沒有事了。早上已經出院了,現在在我家裏。”


    “這就好,國安,不要愁眉苦臉的了,找不到線索慢慢找,我多在這裏呆幾天也沒事的。”


    “不是,黎隊,這次可能非你出去不行了,因為……因為……”塗國安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因為什麽,快點說,你這不是要急死人嗎?”黎清催促道。


    “嫂子不在了。”


    “什麽!”這個消息對於黎清來說那可是致命的。


    “嫂子不在了,今天上午,嫂子在分娩時,沒有搶救過來。”


    聽塗國安說完後,黎清隻感覺到眼前一黑,然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世界上雙喜臨門的事很少,更多的是禍不單行,世界的現實沒有誰能夠改變,所謂的天堂不過是人類編造出來安慰自己的謊言。這是人們不切實際的想法,過於理想化,過於愚昧。在現實生活中,人們永遠追尋不到他們所謂的天堂生活,找不到夢幻的香格裏拉。有的人累了,卷了,無力了,就向生活繳械投降,甘心做一顆棋子。有的人挺著一顆驕傲的心,把自己逼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裏,靜靜的為自己寫上一首葬詞,然後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這就是世界的現實,偉大的作家契訶夫說過:“欲了解人生隻能向後追溯,但是要度過人生則應該向前瞻望,人生不是一個待解決的問題,而是必須經曆的事實。”不論你願不願意承受,你都必須得去經曆。


    當黎清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被在醫院裏了,塗國安在他的病床邊坐著,把黎清送到醫院以後他就沒有離開過,因為他害怕黎清醒來會做什麽傻事。


    “黎隊,你醒了?”塗國安問道。


    “我這是怎麽了?”


    “早上你摔在了地上,醫生說是輕微的腦震蕩,休息今天就好了。”


    “你嫂子的遺體放在什麽地方,帶我去看她。”


    “可是你現在還在輸液,等打完再走吧。”


    “少他媽跟我廢話,我一刻也等不了了,現在就帶我去見她。”黎清近乎失去了理智的朝塗國安吼道,可以看得出,他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狀態了。


    “黎隊,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但是你一定要堅強,為了張隊,為了兩個嫂子,為了孩子,你都要照顧好自己,現在我就帶你去見嫂子。”


    “太平間”這個詞總會讓人聯想很多,不少的恐怖小說就源於此,如果不是因為確實有事,沒有人願意到這裏來,這裏的陰氣太深,傳說很適合鬼魂居住,這裏就是人間的地獄。


    太平間裏的屍體並不多,連同吳穎在內的一共才三具,黎清還快就找到了她,當塗國安把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拉開的那一刹那,黎清的心再一次被擊碎了。他趴到她的屍體上,哭得像個小孩似的,任塗國安怎麽拉他也不起來,再堅強的人遇到這樣的事也是堅強不起來的,這麽多年的夫妻感情,說離開就這樣離開了,突然得讓他難以接受。


    黎清站在窗前,漠然的看著這城市的車來車往,a市的夜色是很美的,但他卻沒有心情欣賞,或許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什麽是欣賞,此刻他站在窗前,眼睛裏黯淡無光,宛如一隻幽靈,在夜色的籠罩之下,顯得有些恐怖,又有幾分淒涼。生離死別無疑是人世間最大的痛,沒有之一,死就意味著一切的結束。


    無名歲月的感觸纏繞在他的心頭,就像那寂寞的藤依附著老樹,欲罷不能。今夜,他是沒有辦法入睡了,妻子走了以後,他想了很多。從自己懂事就開始想。以前覺得自己的生活還是有滋有味的,現在看來都好似一些泡沫,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年,他到處奔走,好像無根的浮萍一樣,有個家,自己卻因工作忙很少和妻子在一起。當想好好陪陪妻子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了。


    黎清又點燃了一支煙,現在隻有香煙的陪伴了,這時候離開了煙的麻醉,他真的就一無所有了。


    天色漸漸的發白,新的一天又到來了,在新的一天到來的時候,人們常常對自己說到:“這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新的開始。”但是新的一天真的就是新的開始嗎?其實不然,人們根本擺不脫已經安排好的軌道,新的一天人們依然踏上安排好的軌跡,接著原來的生活一直延續下去,隨著自轉的地球漫無止境的自轉下去,生命又回到了無所謂長短,無所謂歡樂與哀愁,無所謂愛與恨,得與失,一切又開始重複,就像那些花,那些樹。在這所謂的新的一天裏,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親手操辦自己妻子和好友夫婦的葬禮。


    他現在無法預測自己的命運,自己以後的路會是什麽樣子的,會遇到什麽更糟糕的事,不過有一點是他現在可以肯定的,他已經決定要脫下這身警服了,他要把對妻子的虧欠,對妻子的愛,完全給女兒。


    痛苦死死的壓在他的心頭,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對著遠方的天際他大叫一聲:“大地,你就別再虛偽了,你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將我埋葬!”


    就這樣,新的一天,真的就開始了。不管你準備好沒有,時間仍然要繼續著,這是生活。


    親手操辦妻子和好友的葬禮,這也是他最後能夠他們辦的事了,以後陰陽兩相隔,劃清了界限。


    他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妻子和好友被土掩埋,,或許因為過度的悲傷,也就忘記了悲傷吧,他今天格外的冷靜。


    或許他明白麵對這死亡,縱使哭鬧,也是於事無補,對於人來說,生與死的問題是一個永恒的話題,無論是人們的日常語言,還是中西方的文化思想典籍,以及文學藝術作品中,都充滿了人們對生與死的問題的思考。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王羲之《蘭亭集序》中說:古人言,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中說: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生與死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曆而無法逃避的,同時又聯結著人生的大苦難與大解脫,因而是誰都無法避開這個話題。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袍子,上麵爬滿了虱子。”既然生命這華麗的袍子上注定爬滿虱子,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再糾纏了呢?假如人生就是一場悲劇,那就索性別再管那麽多了,就把它當做一場悲劇來演吧,把它演好,也是一種成功。


    嚴邦德的辦公室裏,隻有黎清和他對坐著,黎清靜靜的吸著煙,從吳穎死後,他基本上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把所有的悲傷都藏在自己的心裏自己扛。今天他來到公安局,就是為了一件事-——辭職。這是他最後的決定,他已經沒有心思再繼續做警察了。如果他不是警察的話,那麽吳穎可能就不會死,他時常在問自己一個問題“我保衛了國家,誰保衛了你?”答案總是,對於國家他沒有太多的虧欠,但是對於家庭來說,他是在欠的太多太多。


    “黎清,你真的要走,你真的就舍得脫下這身警服嗎?現在已經查明了張誌的死與你無關,所以你還是可以回來繼續做警察的。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嚴邦德說道。


    “嚴局,我已經決定了,這一次我真的要走。”黎清說道。


    “要不給你放幾天假吧,我知道你現在很不冷靜,等過段時間你就會回心轉意了,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作出選擇,要不然你以後會後悔的,聽我的,辭職書先拿回去,先休幾天假再說。”


    “嚴局,你就別留我了,我去意已決,你是留不住的,我已經虧欠吳穎太多了,我不想再對不起女兒,我要全心全意的照顧她和老張的兒子,要不然以後我到下麵都不好意思見他們。”


    “可是你知道我這裏需要你的,張誌就這麽走了,你現在也要走,我真是應付不了的。”


    “沒有我,公安局隻是少了一個警察而已,我能夠做的,他們也能夠做的。”很多人總是會把自己看得很重,以為在一個集體裏麵沒有了他就不行,但是當有一天他離開以後,你會發現他其實根本沒有那麽的重要,這世界不是少了誰就停止了運轉,無論少了誰,世界還是一樣的世界,生活還是一樣的生活。對於世界來說,個人真的是太渺小了。所以千萬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別太自以為是,你根本沒有那麽多的觀眾。


    “難道你就不打算再追查張誌的案子了嗎?難道你就不想給張誌一個交代?”一個遲來的交代其實真的沒有那麽的重要了,有了交代就能讓自己妻子和好友複活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黎清搖了搖頭說道:“不查了,現在一切都與我無關了,我能夠做的就是做好一個好父親。”


    “我知道我是留不住你了,如果你在外麵有什麽需要的話,就打電話給我,還有經常回來看看弟兄們,這裏也是你的家。”嚴邦德有些失落的說道。


    出了公安局以後,黎清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的,做的那麽多年得警察,如今警察這個名字就隻能成為自己的過去了。從今以後,生活的意義在哪,自己的價值在哪,就目前來說,他還沒有想清楚。或許當他真正的體會到自己的價值所在時,他已然走到了人生的盡頭。人生大抵就是這個樣子的,總要帶著遺憾離去的。有時候費盡心機去找尋生存的意義,隻是徒增煩惱而已。無論怎麽說,自己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以後的路不論樣,都要勇敢的走下去,即使跪著也要把它走完。活著就是一切的資本,隻要還活著,就能找到活著的真諦的可能。


    張靜波坐在沙發上抱著黎清的女兒,這孩子雖然隻有六歲,卻已經很懂事了。黎清一直喜歡他,隻是每每想到他現在已經成為了孤兒,心裏就不是滋味,算好這孩子從來沒有找過爸媽,要不然黎清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靜波,你餓不餓呀,叔叔一會給你做飯,你想吃什麽呢,叔叔給你買。”黎清盡量在孩子麵前不表現出憂傷的情緒,以免對孩子不好。


    “叔叔,我不餓的,就是小妹妹可能餓了,她剛才孩子哭呢,對了,小妹叫什麽名字呢?”


    名字?黎清剛想起來,這麽多天了,一直忙的不可停息,甚至忘了給女兒起個名字,叫什麽好呢,現在自己已經是一無所有,能夠失去的都已經失去的幹幹淨淨,那就叫她小白吧,一切都重先開始,明明白白。


    “她叫小白。”黎清說道。


    “小白,小白,快叫哥哥,叫哥哥……”張靜波逗著黎小白道。


    黎清看了看,歎了口氣,心裏暗想到,希望他永遠不要知道他們父母已經不在了。想著想著,眼淚竟忍不住掉下來,怎麽會變得那麽脆弱,這眼淚怎麽就那麽不爭氣,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沒有經曆過的人根本體會得到這樣的一個過程需要忍受多少的折磨。


    “叔叔,你怎麽哭了?”張靜波問道。


    “沒有呀,哪有。”


    “明明就有,我都看到了,你還說謊。”永遠不要在孩子麵前隱瞞他們已經看得事實,那樣會令自己變得很被動,因為他們總是會選擇最直接的方式來證明你在欺騙,他們不懂得保留。


    “我知道你是因為我爸爸、媽媽還有嬸嬸都死了,所以難過是吧?”張靜波接著說道。


    黎清被愣在原地,他想不到一個六歲的孩子竟會知道的這麽多,原先還想一直瞞著他,可是他竟然全部知道了。所以不要妄圖想要在別人麵前隱藏什麽,或許有的事別人早已經知道了,隻是說與不說而已。


    “瞎說,是誰告訴你的。這是沒有的事,過一陣子他們就會來看你了。”黎清試圖把這件事掩蓋過去。


    “叔叔,我知道你是在騙我,我前兩天夢到我爸爸和媽媽了,他們對我說他們已經死了,要我好好聽你的話。”


    “孩子,不要怕,雖然你爸爸媽媽都自殺了,但是你還有叔叔呢,叔叔會照顧好你的”黎清知道無法再隱瞞了。


    “不,叔叔,你錯了,我爸爸不是自殺的,隻有我媽媽是”張靜波很堅定的說到,仿佛他已經掌握了什麽證據一樣。


    “為什麽這樣說呢?”黎清還是有那個習慣,雖然不是警察了,但是他還是不想放棄任何一條線索。


    “南國草原”張靜波說出了這四個字。


    黎清驚訝的看著張靜波,他怎麽會知道這麽多,“這也是你在夢裏見到的?你還夢到什麽呢?”


    “還有就是我夢到爸爸躺在一個廣場的中央,中間有一個雕像,雕像前有一雙眼睛,還有很多血,還有腦漿……”


    “忘記它吧,孩子,這對你不好。”黎清打斷了張靜波的回憶,畢竟這些場麵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真的太殘忍了。


    “哦。”張靜波低下了頭,繼續逗著黎小白。


    這時候,黎清聽到一陣敲門聲,他走了過去,打開了門。門外站著個郵遞員。


    “請問你是黎清先生嗎?”郵遞員說道。


    “是的。”


    “這是您的包裹,請您簽收一下。”


    有誰會給自己寄包裹呢,黎清真想不出,但是還是半信半疑的簽下了這個不知是什麽的神秘包裹。


    生活就像是魔術,總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最終還是騙人的把戲,世間的一切虛偽的黑暗,必將被真理的光輝所消滅,正如過眼雲煙,在這個世界上,真理永遠是根本。黎清似乎明白了什麽,但看了看張靜波和女兒,他感覺這一切似乎已經與自己無關了。現在他已經厭倦以前的一切,他感覺到自己從前的生命是那麽的單調而無聊,不停地和時間和自己做著無聲息的鬥爭,到頭來卻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戰鬥,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生命變得好似在循環,一分鍾,然後加一分鍾,接著再過一分鍾,有時候自己都感覺到自己除了破案以外,找不到生存的任何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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