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店鋪櫛比,熙熙攘攘,吆喝之聲不絕於耳。有閑庭信步、身後擁著一堆隨從的公子哥兒,也有撂挑著貨物、汗流浹背的趕集平民,其它如馬車、驢車、轎子等,更是來往呼嘯而過。


    “姐姐你看,那隻是不是駱駝!?”婉兒一臉驚『色』,扯著熙雲的衣袖,指著從她們身邊走過的一隻駱駝,那駱駝背著幾摞糧食,駝峰中間坐著一個黑臉胡人。


    往日裏總似大家閨秀的熙雲,此時難得地情緒激動,滿目興奮,跟婉兒一般無二,大驚小怪地指指點點。


    李天縱不徐不疾地跟在兩個少女身後,淡笑地看著她們喜悅的表情。而在他身後不遠,李吉與兩個家丁則驅使著一輛豪華馬車,緩緩跟著。


    進了一個大瓦子,讓她們驚呼的東西就更多了,百戲雜技,說書賣唱,還有耍猴的、吞刀噴火的,當真是眼花繚『亂』,賞之不盡。也幸好她們以男兒打扮,不然似其它小姐『婦』人般蓮步輕輕的,哪裏能滿足她們轉移事物的速度?


    “那包青天一拍驚堂木——”說書人頓了頓,小腿上的刷板啪啪發響,麵容凜然:“虎頭鍘侍候!”手上三弦彈起,蓮花樂聲伴隨而至,顯得熱鬧激揚。


    倆少女聽不過一會,便被前麵的一陣喝彩聲吸引了去,拋了又彈又唱的說書人,兩女連蹦帶跳地走了過去,湊進人群堆裏往內張望。


    隻見一個赤膊的精壯漢子躺於一張紅木長凳子上,一塊長厚的板石壓著他的胸口,旁邊站著個身材魁梧的髯夫,手拿一把巨大駭人的石錘,那髯夫瞪著鈴鐺般的大眼,掃視人群,甕聲甕氣地道:“眾位看官看好了!俺一錘子下去,瞧這石頭碎不碎!”


    他喝的一聲,雙手舉起大錘,暴『露』於外的手臂的肌肉塊塊隆起,青筋浮虯,他用力一掄,大錘往石板塊砸去。


    “啊!”婉兒驚呼了聲,雙手不由自主地掩住秀臉,眉頭皺作一團,似乎將要被砸的是她,而不是那個赤膊漢子。


    轟的一聲,隨即是雷動的喝彩,婉兒透過指隙,看到那漢子雖然漲紅了臉,卻並無血肉橫飛。她舒了一口氣,猛烈鼓掌的同時,問身邊熙雲道:“姐姐,莫不是那人真的銅皮鐵骨麽?為何大錘這般敲下去,他半點事都沒有?”


    縱然熙雲再聰穎,這回亦是困『惑』不解了,她搖搖頭:“這雜技之法,自有竅門,並不能以常理度之!妹妹你想,若他是銅皮鐵骨的話,為何要隔塊石頭,直接往他身上砸不是更令人稱奇嗎?”


    正好瞧見碎石一幕的李天縱聞言一笑,他心中清楚,“胸口碎大石”這把戲是利用了某些物理原理,減弱錘子對人的衝擊,才避免了石碎人亡的下場。


    “看官們,解囊解囊,打賞幾個咧!”髯夫扯著粗嗓子,一邊大喊,一邊向人群抱拳作揖。


    另有黃口小兒手捧一個金黃『色』的銅碗,向圍觀百姓討要打賞。那小兒頭上紮著總角,一雙圓大眼睛,頗是可愛,他走到李天縱三人麵前,糯聲道:“幾位大爺,打賞則個啦!”


    “這……”婉兒看著自家少爺,睜圓的杏眼裏,隱隱有著期盼。


    這小兒雖然年幼,卻十分機靈,在一些穿著破舊的販夫走卒那,走走就過了;而在像李天縱這樣一身錦衣華服的公子麵前,則會糯聲膩氣地說上兩句,他知道這些穿漂亮衣服的人都很慷慨。


    李天縱無奈一笑,在市井之中成長,身不由己啊!他從懷裏掏了掏,取出一錠銀子,放在小兒的銅碗裏。那小兒喜上眉梢,連聲道謝,這錠銀子可不小呀!


    拍了拍小兒的兩隻羊角,李天縱淡笑道:“你無需謝我,這是給你讀書用的,將來回報新宋的百姓吧。”


    小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捧著銅碗繼續往其它看客討賞去了。


    看完胸口碎大石,三人又往其它涼棚熱鬧處湊去,鬥雞耍狗,算命測字,傀儡戲、參軍戲,少不了孩童的歡聲笑語,有在踢蹴鞠,也有在唱歌謠:“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李天縱聽著不禁一愣,他昨晚才在畫舫『吟』出這首詞,今早便有孩童傳唱了?他耐不住好奇,上前尋問那個在傳唱的孩童。那孩童約莫七、八來歲,頭沒留角,卻似模像樣地戴著方巾,在搖頭晃腦地『吟』念著「卜算子」。


    “小孩,這首詞你如何懂得?”李天縱溫聲問道,那笑語盈盈的模樣,活像人販拐子。


    那孩童瞟了他一眼,卻沒有答話,反而將小腦袋仰得更高,唱得更大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李天縱又追問幾句,隻是那頑童就是不理,似乎聾了一般。惹得旁邊的孩子都哄然大笑,李天縱啼笑皆非。


    跟在他後邊的婉兒見他吃鱉,自然是心急火燎,也溫柔地對那頑童道:“小弟,你告訴姐姐吧,這首詞是何人教你的?”


    頑童瞥了婉兒一眼,終於哼了一聲:“莫當我不識,你哪是什麽姐姐!孌童罷了。”


    婉兒不禁愣住,隨即臉紅耳赤,羞不可言,她怎麽成孌童了!李天縱忍不住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熙雲亦是淺笑不已。


    卻有不少孩子不知這孌童是為何物,紛紛詢問,那頑童得意洋洋地道:“爾等孩童,終日隻會玩耍,不讀書經,胸中無半點才學,如何能作我陸才子的兄弟!”說罷,他又搖頭晃腦:“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李天縱又是大奇,無奈頑童什麽都不肯說,他亦毫無辦法。


    婉兒兀自溫聲問著那陸才子;而熙雲則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她驀地雙眸一亮,卻是看到一處賣冰糖葫蘆的,她快步走了過去,買了數串,微笑著走了回來,遞給婉兒一串,李天縱一串。


    “呀,是冰糖葫蘆。”婉兒喜滋滋地接過,甜甜地品嚐起來,笑靨如花:“我有十年沒吃冰糖葫蘆了,如今再吃,依然是那樣的味道啊。”


    熙雲淡淡一笑,看著頑童道:“陸才子,我請你吃串冰糖葫蘆吧。”說著,一串又大又圓的冰糖葫蘆遞了過去,那光澤潤滑的葫蘆上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陸才子暗暗咽了咽口水,卻很是不屑地嘿了嘿,道:“我陸才子又非一般小孩,怎會稀罕你一串冰糖葫蘆!不過——”他拉了個長音,道:“見你如此懇切,我不忍拒絕啊!我陸才子便吃你這串小玩意罷了。”話聲未落,他便疾奪了熙雲手上的冰糖葫蘆,啃咬起來。


    又給另外幾個孩童各分了一串,熙雲方才問道:“陸才子,可否告知在下,你之前所念的詩詞是從何而得的?”


    “這個嘛,是家兄告訴我的,好像是李府李天縱所作的,還是昨晚的事罷了。”陸才子含糊不清地道,他『舔』了『舔』嘴唇,又咬向下一顆冰糖葫蘆,道:“家兄對這一詩一詞讚賞不已,我便記了下來。”


    然後在夥伴麵前『吟』唱,賣弄自己的學識。李天縱不禁失笑,道:“陸才子,你可明白這詩詞之意?”


    陸才子微怒道:“你當我陸才子是誰人?我怎會不識其意!”他神氣地仰起頭:“你可知道大小二陸?那大陸,便是家兄,臨仙四小才子——陸滇;而小陸,則是臨仙小小才子之首,陸泛,也就是在下了!”


    原來是陸滇其弟,難怪小小年紀就才氣過人。李天縱笑道:“陸滇我聽過;陸泛嘛,似乎沒有。”


    陸泛惱羞一哼,道:“不可理瑜,懶得與你說話,辱沒了身份!”言罷,他拿著冰糖葫蘆,往別處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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