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顧含謙,紀芙茵便一直守在紀夫人的身旁。


    直到夜深了,在蘇姑姑的執意央求下,這才有些疲憊地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房裏,紀芙茵茶也顧不上喝一口,坐下掃了一眼那碗已經冷卻了的湯,問道:“怎麽樣?大夫是如何說的?”


    “大夫說,這湯裏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那毒隻在夫人喝下去的湯裏驗出來了,小姐的這一碗裏頭,什麽都沒有。”落玉回答道。


    “找個大些的碗來。”紀芙茵吩咐道。


    等落玉取了一隻大湯碗過來後,手腕一揚,將裏麵的湯水盡數傾倒在了裏麵,將原本的湯碗翻過來。


    眸中頓時劃過一抹狠厲,咬了牙,恨恨道,“果真是衝我來的。”


    “小姐為何這樣說?”


    青梅同落玉均是不解,卻見紀芙茵將那反轉了的湯碗舉起,筍尖兒似的嫩白手指指著那湯碗的底部。


    “這一對白玉湯碗,是外公送給我與母親的,母親慣用的這一隻曾經被我失手摔出一道裂痕。”


    “雖說這兩隻碗平日裏看起來是一模一樣的,可卻不曾搞混過。”


    看她們二人仍是一知半解的模樣,紀芙茵歎息一聲,兩道柳眉幾乎擰在了一處。


    “娘如今的折磨,根本就是在代我受罪。”


    “能接觸到小姐同夫人的安神湯,那人搞不好就是我們房裏,或者夫人房裏的丫鬟!”


    青梅忿忿道,“也不知是哪個混帳東西做的!”


    “不,做這件事的,應當不是我們的人才是。”


    “這兩隻碗,雖說一般人是看不出有什麽不同的,可負責端湯的丫鬟卻能分得出。”


    “就算今日突然換成了蘇姑姑,蘇姑姑是伺候母親多年的老人了,母親的一切她都清楚,自然也不會搞錯”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什麽人,在蘇姑姑端湯回來的途中動了手腳。”


    落玉喃喃道:“原本那人竟是要打算害死小姐的,那人……”


    紀芙茵冷笑一聲,在紀府裏頭,天天巴不得盼著她死的人還能有誰?


    哪怕不用想也不難猜出,隻是現如今她卻沒有證據。


    一直在旁邊抱臂沉默著的莫離突然開了口,“我嗅得出碰過這碗的人的味道。”


    青梅登時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


    “小姐現如今已經夠煩的了,你就不要在這時候說這些玩笑話了。”


    紀芙茵卻是一下子豁然開朗了起來,她怎的把莫離是豹的事情給忘了?


    豹的嗅覺向來靈敏,不難找出投毒的那人。


    這種事情紀妃茵應當是不會親手做的,既然是吩咐下人來做的話,那她想想法子,便也不難讓那下人道出實情了。


    “莫離,你明日便替我將那人找出來。”紀芙茵冷聲吩咐道。


    莫離點點頭應了,徑直便推門走了出去,這毫無禮節規矩可言的舉止看的青梅又是一陣不痛快。


    後來想想紀芙茵先前說他是異域之人不懂大業的這些個規矩,也便算了。


    次日清早,輾轉一夜難以入眠的紀芙茵睜開眼睛,喚落玉進來之後,聽她說莫離已經等在門外了,便急忙令他進來。


    “找到了麽?”


    莫離點頭,“那氣味清楚的很,就是紀妃茵無疑。”


    紀芙茵一怔,“你當真能夠確定?”


    “自然,絕不會搞錯,除了你先前說過的那些人之外,唯一理論上不該碰到這碗,卻又在上麵留下了氣味的,就隻有紀妃茵了。”


    “這倒有些難辦了……”紀芙茵凝眉,她沒想到紀妃茵這次竟會如此冒險。


    這二人的對話卻令落玉聽得有些愣怔,待莫離離開之後,不免有些按捺不住疑惑,道:“小姐還當真信他能嗅出那什麽味道?”


    紀芙茵點頭,敷衍道:“聽他說自小他便嗅覺過人,應當是真的不假。”


    落玉知她情緒不佳,便安靜地噤了聲,替她挽了個利落些的發式,人看起來也精神了許多。


    端來的早點尚未吃得下幾口,便見青梅快步走了進來,急急道:“小姐,顧公子來了,說是小姐要找的那人已經找到了!”


    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麽快,紀芙茵連忙站起身,將先前準備好的銀票帶在身上。


    急急忙忙便快步走了出去,顧含謙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前,見她來了,知她心急,寒暄的話便也省了。


    直接將她接入馬車,向謝君擷一早送來的地址處行進。


    馬車跑了許久,最終在一條深深地巷子前麵停了下來,這巷子狹窄的很,馬車無法進入,裏麵的人隻能下來步行前進。


    “你要找的千麵詭醫就在這最盡頭的房子裏,若不是謝姑娘這麽說,我當真不會相信那樣的人會住在這種地方。”


    顧含謙掃了一眼巷子裏麵那些明顯被廢棄許久了的房屋,這地方,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有人住的地方。


    “希望謝姑娘的消息不要出錯才好。”


    紀芙茵憂心忡忡地向前走著,兩側的牆壁似乎在昨日吸飽了雨水,不時散發出一股潮濕的泥土味。


    停在巷子最深處的人家,顧含謙敲響了大門,不多會兒裏麵便傳出一個孩童稚嫩的響聲,“什麽人?”


    “請問千麵詭醫可是住在此處?”紀芙茵急切地問道。


    隻聽得吱呀一聲,大門開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童探出了頭,警惕地打量著眼前的兩個人。


    “你們是誰?什麽鬼醫,我師父可是神醫!”


    二人欣喜對視一眼,看來謝君擷的消息當真是沒錯了!


    “好,好,神醫,小弟弟,我們有要緊的事情需要同神醫見上一麵,你師父他現在在不在這裏?”


    “在。”小童這次回答的倒是爽快,衝紀芙茵招了招手,“師父就在裏麵,你們進來吧。”


    進去之後,這二人對那千麵詭醫的身份頓時又多了一層好奇。


    這不大的院子裏麵,載滿了各種他們見都不曾見過的花草,有些形態奇特,有的散發出的味道怪異。


    小童叮囑那二人道:“這些都隻許看,不許靠近,更不許摸,否則的話,要是死在這裏,可不管我師父的事!”


    穿過院子,正待向房間裏麵走去,二人卻又被那小童給攔住了。


    “你們兩個,都是來求醫問藥的?”


    “我們都是來為我母親求神醫診治的。”紀芙茵回道。


    “那你們兩個便不能全都進去。”


    小童一板一眼地說道,“師父說過了,替一人求醫,就隻能有一人進入。”


    這規矩倒也沒什麽,於是顧含謙便同那小童留在了外麵,紀芙茵一人推門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才察覺,這裏麵的房間竟也別有洞天,想要進到裏麵真正的房間,還需得穿過一間被改成了過道的房間。


    一進門,便聽到一個冷颼颼且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求醫?”


    紀芙茵沿著這突然響起的聲音看過去,隻見一名老態龍鍾的白須老翁。


    正弓著身子,顫巍巍地從一扇門後麵走了出來,忙道:“神醫,家母身中劇毒,危在旦夕,求神醫救她一命!”


    白須老翁抬了抬眼皮上的褶子,冷哼一聲,“你讓我救我便救的麽?”


    “不知神醫可還有什麽條件?隻要神醫說的出,我必定盡力為神醫做到!”


    紀芙茵懇切道,“隻求神醫能夠救我母親一命!”


    白須老翁抓了幾把胡子,嘶啞的笑了起來。


    “你若執意要我去看,也不是不成,隻是我這診金,你卻未必付得起。就算付得起,也未必敢真的交給我。”


    紀芙茵聞言,立即將懷中所揣銀票取出,放在白須老翁麵前的桌上。


    “這裏是兩萬兩銀票,若神醫覺得不夠,大可盡管開口。”


    “你倒是大方的很,隻是我卻不收這種診金,我收的,是另外的診金。”


    白須老翁笑了起來,一雙渾濁的眸子直直地同紀芙茵對視著。


    “我收的診金是你的秘密,我需要你說出你此生當中最大的秘密。”


    “若那秘密是真,我便答應看診,若秘密是假……


    “嘿嘿,那就需得將那撒謊之人的頭顱留下為我泡酒了……”


    用頭顱泡酒?紀芙茵心下一驚,雖說先前便聽聞這千麵詭醫行事詭譎,此刻卻也還是露出了些微驚詫的神情。


    “怎麽,你不信?”白須老翁揚起手中拐杖,指了指角落的幾隻碩大酒壇,桀桀地笑了起來。


    “若你膽子夠大,自個兒去掀開看看,那裏頭泡著的,可全都是識圖用謊言在我這蒙騙過關的聰明腦袋。”


    “恕我冒昧,神醫您是如何知道在這說出秘密的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的呢?人心豈是如此輕易便能揣測得了的麽?”


    “我揣測不了,我這寶貝蠱蟲卻揣測得了。”


    白須老翁以指節在桌上麵敲擊三聲,一隻白胖蠶蟲一般的蟲子竟他的懷中跳了出來。


    通體瑩潤,腦袋上麵長了兩顆紅豆似的眼睛,非但不嚇人,反倒還有些可愛。


    “不要小瞧了我這蠱蟲,我這蠱蟲可辨識百毒,可揣度人心虛實,若是在我麵前想要撒謊的人,誰都別想逃了去。”


    白須老翁看向紀芙茵,“如何,是說出你心底最大的秘密,還是就此調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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