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等的是誰?也許每個人一生中都有要等待的那個人,隻是,等著等著,都忘記了自己等的是誰,為什麽要那麽執著的等他,或許一生都等不到他的到來,都沒有太大的關係,等待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一種生活的方式。


    納蘭文軒感覺到有些詫異,但是他更明白,對於一個精神病患者來說,她說什麽都是很正常的,因為對於他們的世界來說是沒有邏輯的,什麽都是隨心所欲的。


    於是他說道:“嗯,我來了,你等我多時了嗎?”


    “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二十多年了,你終於來了。”韋雯又重複了一遍,這可能是精神病患者的常見現象了,會不停的重複著自己說的話。


    韋繼風想要說點什麽,但是這一邊的趙鐵男對他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斷。


    “對不起,我讓你久等了,不過我今天不是來跟你過生日了嗎?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是不是呢?”納蘭文軒試圖去了解韋雯是不是在等一個男孩子,如果是這樣,她可能是因為感情的創傷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找到根源的話,心理治療起來就會變得簡單了。


    “爸,您和趙醫生先回避一下,我有話跟他說。”韋雯對韋繼風說道。


    韋繼風一下子驚呆在原地,他等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來,她就沒有叫過自己一聲“爸爸”,今天的驚喜來的太突然了。


    “好,你和納蘭老師說著,爸過去了啊。”韋繼風說話時有些梗塞,眼淚又流了出來,他已經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這樣的心情隻有他能夠體會了。


    趙鐵男也感覺到突然,韋雯的表現著實讓人吃驚,難道她真的在等一個人?這個人會是站在眼前的這個納蘭文軒嗎?他與她有著什麽樣的關係?一切都是未知數,為了看個究竟,趙鐵男拉了拉韋繼風,示意他不要打擾。


    韋繼風也似乎看出了這一點,雖然他很想再聽女兒叫自己一聲“爸”,但是他更希望女兒能夠好起來,隻得跟著趙鐵男走開。


    遠遠的看著韋雯和納蘭文軒在說著什麽,韋繼風的眼睛濕潤了,真的祈求納蘭文軒能夠治好他的女兒,哪怕要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女兒的健康他也不會皺一皺眉。


    “你覺得小雯這一次有希望治好嗎?”韋繼風對趙鐵男問道。


    “這不好說,從剛才的情況來看,她見到納蘭老師以後,願意開口說話,這對於她來說已經算一個不小的進步了,如果能夠找到她的病根的話,我想還是有可能恢複健康的。”趙鐵男回到道,但是在他的心裏並不是這樣想的,韋雯的病根本就不是靠心理學能夠解決的,這是注定。


    韋繼風很想過去聽聽韋雯究竟和納蘭文軒在說什麽,但是又害怕打擾納蘭文軒的治療,隻有焦急的等待著。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納蘭文軒終於談完了,迎著韋繼風走了過來,他麵色極其沉重,驚詫之中又帶有幾分恐懼。


    “怎麽樣,納蘭老師,小雯的病可以治得好嗎?”韋繼風問道,沒有人比他更關心韋雯了,人人都知道母愛的無私,但是隻有一部分人會懂得原來父愛有時比母愛愛的還要深沉。


    “現在不好說,韋教授,我會盡力的。”納蘭文軒說道,


    “她跟你說了什麽,你們談了那麽久,我想她一定是跟你說了什麽的。”趙鐵男問道,他也很想知道他們到底聊了什麽,他更關心的就是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告訴我,讓我帶她離開這裏,她害怕留在這裏。”納蘭文軒說道,他並不想說太多,現在他的思緒一團糟,他需要冷靜,需要慢慢揣摩韋雯所說的話。


    “要離開這裏?簡直是玩笑,離開醫院怎麽治療?離開醫院,誰來照顧她,出了事情誰負責得了?你要知道,她在醫院這二十年裏,已經試圖自殺好幾次了。”趙鐵男顯得有些激動,不管治得好治不好,他是不想讓韋雯離開這裏的。


    “我知道她離開醫院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可是你也知道心理治療的關鍵就是讓病人接受你的治療方式,她不願意留在這裏,所以這裏的治療對她幫助並不是太大。”納蘭文軒反駁道,或許他真的太年輕,在中國,很多事情看穿但是不說穿,隻要自己心裏有數就好,沒有必要說出來,他說在醫院幫助不大,在趙鐵男看來已經是一種挑釁了。


    “你憑什麽說離開這裏就能夠幫助到她!”趙鐵男的語氣顯得有些不客氣。


    “我不敢肯定,但是這是個機會,一個讓她重獲新生的機會,一件事隻有你把它當機會,才有機會,至於怎麽決定,我覺得韋教授是最有發言權的。”納蘭文軒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美國人就是這樣,自己認為是對的東西,其他人是很難改變自己的觀點的,不像中國,明明自己心裏麵不是這樣想的,卻因為外界的原因違心的說話,在中國,敢於說真話的人太少了,尤其在官場上,基本上是官大的話,什麽都是對的,官小的話,永遠沒有發言權,發言也不會起到任何實際的作用,所以在中國為官一向遵守的原則就是少說話,多做事,努力往上爬,多撈錢,自由在高處,進入了上層社會,那裏準備好了一切。這中間隔了一個所謂的門檻,就是過去了就是門,過不去就是檻,進不了圈,就成不了圈內人,圈內的一切就與你無關,隻有高層的的人才有資格對別人談尊嚴。納蘭文軒顯然沒有明白這一點,或者是他忘了這裏是在中國。


    “如果能有希望的話,冒點險也是可以的。況且她已經二十年沒有離開過這裏了,我也想帶她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韋繼風顯然更支持納蘭文軒的想法,他知道如果把韋雯一直留在這裏,對於她來說可能真的沒有什麽好處,二十年了,一點進展都沒有,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雖然他也知道出去是有危險的,但女兒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活著,對於她來說應該是比死更為痛苦,她進來的時候才二十二歲,如今都已經四十二歲了,她原本該享受的很多快樂都沒有機會去享受,她甚至不知道什麽叫做生活。自己今天也六十多歲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如果自己死了,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怎麽過,這是自己一直擔心的問題,如今除了他,誰還會照顧她一輩子,那是多麽沉重的一個包袱。如果能讓女兒好起來,能過正常人的生活,這樣哪怕時間短點,也沒有什麽,她現在的生活隻是一種時間上的堆砌,沒有什麽意義可言,她的生命失去了可以棲身之所,靈魂一直在漂泊。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趙鐵男似乎已經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了,因為他確實是用了二十年都沒有把韋雯治好,一個失敗的人是沒有太多反駁的權利的。


    “另外,我想看看韋雯的病曆,和她這二十年來的治療情況。”納蘭文軒說道,他想要知道這二十年裏,韋雯到底經曆過了什麽,很有可能是跟自己一樣的噩夢,這樣的話,自己的噩夢也有了突破口了。


    “很抱歉,我不能給你看,我們也有規定,對於病人的信息我們不會隨便給人看的。我想你既然有把握,肯定是有辦法了解到你想要的東西的。”趙鐵男語氣裏分明帶著幾分挑釁和諷刺。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納蘭文軒說道,他從趙鐵男的表情已經看出,無論自己怎麽說他都不會給自己的,再說也是無謂的掙紮,和他理論就是隻能證明自己的不對。


    本以為趙鐵男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前輩,哪知他虛偽的麵孔像一件網狀的尼龍製品,輕飄單薄,怕火易破,稍稍加溫,並有一股難以忍受的臭味,令人作嘔。


    “韋教授,您既然已經決定了,您就先去辦一辦出院的手術,我有點事就先走了,晚上我會去看你女兒的。”說著納蘭文軒轉身就要離開,連招呼都沒有跟趙鐵男打,他顯然是對趙鐵男不肯給他看病曆的行為有些生氣了,當麵對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的時候,是可以不要那麽客氣的,因為他對自己好與壞的評價似乎對自己的影響並不是很大的。


    “納蘭老師,你慢走,我奉勸你一句不要無知者無畏!天要公然去跟人作對,那是任何人都難以對付的,有的事靠人的力量是解決不了的。”趙鐵男拉住了納蘭文軒說道。


    納蘭文軒不理會他,甩開了他的手,很客套的說了句“謝謝你的好意!”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安寧醫院。不管趙鐵男是出於什麽心,對於這種人,他已經沒有半點興趣。


    趙鐵男愣在原地,這是他一生中很少遇上的尷尬,在醫院裏,他已算是老前輩了,年輕人對他頗為尊重,想不到納蘭文軒根本不買自己的賬,心裏琢磨著有機會一定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方解心頭隻恨。


    在生活當中,寧願得罪十個君子,也不要得罪一個小人,或許在你渾然不知的情況下,那些小人已經蠢蠢欲動,把你當作了報複的對象了。


    或許是因為韋繼風是s大的副校長,他在辦理上續的時候,暢通無阻,很快就給女兒辦理了出院的手續。人熟好辦事在中國已經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要是人熟還按程序辦事反倒有些不正常,人人平等,這隻是一種理想,現實中,人人生下來就是不平等的,如果你不幸生在了非洲,或是中國偏遠的山區,你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落後了,有的人奮鬥了一輩子都掙不到富家子弟的零花錢,在辦同一件事情上,人熟地位高確實要方便快捷的多。


    一路上,韋雯都沒有說話,靠在窗子上,看著外麵發呆,外麵的世界對於她是陌生的,仿佛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當夢突然醒來,卻發現早已時過境遷。


    韋繼風緊緊的握住女兒得手,仿佛一鬆手就會失去似的。他靜靜的看著女兒,當年他送女兒去精神病院的時候,女兒還正是青春年少,如今,隻是一進一出,女兒已經快成黃花了,頭發已經白了大半,在歲月的流逝中毀掉了自己,看著女兒,韋繼風的心又開始揪心的痛了。


    “爸,我想見張隊,他現在在哪?”韋雯突然問道。


    韋繼風被這猝不及防的問題震驚了,女兒今天怎麽一下子就變得那麽的正常呢?她居然記得自己,還記得以前她的隊長,他不敢刺激到韋雯,所以說道:“你們張隊長高升了,現在已經不在這座城市了,具體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哦,那王家榮呢,他死了沒有。”韋雯又問道。


    “沒有呀,他活得好好的,怎麽會死呢?”韋繼風努力讓自己不留下一絲的破綻。


    “不可能,你騙我,這是詛咒,誰都逃不掉。”韋雯肯定的說道,和二十年前一樣的的表情。


    韋繼風心裏麵震了一下,女兒不會又發病了吧,這可如何是好,納蘭老師又不在,自己又沒有留他的電話,枉自己身為一個博學多才的教授,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雯呀,你看著城市有什麽變化沒有?是不是比以前要漂亮得多了呢?”韋繼風想要岔開話題,讓女兒不要多想,可是事實讓他明白,他又一次失敗了。


    隻見韋雯一直說道:“一個也逃不掉,一個也逃不掉……”


    韋繼風心情又跌倒了穀底,本以為女兒有些好了,但是又變成原來的樣子,燃起的希望一下子灰飛煙滅。


    韋繼風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樣的詛咒,會讓她變成現在的這樣,他用了二十年都沒有探究出個究竟,現在,他隻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納蘭文軒的身上。


    出租車淹沒在了車流裏,同時淹沒的還有韋繼風的心,一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韋雯依然癡癡的看著窗外,嘴裏念叨著“一個也逃不掉,一個也逃不掉……”


    又回到了冷漠的街,街頭的酒吧裏,依然是醉生夢死,納蘭文軒獨自一個人在街上走著,他不知道哪些買醉的人,是否快樂,在這個冷漠的世界裏,或許快樂是裝給別人看的另一種痛楚,根本就沒有恒久的幸福,狂歡是留給自己的另一種寂寞,一種瞬間的愜意和安適。


    他再以沒有心情看街邊的風景,此時的他不知道該激動還是該畏懼,在精神病院裏,韋雯叫他“郎布”,這個名字昨天晚上居然出現在自己的夢裏,她所說的話和夢境中的人說的有些吻合,還有另一個名字“南國草原”,在美國的時候,他對中國的地理有所研究,可是這個“南國草原”真的沒有聽說過,難道這個地方不是中國的?還是這個草原很小,小的沒有任何記載,再或者就是根本沒有這樣一個草原。


    在韋雯身上似乎藏著很多的秘密,她和糾纏自己二十年的噩夢有什麽聯係,這一次是自己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夢境裏的事,而且是出自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口中,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韋雯,為什會和她有交集,自己難道有精神病的傾向……很多很多的問題在納蘭文軒腦子裏糾纏,讓他無從下手。但值得高興的是自己終於找到和噩夢有關的事了。


    他依然還惦記著一個地方,那就是照片裏的廣場,那是父親留下來的,父親是個攝影愛好者,拍攝了許多優秀的作品,這一張拍的有些不清晰,質量又差的照片,卻是父親最珍愛的。納蘭文軒一直不知道是為什麽,直到父親去世後,母親才告訴自己,那個地方是中國a市的一個廣場,六歲那年,父親帶自己去中國拍下的,這張照片與自己的噩夢有關,夢裏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這背後藏著一個比噩夢還要可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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