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是陌生的街道,人是陌生的人,就連吹過的風也帶著陌生的味道,在這陌生的城市裏,他唯一記得的是一個地方,就是照片中的那個廣場,他想要去那裏看個究竟,於是他抬起了右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裏呀?”出租車司機問道。


    納蘭文軒也不知道那裏到底叫什麽名字,於是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說道:“我去這裏。”


    出租車司機看了看,那照片是黑白的,看起來已經有年代已經很久遠了,裏有一個少女的雕像,從背景來看,那應該是個廣場。


    “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我來a市五年了,就沒有見到過哪裏有這樣的一副雕像,你還是問問其他人吧。”出租車司機抱歉的說道。


    一連問了好幾個司機,都說不知道,納蘭文軒顯得有些失望。那個在自己夢境中出現近萬次的地方,明明離自己已經很近了,自己卻無法到達,今晚可能就一無所獲了,但是躁動的心情卻已經平複了,他有些不甘心的回到酒店。


    床頭櫃上還放著那女孩留下的電話,上麵寫著“詩詩13888xxxxx”,納蘭文軒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來中國的第一晚上居然就遇上了這種事,以前了解到的中國不是這樣子的,看來很多關於中國的報道是不能信的,沒有親身經曆就沒有發言權。


    水,一池碧水,波光粼粼。納蘭文軒劃著一條小船,在湖裏慢慢的劃,四周都是山,平地拔起,崢嶸多姿,儀態萬千;有的如衝天玉筍,有的似文房筆架,有的如大象汲水,有的似猛虎下山,本是一副壯麗的圖畫,在夜色的籠罩下,卻變得有些猙獰可怖,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往哪裏去,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到那裏去幹什麽,隻是漫無目的的劃,浪花的聲音,似乎是一種招呼,它在召喚著歸人。


    不知道劃了多久,納蘭文軒感覺到有些困倦,想要停下了歇歇,正當這個時候,忽然狂風大作,浪花疊成三四米高的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怒吼,對準他的小船,報複般的席卷而來,瘋狂的讓人恐怖,納蘭文軒的船頃刻間被擊沉,冰涼的湖水侵吞了他的整個身體,他奮力的掙紮著,可是越是掙紮,卻陷得越深,他的眼睛也被灌入了湖水,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在湖裏,他仿佛看到了一張臉,蒼白的臉,如屍體一樣的蒼白,最恐怖的是臉上那兩個深深地黑洞,讓他不敢直視,他使出了最後的力氣,掙紮著回到了湖麵。這時候,從湖底傳來了一個聲音:“郎布……”


    又是一個噩夢!納蘭文軒坐了起來,大口的喘息著,剛才真的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這一次,他沒有夢到原先的那個男人了,但是他總感覺這個夢要比那個夢更為恐怖,他可能已經陷入了一場漩渦當中,自己離真相越近,則越危險。


    大學是一個相對來說比較純淨的環境了,這裏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不擇手段的競爭,沒有阿諛奉承的諂媚,有的隻是一塊學習、奮鬥的淨土,有的隻是一群溫馴如綿羊的學生。但這隻是一個人生的過程,每一個人始終都要走入這象牙塔,在麵對物欲橫流的社會時,競爭是殘酷的,沒有虛偽的“仁道”可言,磨難始終都會降臨,隻是我們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以何種方式到來,我們能做的就是準備好,當磨難來臨的時候不至於措手不及,而這群不知事的綿羊們,會越來越明白社會的真實性,競爭的殘酷性,越來越懂得人情冷暖。


    納蘭文軒選擇來學校工作,一方麵是因為自己喜歡,另一方麵是因為這裏會有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這樣自己可能就不會那麽的孤單,成天的胡思亂想,最重要的一點是s大在中國a市,一個他噩夢開始的地方。


    現在很多中國的大學都聘請了外教,一方麵是為了提高學校的教學質量,另一方麵,好像這在中國已經成為一種時髦,沒有留過學,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大學裏教書,中國人喜歡跟風是出了名的,所以才會導演出一出出類似“搶鹽”、“搶板藍根”、“搶金”的“喜劇”。在這種荒誕的思維影響下,“外來的和尚都是會念經的和尚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在已經都“拿來主義”演繹到了極致,以前的拿來主義是擇善從優,現在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隻要是“姓洋的”都一並拿來。納蘭文軒不清楚自己這次到s大學是一種時髦還是一種需要,但是無論是那種情況,他都已經準備好了。


    走近s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高大的銀杏樹,在中國銀杏樹象征著古老文明,號稱為國樹,s大的銀杏雖然比不上上千年的古樹,但從樹幹來看,已有百年的曆史了,它們是s大學發展的目擊者。


    穿過銀杏古道,納蘭文軒走進了行政樓,進入了副校長辦公室,他事先就已經約好的了,今天來這裏報到,而接待他的是s大的副校長韋繼風,足見s大對他這個外聘的洋教師的重視。


    “你就是納蘭文軒?”韋繼風看了看納蘭文軒的證件問道,在納蘭文軒來之前,他對他就已經了如指掌了,聘請納蘭文軒來s大任教也是他的意思,這些年他一直關注著心理學領域,目前對精神分析比較有建樹的當屬這後起之秀納蘭文軒了,隻是想不到納蘭文軒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年輕,一時懷疑怕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在這個社會上,什麽都說不準,有的人徒有虛名,有的人靠關係發家、升官,有的人幹脆就變成啃老族……而有的人真正有實力,卻一直受到打壓,無出頭之地,反正就是形形色色,努力與收獲不一定成正比。


    “是的,我今天是來學校報到,順便熟悉一下學校得環境。”納蘭文軒用標準的中文回答道。


    “我叫韋繼風,是學校的副院長。我看過你發表的幾篇論文,很有才華,希望你能為我們學校心理學專業帶來新的突破。”韋繼風還是覺得納蘭文軒太年輕,心理有些失望。


    “我一定會盡力的。”納蘭文軒回答道,外國人的做法就是不太會客套,是什麽就是什麽,要是這樣的對白出現在兩個中國人之間,沒準就要客套半天。


    “以後有什麽事到我辦公室找我就行。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你就先回去準備一下,三天以後來學校上課。”韋繼風說道。


    納蘭文軒有看了韋繼風一眼,總是覺得這個頭發花白的副院長有什麽事,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是是什麽,或許是因為自己學心理學,所以有些多疑吧。


    “韋副院長,我看你還有些事要去做,你就先忙吧。”納蘭文軒說道。


    “你是怎麽知道我還有事的?”韋繼風並沒有感到吃驚,作為一個心理學的專家,看出這一點並不奇怪。


    “我看您的神情有些不安,腳尖朝外,顯然是要出去辦什麽事,而且據我觀察,應該有件事在你心裏已經沉澱多年了,一直沒有解開,也不知道對不對?”納蘭文軒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一來是想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而來是先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讓人眼前一亮。


    “專業的就是專業,一眼就被你看出來了,我想你應該可以幫到我,你今天有時間嗎?要不跟我去一個地方。”韋繼風心裏有一絲欣慰,看來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他真的有實學,初次見麵他就能找出自己心裏的困惑。


    “非常樂意。”聽韋繼風一說,納蘭文軒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自然有些開心。


    跟著韋繼風穿過s大的校園,來到了職工宿舍,這是一幢有些年代的樓了,牆麵上的石灰都脫落了幾大塊,納蘭文軒不解,一個副院長,居然還住在這種小樓裏,看來中國並沒有網上說的那樣奢靡。


    走進韋繼風的家,更是令納蘭文軒吃驚,已經找不出比“家徒四壁”這個詞更能形容的了,客廳了除了一個破舊的沙發,和一個飲水機,一張小木桌以外,什麽都沒有,這樣的條件,真讓人難以將他的身份聯係起來。在這一覽無餘的房間裏,最吸引眼球的當屬桌子上的那一個生日蛋糕了。


    “今天是誰的生日?”納蘭文軒在心裏琢磨著,從韋繼風的表情不難看出,這個人對他一定很重要。


    韋繼風換了一身新衣服,梳了梳那白發,對著鏡子嘟囔了一句“唉,確實老了。”在眼睛裏寫滿了悲傷。


    生命如渡過一重大海,我們相遇在這同一條狹船裏,死時,我們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塵。


    人始終都要經曆過生老病死,死亡可能是這個世界唯一一件絕對公平的事,不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大頭百姓,都要經曆死亡,當死亡來臨的時候,都會變得一無所有,一切的物質與名利都會與你無關,想改變這個結局的人都是癡心妄想。


    “韋教授,人總之都會老的,隻要活的有價值,老並不可怕了”納蘭文軒試圖想要安慰一下他。


    “我並不是怕老去,我是怕我有一天突然離去,她怎麽辦。”看著眼前的蛋糕,韋繼風情不自禁的留下的眼淚。


    過生日應該是件很令人興奮的事,可是看著韋繼風的的樣子,好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這究竟是為什麽呢,納蘭文軒想要了解這裏麵的秘密,但又覺得這不是時候,這好保持沉默,這或許就是他專業的地方,有時候,沉默比說話更有效果。


    走出學校,韋繼風叫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道:“去安寧醫院。”


    安寧醫院是一所精神病醫院,建在a市的郊區,二十年來,韋繼風已經記不清自己往返這個醫院多少回了,每一次去他都會好好的打扮一下自己,心懷期待的去,卻每一次都失望的回。


    出租車在安寧醫院的門口停了下來,大門口有一塊大大的牌子上寫著“安寧醫院”,這裏顯得格外的安靜,遠離了城市的喧囂,真正還患者一個安寧。


    幾乎沒有來往的人,納蘭文軒已經嗅出所謂的安寧醫院其實就是一所精神病醫院,不知道從哪裏冒出的感覺,這裏與自己的噩夢有關!


    走進安寧醫院,便可以看到“給您安寧,還您健康”幾個大字。


    韋繼風敲響了一個醫生辦公室的門,牆上掛滿了錦旗,都是患者和患者家屬送的,看得出這也是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


    “老韋,你又來了?”那個醫生站了起來跟韋繼風打招呼。


    “小雯情況怎麽樣?”韋繼風向往一樣充滿期待的問道。


    “老韋,這句話,你已經問了二十年了,說真的,我覺得我對不住年,二十年的治療,小雯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有時候真的感覺自己沒用。”那醫生說道,感覺甚是難過。


    “老趙,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既然如此,誰也沒有辦法,你也不必自責。對了,這是我們學校新來的心理學老師納蘭文軒,哈佛大學碩士。”韋繼風說著指了指納蘭文軒。


    “趙醫生,您好。”納蘭文軒主動上去打了招呼,然後伸出右手。


    “納蘭老師,你好,我叫趙鐵男,我聽說過你的名字,我看過你寫的《人性的本質》、《不能說的心理秘密》、《噩夢根源》等論文,想不到你那麽的年輕,你真是我們學心理學人的驕傲,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向你請教的。”趙鐵男激動的握著納蘭文軒的手說道。


    “以後我也要向趙老師學習才是,我實踐的比較少,經驗不足。”納蘭文軒說道,他覺得一個老前輩是值得尊重的。


    “小雯呢?今天是她的生日,我來看看她。”韋繼風問道,他來這裏唯一的目的就是看自己的女兒,一個已經二十年沒有叫過他爸的女兒了,他已經到了遲暮之年,怕這輩子再也聽不到女兒叫自己爸爸了。他不知道納蘭文軒能不能夠幫助到自己的女兒,但是他知道他要盡最大的努力,抓住每一根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人總會遇到自己無力解決的問題,在麵對這些問題時,你沒有權利選擇不接受,坦然也好,憤怒也罷,它都會真真切切的擺在你的麵前,不減劇增。


    這一下納蘭文軒幾乎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原來韋繼風有一個女兒長時間住在這裏,難怪他需要自己的幫忙,趙鐵男用二十年都沒有解決的問題,他行醫那麽多年,應該是什麽疑難雜症都見過了,而自己並沒有多少臨床的經驗。納蘭文軒心裏有些底氣不足,但既然來了,就看看吧,對自己也是一種挑戰。


    一般人一生或許都不會進入精神病院,因為在正常人的心裏那裏是一個不吉利的地方,那裏的人都是怪胎,都是瘋子,世人往往能將就社會的變態,卻難容忍人精神異常。但那裏對於精神上有問題的人來說卻是一個烏托邦,在那裏,他們的任何言語,任何的行為都是被理解的,沒有了歧視。


    納蘭文軒看著安寧醫院的一些病人在沐浴著陽光,又說有笑的,或許他們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無憂無慮的人,沒有壓力,沒有煩惱,同時也沒有了價值,他們同樣擁有生命,但並非懂得生命,更別提珍惜生命,不了解生命的人,活著對他們來說其實就是一種懲罰,在不懂得生命的人群裏,又何止這些精神病患者呢,有的人的生命就隻屬於爭權奪利,有的人的生命就隻屬於物質。


    終於見到了韋繼風的女兒,她大概四十歲左右,皮膚比較粗糙,看起來比較蒼老,頭發蓬鬆而淩亂,嘴裏振振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已經在安寧醫院二十餘年了,她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什麽時候是個頭,誰也說不清楚,在她的生命裏,生命無所謂長短,無所謂歡樂、哀愁、無所謂愛恨、得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會因為世界的虛偽,自己也變得也虛偽,世人所重視的一切,在她那裏都是浮雲,都不值一提。


    趙鐵男介紹說,最近她的病情一直不穩定,才變成現在看到的樣子的,平時要好一些。


    韋繼風用力擠出一絲微笑,對韋雯道:“小雯呀,爸爸今天來給你過生日,你高興嗎?”那語氣就好像在對小孩子說話。


    “你終於來了。”韋雯道。


    “爸爸知道我今天來晚了,對不起呀。”韋繼風很有耐心的說道。


    韋雯沒有理會韋繼風,徑直走到納蘭文軒的麵前,對他說道:“你終於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納蘭看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納蘭看客並收藏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