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江墨哭笑不得的接了那水錢,回頭離開的時候,後知後覺覺得那男人的目光,壓得他渾身難受。


    越想越難受!


    話說回頭,冷灰開著車路過市中心眼看要到郊區別苑,車開得平穩,車廂內明明坐著三個活人,卻猶如無人之境,氣息詭異的讓人發怵……


    “你有錢,為什麽不早拿出來?”這個問題伊如懶得去問,她眼神寂寥地望著一路風景,總看不到心裏去。


    “他不錯。”朝晨麵無表情地睨著搭在腿上的筆記本屏幕,聲淡。


    伊如沒理。


    朝晨說:“失蹤一小時就能帶個男人回來,前有傅生總要見你,後有江墨和你相見恨晚,我倒是低估你的魅力了,嗯?”


    “你夠了!”伊如轉回頭瞪著朝晨,被瞪的人輕掃一眼,她通紅的眼皮讓他頃刻啞言。


    伊如不解釋,反怒極嘲諷:“你朝晨不稀罕的人,別人就也要討厭嫌惡嗎?你以為你是誰?!”


    她重重砸給他一句話:“這一點,皇帝都控製不了!”


    言外之意:你朝晨連皇帝都不是,憑什麽妄想控製,讓所有人的心都追隨著你的心之所向走。


    朝晨皺眉,挑起事端的是他,佯裝無辜的還是他,“你那麽激動幹什麽?我隻不過誇了下你的魅力!”


    “不用你誇。”伊如小的心如死灰,“我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什麽都不是。”


    朝晨說不出話。


    開車的冷灰忍不住心酸了一下,唉……當初在“皈依”遇到伊如,從此將她拉進他們的世界,看來,是錯的。


    她如今愛上了朝先生,更是孽緣啊!


    伊如覺得出去一趟,回來後渾身不舒服,還拜佛求安康,閉上眼,她想,天下眾生芸芸,佛哪裏有空管其中的一粒塵埃。


    眼看車子快到別苑門口,冷灰還沒停穩,伊如就打開了車門,頭也不回的從車上跳了下去,留給他們一個淡漠的背影。


    “砰——”


    伊如往前走了兩步不過,後麵就傳來一道傷耳的巨大撞擊聲,轉身的那瞬間,她清楚的感受到心髒被傳說的魔爪重重的給捏住,眼看要摔出去,她捧著一顆搖搖欲墜的心放眼望去,渾身發抖。


    在你的人生裏,對你而言,還記得最可怕的是哪一幕嗎?


    對於伊如而言,她不是沒經曆過事的人,她看遍滄桑,不為所動,隻因一切情緒都早已不屬於她自己的,她是他的。關於他的任何事情,好的是最美好,壞的是最可怕。


    那輛車從不遠處衝撞過來的時候,朝晨和冷灰還坐在車上,來不及下去,屁股下的車就已經被撞得連連後退,那輪胎與地麵的摩擦聲,多像死神在發聲。


    暈頭轉向,一切停止,那車的人已經跑遠,留下了一輛同樣是黑色的車。它的車頭,與它對麵那輛車的車頭,通通麵目全非。


    不知車裏的人怎麽樣。看清過程的伊如在原地竟這樣淚流滿麵的呆了足足一分鍾,她整個人都說不出話,眸子比車內的人還要空洞。


    “伊如……”車裏傳來朝晨虛弱的叫聲,伊如艱難地張了張嘴,剛剛一張,那張蒼白的臉上的眼淚就多了不知道多少顆。


    “不要……”伊如嘶啞開口,跌跌撞撞地奔向了他。


    一切像一麵原本美好的鏡子,不管它裏麵的是悲劇還是喜劇,可是,它至少還是完整地存在著的,在伊如心裏,至少是個盼望。但就是有人不容,非將她不影響任何人的盼望摔碎。


    她多怕,它碎的,讓她撿都撿不起來。


    “不要哭……”破碎的車窗鏡片映著車裏男人額角的鮮血,他此刻卻一反往常的溫柔,溫柔的教她怎麽做,卻是撐著一口氣說話,“快叫救護車,把冷灰給拉出來。”


    伊如像沒聽到一樣,什麽都不理,一雙手拚命地敲打著車窗,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掌被玻璃碎片給劃傷,傷口被朝晨注意到,他難受地想要調換一個姿勢,卻發現,身體一動就疼。


    “伊如……”


    “你不要有事,我求你!”


    朝晨一怔,伊如絕望的眼神,崩潰的舉動,好像他是她的全世界。


    伊如開始拚命地將朝晨從車裏拉出來。


    前座,冷灰已經滿頭是血的暈了過去。


    朝晨撐著最後一絲意識,在她拽住他膀子的時候,壓著口氣命令:“先把冷灰弄出來,然後叫120,快!”


    語氣,相比之前,已經強硬了很多,說完他就咳嗽了起來。


    伊如被他吼得不再動作,她麵無表情地望著他像一個癟了的氣球倒在車裏,終於放聲大哭:“這世界上,誰我都不在乎,除了你!說我自私惡毒,可是如果能讓你歲歲平安,我自私惡毒又怎樣。”


    ……


    一靜一動的兩輛車在眼前漸漸地清晰起來,動的那輛車一直都在撞擊那輛不動的轎車,那輛不動的轎車被逼得節節敗退,畫麵在慢慢的破碎,周圍全是火光。被撞的車裏的人露出一雙黑色的眼睛,從裏往外看,漠然至極。


    都說人的速度不可能比得上有四隻腿的車,可就是有這樣一些人,他連逃都不逃。讓想要他活著的人,在旁邊情何以堪……


    伊如慢慢地睜開眼睛,被那個姍姍來遲的夢嚇的再次模糊了眼眶。


    她捂住了臉,好久才回過神,自己是在醫院,在他的身邊。


    朝晨平躺在病床上,他的左半身被撞在了車門上,後又遭受到了不能動彈的夾擊,劇烈疼痛後,造成了短暫的麻痹,還好是短暫的,不然她真不知道怎麽辦。


    除此之外,他還有些腦震蕩。


    伊如看著朝晨俊美卻過於蒼白的臉孔,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欺人太甚!


    門“哢擦”被外麵的人打開,伊如回頭一看,是主治醫生,應該是從隔壁冷灰的房間裏過來的。


    “冷灰先生的頭傷已經被包紮好了,失血過多,回家要多休息。”說話的人看向了朝晨頭上的那一厚白紗布,又看了看他緊閉的眼簾,微微放心的點了點頭,然後低頭翻看著手裏的醫文,一邊撂出話,“朝先生還需留院觀察!”


    伊如聽見冷灰沒有大礙,慶幸地點了點頭,後又想到朝晨還不能出院,不由自主的握緊了他微涼的手,她怕。


    ……


    冷灰醒來後,第一時間去見朝晨。而他一來,伊如就站起身對他說:“我有事出去一下。”


    “喂……”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已經摔門離開了,一向纖細的背影,好似壓抑著濃濃的陰霾。


    除了傅生,伊如想不到,誰敢那麽明目張膽的警告朝晨。以前,他是不敢的,現在他卻是敢的。


    她再也忍不下去!


    所以,她如他所願,主動去找他。


    三個小時,一分一秒,伊如都沒有中途退場。他並非不願見她,他是想要玩兒,玩兒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所有的人玩兒,如此糾纏,她就奉陪到底。


    三個小時以後,一個自稱是傅生秘書的女人,筆直地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傅總剛剛忙完,跟我走吧!”


    ……


    五分鍾後。


    伊如站在了傅生的麵前,對麵前熱氣騰騰的香茶望也不望,她也不坐,她就那麽站著,看著他,倏然若無其事的笑了,聲音輕輕淡淡:“我本來是想闖進來的,可我一想到我是他的人,我不能給他丟臉,做那麽衝動且沒有涵養的事情。”


    “而且,“闖”很容易鬧得人盡皆知,到時候,傅總是手下敗將、是惱羞成怒去撞人的惡魔,這個秘密,怕就保不住了。”


    “這樣的形象一旦深入人心,對你與你的公司都不會是多大的好事吧?!”


    傅生似笑非笑地看著女人一臉平淡,“你,來就是威脅我的?”


    伊如迎著他的目光,朝前走了兩步,淡淡的搖了搖頭,“不是。”


    在傅生剛要站起來,說些什麽的時候,她忽然麵無表情的說:“傅生,如果他不再像現在這樣如此飄零,我早就要和你同歸於盡了……”


    傅生的表情頃刻轉冷。


    “你給我聽著,如果鏟除你,可以給他帶去平靜的生活,我真的一點也不介意與你同歸於盡,就讓我們這兩個禍害去死。讓他們活。”


    伊如拿起傅生麵前的杯子,看著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像摔的不是杯子,是他傅生。


    “如果他有一天就差“你和我走”就會幸福,我走的時候一定會帶上你。你盡管不信,我也不介意現在就讓你見識一下,我有沒有讓你消失的能力——”


    傅生凝眸防備的瞬間,脖子已經被伊如掐住,給卡在了這個辦公室的落地窗上。


    冰冷的玻璃貼著他的後背,他眼前的女人,雙目赤紅,像個被激怒了的魔。


    他企圖反控,卻沒想到伊如的力氣,突然大到讓他稍動一下,脖子就酸疼得像是下一刻就會斷掉!


    他臉色慢慢地白了,她眼看著他情緒不穩,不為所動,身上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狠勁兒。


    曾朝晨也有幸見過,見過以後,她便不在了。過了一段時間,他還在,又過了一段時間,他還在,從此,死亡和他無緣。


    直到今生今世,錯開的線,所謂的孽緣,又糾糾葛葛,順因順果,有些難堪又有些叫人高興的交/纏了起來。愛如果是向死而生,也不過如此。


    伊如慢慢地放開了手,退後,像倒退的飛蛾。傅生沒有受傷,卻覺得一向冷硬的心,被人用鋒利的刀尖,由外到裏地剜開了一個大洞,鮮血直流,疼的他隻能瞪著眼睛望她越走越遠,卻半個字擠不出口。


    伊如從傅生的公司裏走出去,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裏慢慢地捂著胸口,靠著牆壁蹲下了身體,她的耳邊似乎有遙遠的聲音傳來,那是一道滄桑的女聲,是婆婆在說話:“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明知道,以巫女身份傷人是/禁/忌,你母親仁慈,定下了這個禁/忌是為自律,是為震懾族人,是為救人。她如果知道,破了規矩的卻是她的女兒,她該作何感想?規矩,破也就破了,可破禁/忌是會死的啊……你對朝晨也是這樣,不顧自傷八百,也要他傷,最後落了個死。我好不容易找回你,你告訴我,你自己對於你來說究竟有多麽不重要,才讓你對自己一傷再傷?!”


    伊如忽然落了淚,任一個母親都不會願意自己的女兒接受懲罰,何倫這個懲罰還是母親當日親自定下的。


    可她破了禁忌,她不怕承受,但她怕母親傷心。


    可已經傷了母親的心,她早已無路可退了。


    “……我的確是對不起母親。”伊如顫抖地伸出手去擦自己的眼淚,笑著說,“我也沒有死不是嗎?我隻是小小的警告了他一下,我必須警告他一下,否則,朝晨的生活永無寧日。我這個禍害是遲早要走的,我不能留下另一個禍害繼續禍害他。”


    “伊如,朝晨沒你想的那麽脆弱。從來他都不脆弱。”


    “不,你們隻看到他風輕雲淡的一麵。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露出迷茫的眼神的時候,你們沒有看見,他害怕,心情低落,不願意接觸外人,那個時候隻願意接觸我一個人都有些自閉的時候你們也沒有看見,他是人,他不是神也不是魔,他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他有情緒的。憑什麽總讓他來保護別人,難道他就不需要歇息,不需要別人保護一下他麽?!”


    伊如說:“我曾經自私自利,傷害了他,我以為全天下人負了我,卻忘了,是我要的太多。我要的還全都是一些不屬於我的東西……我現在還,我全都還給他,還給他一個太平人生。哪怕代價是我再死一次。”


    “你啊,從前一味付出,如今還是如此,隻是不同的是現在什麽都不求了,隻是付出而已。你真是越來越傻了。你的路你自己走,隻是這一次,沒了,就徹底的沒了。”


    “我知道。”伊如輕輕應了一聲,婆婆偶爾出現,她卻清楚,這裏發生的事婆婆都知道。


    這世上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族,一開始,它的名字就隻叫做“族”。


    這裏麵的女人,存活在和山相連的地方,她們喜歡做鈴鐺,喜歡做各種各樣的新奇小玩意兒,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隻要由她們做出來的玩意兒,都自帶著靈氣,可跟隨著主人的意誌控製著別人的思想,甚至操控別人。


    她們長著人的樣子,卻活在山的附近。


    世間有女叫巫女。伊如母親的妹妹,不甘心一輩子都在山的附近流連,仗著一身本事去了人世,把一個自稱“巫女”的女人打敗,揚言她才是正宗的巫女。伊如的母親聽聞了這件事,急怒之下將她帶回了家裏。


    本來想嚴重地懲罰一下,但最終抵不過這個妹妹的撒嬌打滑,饒了她。說要給大家起個名字,說巫女就不錯,伊如母親的妹妹執意如此,伊如母親沒有辦法,就允了。借了人世的巫女名。


    伊如母親也曾想過,也許,她們當真是這世界正宗的巫女。她們不是仙女,因為她們自帶的“靈氣”,隻能傷人,不能救人。


    所以,她定下了規矩,不許仗著這本事傷人性命,否則,當即:毀。


    蒼天有眼,若不收斂,早晚會有滅族之災。


    伊如從地上起來了,她的臉色非常蒼白,苦笑一聲後,小步地走向了市醫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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