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永恒的東西,就連太陽也不可能是永遠不落的,所謂永遠,不過是人類主觀的願望,而不是一個客觀的實體,我們的生活也是如此,苦難總是要到來,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降臨到我們頭上。


    納蘭文軒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昨晚上同張靜波喝的大醉,本以為酒精的麻醉可以讓自己遠離噩夢的騷擾,可是事實證明那隻是一廂情願,酒可以麻醉身體,但麻醉不了夢靨。


    他沒有一刻不想逃離出這噩夢的糾纏,但總感覺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在夢裏,他夢到了很多人,有二十年前自殺的男人,有倒在他麵前的那個劫犯,有令他怦然心動的她,還有那片湖底的屍體……


    或許是夢靨的騷擾,或許是來自人的第六感,今天早上,他總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厄運即將降臨到他的頭上,最近他變得有點神經質,如果在這樣下去,他擔心自己有一天很可能死於噩夢。


    清晨的s大美麗得有些動人,隻不過今天卻多了點不和諧的元素,圖書館前麵幾輛警車閃爍著警燈,前往圖書館的路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納蘭文軒在心裏想到“難道又出什麽事了?”,他剛剛經曆過一場生與死的較量,那個人死去的樣子還清晰的停留在他的腦海裏,生命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寶貴的,他真的不希望再有人死去。


    “同學,出什麽事了。”納蘭文軒試探著打聽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圖書館有人跳樓自殺,剛才我過來的時候,一群人在那裏圍著,我沒敢看,就過來了。”


    “所有與南國草原有關的人都會死!”這句話又出現在納蘭文軒腦海裏,他暗叫一聲不好,因為他似乎猜到自殺的人是誰了。


    納蘭文軒擠過人群,來到了最前麵,他看到了張靜波,當然還有韋繼風,他顯得更加的蒼老,就一天沒見,他就變得弱不禁風,要不是親眼所見,你根本想象不出一個人可以衰老得那麽迅速。


    韋繼風的出現,證實了納蘭文軒的猜想,地上躺著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正是韋雯。


    納蘭文軒在心裏湧起了一股深深的愧疚感,如果不是自己太過於自負,不把她從精神病院裏帶出來,她可能就不會死,而今天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就不會發生,或者自己的治療不是那麽的急於求成,可能也不會這樣。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隻有可是,可是這已經成為了一種定局,變成了難以挽回的悲劇,沒有辦法改變,後悔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韋繼風呆在原地,一言不發,他的沉默比死者更深,或許極致的痛,從一開始就是不發出聲音的。他本以為納蘭文軒的出現,會給他帶來希望,但當他正慢慢拾起幸福感的時候,悲劇就發生了。這個世界畢竟是現實的,美好通常十分短暫,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能感覺的到幸福就永遠的定格在那裏,時間總是要向前流動,這個世界總是要向前發展。


    納蘭文軒低著頭走到了韋繼風的麵前,低聲的說了句:“韋教授,對不起。”他的聲音是那麽的低,低得他自己都很難聽見,他知道即使說一萬個‘對不起’也於事無補。


    韋繼風抬起頭來看了看納蘭文軒,他眼睛裏寫滿了悲傷,“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還是這樣的結局,怨不得誰,死對於小雯來說可能是一種解脫。”


    對於韋雯來說,生與死早已經不是那麽的重要了,她活著,隻是生命的延續,而生命的價值早已經停滯,沒有昨天,沒有將來,甚至連現在都沒有,對於她,死亡或許是最好的慰藉,韋繼風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但她真的死去時,他的悲傷卻一絲不減,有的事,不是準備好了就可以不難過的。


    納蘭文軒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打擊之下,韋繼風依然保持著理智,保持著風度,沒有責怪任何人,這不由得讓他肅然起敬。可是他難以想象韋繼風今後該怎麽去生活,那麽多年來,韋雯是他心裏唯一的寄托,現在這個寄托沒了,對於他來說這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您好,我們又見麵了。”張靜波走到了納蘭文軒的麵前說道。


    “嗯,又見麵了。”納蘭文軒回答道。又出現在命案現場,這樣的見麵確實讓人有些意外,也有些無奈。


    “我是韋雯的心理醫生,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給我打電話。”納蘭文軒接著說道。


    “我想我們很快就會見麵的。”張靜波說道,要查清韋雯的死因,納蘭文軒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納蘭文軒點點頭說道:“我想也是。”說完就離開了現場,在那裏,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也說不清是愧疚還是恐懼,那個環境令他有些窒息。


    納蘭文軒也不知道是怎麽把這節課講完的,心思根本不在課堂上,一下課他就迫不及待的衝向韋繼風家,對這個老人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愧疚感,他想過逃避,可是逃得了別人,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所以他決定,同韋繼風一起度過這個最難熬的時候,不管他是否需要自己。


    韋繼風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天花板,宛如一個無家可歸的幽靈,韋雯離他而去,斷送了他活著的唯一寄托,僅存的一點點希望也被無情的抹掉,現在他似乎已經找不到一個理由再活下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可以再給他的一絲溫暖,人情冷暖,對於他,都是蒼白的。因為絕望,他沒有了任何的渴求,沒有了任何的**,甚至沒有了沒有了思想,沒有靈魂,隻有一個空空如也的軀殼。


    “對不起,韋教授。”納蘭文軒又說了一句對不起,雖然這無濟於事,但他實在找不出其他的語言可以表達內心的愧疚。


    “納蘭老師,不關你的事,都是那個惡魔的錯。”韋繼風咬牙切齒的說道,恨不得將他所說的那個人撕成碎片。


    “難道韋雯不是自殺?”這有點出乎納蘭文軒的意料。


    “這件事情雖然說出來對小雯不好,但是要是不說的話,你肯定不會安心,所以我還是告訴你吧。今早上我和警察一起去看了小雯的屍檢,結果發現小雯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小雯出事,根本就與你關。”韋繼風說道,他心裏明白,自從納蘭文軒來了以後,他一直都在盡心盡力的給韋雯治療,因為他的到來,曾經給自己也帶來過希望和幸福,雖然那幸福稍縱即逝。


    “天呐,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納蘭文軒直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韋雯已經四十歲了,而且還是個精神病患者,做那件事的人真的比禽獸還要禽獸。


    “我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但是它確實是真的,小雯的死肯定跟那個人有關。”韋繼風接著說道,他呆滯的眼神瞬間轉化成了仇恨。


    “知道是誰了沒有?”


    “目前還沒有查到,他一定跑不掉的。”


    “我想我知道他是誰!”納蘭文軒肯定的說道。


    “他是誰?”韋繼風有些疑惑的看著納蘭文軒,這個剛來中國幾天的年輕人真的知道他是誰嗎,要知道那時候他還遠在美國。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趙鐵男。”


    “你說的不錯,他的確是趙鐵男。”不知什麽時候,張靜波已經站在門口了。


    韋繼風站了起來,問道:“真是他?他現在在哪?我要和他拚命。”要知道他今天已經快七十歲了,自己走路都費勁,卻為了給女兒報仇要和別人拚命,這就是父愛的偉大之處,真的可以為了兒女傾其所有,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韋教授,您不要激動,他已經畏罪自殺了。”張靜波安慰道,他了解韋繼風的心情,遇到這樣的事,沒有人能夠冷靜。


    “什麽?”韋繼風睜大了怒眼,顯然覺得他死得太便宜,在韋繼風心裏,那種人即使是千刀萬剮也難泄心頭隻恨。


    “沒錯,他已經自殺了。”張靜波再次說道。早上看了屍檢結果以後,他就覺得應該是精神病院的人幹的,立馬就去那裏了解情況,可是他還有到達安寧醫院,就接到了指揮中心的電話,說安寧醫院發生了命案,死者就是趙鐵男,韋雯的主治醫生,從現場看,趙鐵男應該是自殺。而且通過調取監控錄像,昨晚2點四十分,趙鐵男來過學校,一直到三點30分才離開,所以韋雯的死極有可能和他有關,可是這一切還沒有定論的時候,他就畏罪自殺了。


    “對了,納蘭老師,你是怎麽知道的?”張靜波接著問道,他也沒有想到納蘭文軒會猜得到凶手。


    “我是通過推理得出來的,從這幾天我對韋雯的心理治療來看,她的症狀也不是那麽的難治,而趙鐵男作為一名資深的醫護人員,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卻不見成效,我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但是當我知道韋雯懷孕的時候,我一下子想通了,原來這麽多年來,趙鐵男根本就沒有好好的治療她,卻一直霸占著她,所以當我要看韋雯這些年的治療情況時,他才會百般阻撓。”納蘭文軒回答道,這一次他再一次領會到了什麽叫做知人知麵不知心。


    “我錯了,是我把小雯送到這個禽獸的手裏的,納蘭老師,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小雯不知道還要受他折磨多久。”韋繼風悲痛欲絕的說道,想到女兒所受的罪竟然是自己造成的,他心裏就如刀割般的疼痛。


    “通過調查,韋雯並不是是唯一的一個受害者,在精神病院裏,現在身懷身孕的還有八人。”張靜波恨恨的說道。


    “這太禽獸了,一個醫生,沒有救死扶傷就算了,還用卑鄙的手段欺負那些病人,精神病患者在人群中已經夠可憐的了,還要忍受這禽獸的摧殘,這人也太沒有人性了。”納蘭文軒憤怒的說道,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壞到這種程度。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張靜波也很難相信,一個德高望重的名醫卻是這樣一個禽獸,要不是這次東窗事發,他依然會披著虛偽的外衣繼續做著禽獸的勾當,在現實中依然是一個受人尊敬的醫生。在這個世界上,人都是有秘密的,有時候,越是滿口仁義道德的人,越會幹出些傷天害理的事,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裏,很多人都隱藏在光鮮華麗的外表下,幹著卑鄙下流的勾當。


    韋繼風的臉色變得煞白,沒有了一絲血色,蒼白得就好像屍體的顏色,才一天,他的身體就已經吃不消了。


    剛才光顧說趙鐵男,張靜波一時間都忘了他來的目的。


    “韋教授,您知道南國草原嗎?”張靜波問道,這是他今天來最主要的目的,趙鐵男遺言就四個字“南國草原”,這讓他很費解,雖然這四個字早在二十年前就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裏,但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弄明白這四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與這四個相關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韋繼風說道,他現在對生死看的很淡,好像再沒有什麽東西可以令他畏懼了,包括他一直害怕的詛咒。


    “韋雯沒對您提過?”張靜波接著問道。


    “當然提過,這二十年來,她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她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所有與南國草原有關的人都會死’,現在她所說的一切都變成真的了。”韋繼風無奈的說道,在生與死的麵前,人類顯得是那麽的無能為力。


    依然沒有答案,這一切都好像一個沒有答案的謎題,所有與答案有關的人都死了,張靜波第一次感到了束手無策。


    納蘭文軒將目光轉向了窗外,外麵依然是天朗氣清,一個無厘頭的想法在他的心裏冒起——“我還能活多久。”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間有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好像生與死就隻隔著一條線,稍有差池,這最後的灰度也會消失,這一次,他知道他已經無法選擇,一切都逃不掉,避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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