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深停了下來,目光看向了遠方,回憶將他帶到了那個錢貴命賤,隻重發展,不管死活的年代。他的整個青春都消耗在那愚昧的年代裏,回首往事,恍如一夢,灰色的記憶中沒有一點歡樂,走過那麽多歲月,連起來卻成為一場沒有激情的悲劇,人生仿佛就像鬧著玩似的。


    “考古隊裏的人都想盡快清理完墓穴裏的骸骨,盡快離開那個詭異的地方,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連綿不絕的雨使得墓穴裏的泥變得更加的難清理,一腳踩下去可以陷得很深,好像地下有一隻手在使勁的往土裏拽似的。在稀泥裏行動起來尤為的困難,有時候稍不注意就會踩斷那些殘骸的骨頭。”林元深繼續說道,在他的記憶裏,那種踩斷骨頭的聲音是那麽的清晰,一想起來就會令他毛骨悚然。


    納蘭文軒難以想象那是一副什麽樣的畫麵,陰翳的天空下,一群惴惴不安的人,在一個千年的墓穴中清理著骸骨,殘缺的骸骨被一具具的從稀泥中剝離出來,用小刷子一點點的刷幹淨,擺成了一大排……


    “盡管我們已經十分的努力,但還是沒能清理完天就黑了,清理工作又不得不停滯了下來,這時候,難題來了。”林元深說道。


    “你們沒有人敢留下來守墓?”納蘭文軒說道,他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雖然生活不盡人意,但是在現實的生活中,沒有幾個人是真正不怕死的,當靠近死亡的時候,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退縮。


    林元深點點頭說道:“誰都不知道留下來以後會發生什麽事,都不願意留下來守墓,陳凱沒有辦法,隻得把所有的人都帶回了旅店,因為他自己也不敢留下來,自己都做不到,他也就不好意思去要求別人。我們沒精打采的回到了旅店,每個人都沒有了說話的興趣,可我卻想起了一個人,旅店的老板。”


    “你想從他那裏找到答案?”納蘭文軒問道。


    “不錯,我想旅店老板既然知道那個故事,於是我找到了他。我問他是怎麽知道那個故事的,他說是他父親告訴他的,他一直以為隻是一個傳說而已,可是當考古隊在那個小山頭發現了那個墓穴,他才相信那可能是真的。”林元深說道。


    納蘭文軒感覺這一切都好像在拉一個繩,繩後麵牽出一個又一個的人,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知道答案的人。


    “他父親又是怎樣知道那故事的?不會是他爺爺告訴他的吧?”納蘭文軒沒趣的說道。


    “不是,他說,他的父親是在一個叫‘魯都克’的地方,聽一個叫勒戈夫的傳教士說的。可是旅店老板的父親已經死去多年了,他說的是真是假,這一切都無從考證。”林元深有些失望的說道。


    “他說的是真的!”納蘭文軒說道,聽到‘魯都克’這個地方,他立刻想起了錢金鳳所說的那個絕望的小村莊,還有那個可悲的傳教士,還有那陰深深的教堂。


    黎小白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她當然記得那個地方,還有那個入夢的神父。


    林元深不解的看著納蘭文軒,在他的心裏打了一個問號——“你怎麽知道那是真的。”


    “你不要管我是怎麽知道的,你繼續說。”納蘭文軒說道,他已經看穿了林元深的疑問。


    “那個晚上,我整夜的無眠,不是睡不著,而是不敢睡,隻要我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那個偏偏起舞的女孩,還有那個墓穴裏的殘骸和那兩雙血淋漓的眼睛。經過一晚上的折騰之後,我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致,可是還得跟著考古隊一起去繼續挖掘。有時候人總是身不由己,除非你倒下,要不然世界總會有辦法強迫你去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當時我就有些後悔了,可是有什麽辦法,那一切都是我不擇手段之後的來的,即使跪著,也要把它走完。”林元深說道。人有時候是很可笑的,有句話說的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有的人想方設法的去得到一些東西,結果發現得到以後不盡然是件好事,人的一生兩種悲劇,一種是沒有得到心裏想要的東西,一種是得到了。所以凡事不要太在意,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許毅帆苦笑了一下,在這個方麵,他算是感同身受了,他本來以為可以從林元深身上得到一些好處,想不到卻給自己帶來了那麽多的麻煩,想一夜暴富,卻丟了自己的飯碗。


    “早上起來,我看整個考古隊的人,沒有一個精神好的,陳凱他們幾個年長的,更是顯得疲憊不堪,我們又一次來到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山頭,眼前的場景又令我們大吃一驚。”林元深說道。


    “盜墓!”納蘭文軒脫口說出這兩個字,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小山坡上,滿地是殘骸,原本遮蓋起來的墓穴被掀開了,還被挖了一個很深的洞,裏麵的骸骨更是被破壞得不成樣子,七零八落的分布在墓穴裏。”林元深說道,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當時的那種慘厲。


    “居然還有人敢去盜墓?”許毅帆不解的問道。


    “當人財迷心竅的時候,是可以盲目得什麽都不顧的,因為無法看到危險。”林元深說道,他鄙視的看了許毅帆一眼,心想,你又何嚐不是那種人,為了錢什麽都幹得出來,什麽教授,不過是狗屁。


    從古至今,不管是誰,每個人都有著貪婪之心,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私欲,人們追尋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定律。於是運用著各種各樣的手段,展開廝殺,或卑鄙下流,或損人利己,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縱觀人類五千年的曆史,不過是一部爾虞我詐的爭鬥史。


    許毅帆紅著臉,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無言以對,心懷一顆醜陋的心,是找不到任何語言為自己辯解的,再說在真相麵前,辯解不過是徒勞。


    “昨晚確實有人來盜墓了,可是慶幸的是棺槨所在的位置很深,令盜賊無功而返。我們加快了挖掘的速度,陳凱說,骸骨已經被破壞,不用顧忌太多,要盡快找到棺槨。於是我們不再小心翼翼的清理骸骨,有時將土和骨頭一起抬出了墓穴。經過幾個小時的奮戰之後,我們終於把殉葬區的骸骨和泥土清理完畢,發現了一條用青石鋪成的墓道。可是我們還來不及興奮的時候,黑夜又一次來臨,挖掘工作又不得不停滯下來。”林元深說道,至今他都還記得當時的那種感受,他害怕黑夜的到來,隻想將白晝無限的延長,因為他不知道在夜幕的籠罩下,那些不潔淨的東西會不會跑出來作怪。


    “你們不會連夜挖掘?”許毅帆說道。


    “連夜挖掘,那是考古隊的大忌,會吵到地下的亡靈。”林元深說道。


    “棘手的問題又來了。”納蘭文軒說道,他不難想到當時考古隊的處境。


    “不錯,由於前一天晚上發生了盜墓,考古隊裏的人的意見出現了分歧,陳凱說,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留人下來,畢竟人命比什麽都寶貴,當時他說的正義凜然的,很多人都同意了陳凱的意見,因為大家都心有餘悸,不敢留下。可是考古隊裏有一個人堅決不同意,他說為了文物,冒一點險又何嚐不可。最終考古隊決定留人下來守墓,陳凱提議用抽簽的辦法進行,這樣比較公平,結果我和那個不同意的人都成了‘幸運兒’。”林元深說道。


    “後來怎麽樣?”納蘭文軒問道,那肯定又是一個不尋常的夜。


    “陳凱他們回旅店以後,我的心裏一直不安,感覺好像將要有什麽事發生一樣。小山頭的夜靜的駭人,遠方嶙峋怪石密布,崢嶸多姿,儀態萬千;有的如衝天玉筍,有的似文房筆架,有的如大象汲水,有的似猛虎下山,在夜色中有些猙獰恐怖。夾在它們中間的就是撫仙湖,傳說天上有石、肖二仙因慕‘澄江海’的清澈明淨,駕雲來到湖邊,被這瑰麗的湖光山色所陶醉,以至流連忘返。久而久之,二仙搭手撫肩化為山石。可我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它的美。湖麵上看不到一點光,漆黑的湖麵如一個巨大的黑洞,仿佛隨時可能將我一口吞掉。”林元深說道。


    納蘭文軒眼前又浮現了撫仙湖的畫麵,想起當初他站在撫仙湖畔的情景,還有接近真相的那種恐懼感。


    林元深繼續說道:“和我一同留下來的那個人還真是一個見過世麵的家夥,他並沒有向我一樣感覺到恐懼,吃了一些幹糧之後,就爬進帳篷睡了,完全不管旁邊躺著的骸骨,還有那沒有露麵的墓主人。聽著他的鼾聲,我的心情越發的變得煩躁不安,走出帳篷,我又無法忍受那一堆一堆的殘骸,要知道,白天的時候,我們已經褻瀆了他們的神靈,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報複我們。幾經掙紮以後,我還是走出了帳篷,因為我實在受不了那個人的鼾聲,他抑揚頓挫的旋律,就像是那些屍體的呻吟。可是我又不敢在在墓穴旁邊呆著,那些骷髏讓我渾身不自在,便遠離墓穴,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在那恐怖的夜色中煎熬著,尋找著一份屬於自己的安寧。”


    “你一夜沒睡?”納蘭文軒問道,人的精力始終是有限的,林元深這樣死撐,始終撐不是撐不了多久的。


    “其實我已經困的不行了,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催我趕緊閉上眼,但是恐懼還是讓我死撐下去,我怕一閉上眼睛就不再醒來。就在我感覺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墓穴那邊的聲音讓我立刻睡意全無,我聽到了一聲慘叫,我聽得出來那是和我一同留下來的那個人發出來的聲音,你們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麽的恐懼,心髒差不多在一瞬間崩裂。不清楚墓穴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是盜墓,還是亡靈的報複。我呆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或許是出於好奇心,或許是出於人性,我輕手輕腳的摸回到了墓穴旁邊。”林元深講述道,他時常會想,要是那晚上,他選擇了逃,或許後麵就不會發生那麽多事,他就不會承受那麽多的痛苦,有時候知道真相不一定就是件好事。


    “你看到了什麽?”納蘭文軒問道,他的心也提到了嗓門,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跟著林元深一起摸回了那堆滿骸骨的墓穴。


    “我發現墓穴旁邊站著五個人,雖然天很黑,但我依稀還是認出了其中一個人就是陳凱,起初我還以為他們是良心發現,不忍隻留我們在那個充滿恐懼的地方,才回來陪我們,可是我錯了,他們不是良心發現,而是良心的泯滅,他們到那個地方是為了除掉我們。”林元深憤憤的說道。


    納蘭文軒這才明白,為什麽林元深一直不肯叫陳凱老師,原來背後還藏著這樣一個故事。


    “發現陳凱以後,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許多,正當我打算靠近他們的時候,我聽到其中一個人說,‘不能讓林元深跑掉,否則就前功盡棄了。’那時候,我才意識到,他們原來就是盜墓者。與此同時,我也被他們發現了,他們打開了手電,朝我追來,我慌不擇路的跑,雙腿還不停的哆嗦,那時候,我才真正的明白,原來幽靈不是最可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幽靈殺人隻是傳說,但人殺人是常有的事。我不停的跑,我都不知道身體從哪裏來的力量,陳凱他們在後邊緊追著,如同狼在追一頭嚇破膽的羊。當他們越來越接近我的時候,我做出了一個連我都不敢相信的選擇。”林元深繼續說道。


    納蘭文軒豎起了耳朵,他猜不出林元深會怎麽樣去選擇,如同把你置身在一個茂密的叢林裏,你的周圍全是樹,灌木,藤蔓,你能看到的隻是咫尺之間,你不知道會從哪一叢灌木後麵會裝出一次野獸傷害你,也不知樹後麵有些什麽樣的危險,身後還有對你窮追猛趕的野獸,恐怖伴隨著你,令你感到絕望。但他能夠想得出要是林元深被陳凱他們抓到以後會會是什麽樣的後果,在盡自己的全力以求致對方於死地,不盡全力就是一種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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