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見李淳風神情不解便說:“我這沒有宮裏常備的午子仙毫,況仲夏也非飲綠茶的時節,淳風就湊合解渴吧。<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說罷將微烘過的茶放入一個竹葉製成的囊袋中放涼,隻聞茶香撲鼻而來。


    李淳風深吸一口氣道:“師傅有此雅興,山水之間,此等生活修行,卻可是皇宮大內可比的。”袁天罡從缸中取一瓢清泉,注入二人麵前的碗中:“你既已知,卻又何必為皇宮之事而來,特意上山見我,先用這泉水過口吧。”


    李淳風被師傅測中心思,表情微赧,取過碗來將清水一飲而盡。在一旁碾茶的小童不禁撲哧一笑。“師叔,那泉水是用來漱口的。”李淳風頓時羞紅一片,而袁天罡則微笑用泉水漱口作罷。“亂講,你師叔遠道而來,早已口渴,你又來打趣他。”


    小童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言,將碾成碎末的茶餅放入籮中濾去殘雜,之後煮水,烹茶、濾茶、分茶、上茶。


    李淳風見喝口茶也如此複雜,急忙道出自己上山要請教之事:“師傅,近日,徒兒夜觀天相,太白星經天,雖暫未成氣候,卻已大有逼近紫微,似要取而代之之象。弟子不敢妄自揣度,但從卦相看,此星應已現宮牆之內、天子身側。此事實乃緊急,這才上山向師傅求教,當今陛下勵精圖治,開創貞觀,大唐天下剛定,百姓富庶,難道又要麵臨一劫?”


    小童此時將清澈的茶水呈上。袁天罡不著急接話,捧起茶碗,聞香、觀色、品茶、回味。這一套程序走完,才徐徐開口:“許多年前,為師曾相過一個人。”


    淡淡的茶香縈繞草廬山水之間,讓人回味久遠。想起前塵往事,袁天罡似已入定。


    並州武府內,媚娘的父親武士彠有請寬衣道袍的袁天罡上座。武母楊氏裏間蓮步而出,武士彠招呼道:“快拜見袁天師。”“武門楊氏拜見天師。”武母剛一抬頭,袁天罡略一定睛便吃驚地說:“夫人生得好相貌,必得貴子!”


    武士彠聽聞十分欣喜道:“快,去書房將武元慶、武元爽領出讓道長看看。(.$>>>棉、花‘糖’小‘說’)”楊氏聞言去了後庭。袁天罡與武士彠推杯換盞。“應國公昔年好眼光,竟能拋家散財,舍去富貴,隻為支持高祖的一番霸業。”


    武士彠謙道:“錢財乃為身外之物,在下經商木材本非所願,雖家業興旺,但身份低微,恨不能匡扶社稷,幸遇高祖賞識,這才使萬貫家財有用武之地,現天下太平,人人安居,我一家人遠居京都,雖未能常伴君側,為朝廷分憂解難,但也樂享自在,豈不是美事一樁。”


    “國公氣魄萬千,卻如此自謙,天罡佩服。”隻見楊氏帶武元慶、武元爽二子入殿。袁天罡拂塵一甩道:“此二子可以官至三品,還不算大貴。”楊氏又喚出華姑,讓袁天罡相。袁天罡頓了一頓,稱:“此女貴,而不利夫。”


    武士彠心中一緊。楊氏也露淒淒之色:“這……”此時奶媽抱出尚在繈褓之中,男孩衣裳打扮的媚娘。袁天罡大為震驚,起身道:“龍瞳鳳頸,極貴驗也!”袁天罡仔細上前看到。媚娘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神采奕奕。


    “可惜是個男孩兒,若為女孩,當做天子!”袁天罡不無遺憾的說。楊氏一驚,捂嘴納罕,武士彠卻跪下道:“天師不可,武家忠心耿耿,一片赤誠,這話若傳了出去,我們一家上下,哪還有命可活。”


    袁天罡笑道:“天命若此,我也不是妄言,況且小公子又不是女兒身,國公何必恐慌,饒是如此,此子也是顯貴異常。”楊氏回過神來差點說破:“可她的確……”


    武士彠忙起身使個眼色截斷了楊氏的話頭:“天師乃化外之人,果然氣度非凡,看人斷事眼光卓絕,非我俗人可比。此子若能人前顯貴是好,若隻平淡一生,妻隨子伴,我也能圖個兒孫滿堂,更是坐享天倫,無有所圖了。[]聽聞天師喜飲茶,後院早已著人備好蜀地名茶碧潭飄雪,請天師移步品嚐。”


    袁天罡忙道:“好好。”兩人相攜而出。卻留楊氏與奶媽一臉驚愕得看著繈褓中的媚娘。


    時空又回轉到終南山草廬,已近黃昏此時卻見天邊陰雨密布,山麓北岸下起淅瀝小雨,袁李二人踞坐在草棚之下,蒲團之上,卻隻見澗底水汽上湧,因有草棚遮擋,三人並未淋雨,小童往爐裏加碳,爐火劈啪作響,驅散了一些因水汽而來的涼意。


    袁天罡抿嘴道:“以你我之資,若能看天文、知地理,預知人之一生,怎會昏眼看不出那繈褓中正是女娃一名。”李淳風大驚失色:“師傅的意思是,這取帝而代之的,竟是一女人?這如何可能。”


    袁天罡給火中添炭,“天命定數如此,你我雖知,但不能解,又何必為此煩心。”“師傅,此等大事絕不可輕慢,身為人臣,應盡臣責,弟子淳風懇請師傅告知此女姓名籍貫,好提醒當今聖上,早做準備。”


    袁天罡見李淳風執迷不悟搖頭歎道:“你修行已二十載有餘,怎會不知,天意難違四字。世間萬物皆有規律,日要東升,亦會西落,皎月昭昭,陰晴圓缺。這雨要下,風要吹,你我又能奈何之。不是為師不明言,隻是不願你惹禍上身,徒增血光之災。”


    李淳風起身看著廬外風雨飄搖:“天下蒼生之幸才是真幸,天下蒼生之安才是真安,淳風修行入道並非為了自保平安,得道成仙,而是為四海安定,黎民百姓能夠安居樂業。用所學之術,輔佐帝王將相,才是正途,自貞觀初年至今,十載有餘,從未將個人安危,功名利祿放在心上。女主禍國,是妖孽降生,必將倫常顛倒,生靈塗炭。師傅若不願說,淳風就自己推,就算要推個十年八年,也要推出這個常伴君側的太白妖星來。莫說是血光之災,即使肝腦塗地也不能讓大唐江山毀在一個女人手裏。”


    說罷李淳風向袁天罡一躬道:“弟子告辭了。”


    水仍在煮,茶葉飄香。小童一臉愕然,袁天罡望著雨中李淳風的背影若有所思道:“癡徒未悟,你又怎知女主就不能保天下,愛百姓。李唐王朝氣數綿延近三百年,正是這位武姓女主,陰柔相濟,承前啟後之功啊。”


    山雨淅瀝,天色已近黃昏。


    孤獨蒼涼的山坳裏,一匹快馬冒雨飛馳而來,濺起一片泥濘。這是一座驛站,亮著昏黃的燭光,四下裏荒草叢生。傳信官從馬背上躍下,把疲憊的馬牽至涼棚下,驛丞趕緊接過去牽去馬槽吃草。傳信官轉身,拿起水槽裏的瓢,抄水,大口喝,又用腰間的一個紫金葫蘆取了水。驛丞牽了一匹新馬,綁緊糧袋,馬鞍。傳信官一抓韁繩,上馬疾走,腰間的葫蘆也跟著上下顛簸。


    五更剛過,啟明星也才亮了眼,一溜兒提著燈籠的太監們已打開了秀女宮的院門,在張公公的手勢裏,分成兩撥兒,自左右遊進兩條宮廊,開始敲各間采女們的屋門。晨曦初露,太監們手裏的紅絹宮燈已被吹滅。


    屋門被叩響數聲後,媚娘卻還蜷在被褥下,沉睡於夢境之中。過了好一會,她才被宮廊雜遝的腳步聲所喚醒,恍惚之極,直至聽到了太監們的咳嗽聲,猛然起身,趕緊梳洗。


    媚娘匆匆趕到隻見掖庭宮正殿外,早已擠滿了未冊封的采女、還有宮女、太監等等,大家齊齊跪了一地。王德公公站在廊上,手握聖旨,麵色不鬱。媚娘趕緊在徐慧身邊跪下。


    見人到齊了,王德公公抿了一口茶,打開聖旨宣道:“聖上有旨,家人子徐慧,勤學禮訓,夙表幽閑,譽聞華閫,進退有度,封為五品才人,禦賜白銀百兩,錦緞三匹,鎏金銀壇、銀芙渠(蓮花)、紋銀臂釧、頂銀寶函等珍玩十件。家人子武媚娘胄出鼎族,才貌俱佳賜名媚娘,欽此。”


    (皇帝正式賜名了,以後如意便改叫媚娘了。)


    眾人紛紛起身。徐慧感動地淚眼盈眶,久久不願起身,王德上前一步作揖:“恭喜徐才人。熬出頭了啊,哈哈。”媚娘將徐慧扶起,兩人相視一笑。徐慧見王德端著禮盤迎上來,趕緊鞠禮道:“謝公公照拂。”順便把賞賜的金銀抓了一把放在王德手裏,“公公辛苦了。”


    王德正欲笑納離去。媚娘卻上前小聲詢問:“敢問王公公,前日媚娘因鄭婉言一事蒙冤受刑,不知陛下後來是怎麽處理的,乾祥宮那邊?”王德見武媚娘越說越不可思議,打斷道:“你還要問,咱家還沒問你呢,昨晚是怎麽伺候陛下的,害聖上發了那麽大脾氣。陛下念你受苦在先,不降罪於你,你就感恩戴德吧,還問什麽乾祥宮。怎麽,韋娘娘的事情也是你管的了的?”說罷轉身離去。


    媚娘心中默想:“沒想到昨夜之事竟讓王公公誤會了。看來陛下也沒有為我解釋。媚娘正在不解當中,張公公也三步並做兩步過來,“武媚娘,這是怎麽回事,你說了什麽?怎麽惹王大人不高興了?”


    徐慧見狀趕緊將錦緞、金銀等請給張公公:“賞給大家吧。”張公公接了賞賜喜笑顏開:“哦,對了,對了。恭喜徐才人,徐才人有賞。”一群宮女太監都圍了上去。爭搶賞賜。媚娘被人群擠了出去。張公公瞪了她一眼:“你別走,一會還待問你。”


    突見蕭薔驚叫了起來:“蛇,蛇,有蛇。”一時間眾人散開。隻見徐慧捧著一匹錦緞,尷尬立在當中。“混叫什麽,哪有蛇。”張公公左看右看,聲音也尖利了起來。


    蕭薔嚇得躲在媚娘背後,此時樣子驚恐,眼神飄忽:“那,那有蛇。”張公公上前查看:見她所指竟是徐慧手中錦緞上的蛇紋鱗飾。


    徐慧解釋說:“蕭姑娘和眾人一起來看陛下給我的賞賜,誰知道翻到這匹錦緞,她竟突然驚叫起來。”眾人均不解,轉頭再看,蕭薔仍驚魂未定,渾身顫抖,臉色青白。媚娘的手臂都被蕭薔掐出了指痕。


    張公公見本沒有蛇,便不再上心:“一驚一乍的,個個都不省心。扶她回房去,小心別衝了徐才人的喜。”被蕭薔這麽一鬧,他倒也忘了媚娘接駕不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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