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牙呢?”


    “拔了,”戊榮道,“他被人在牙齒裏麵裝了定位係統和竊聽器都不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說著,他又對梵漠發出最後警告,“你的傷口又崩開了,滾回去躺著,我再替你包紮一下。”


    見梵漠並不怎麽配合,他索性指著老老實實待在床上的穆挽歌道,“看看人家,那才是真聰明,你這就是瞎逞能。”


    正抱著久別重逢的星辰親熱的穆挽歌聞聲抬頭,映入眼簾的就是梵漠一片血色蔓延的後背。


    過了會兒,梵漠終於肯坐下來讓戊榮重新上藥,黃泉也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


    穆挽歌自己費力的調整了下枕頭,不過簡單的一個動作就疼的滿頭是汗。


    她問那邊一臉怨毒的黃泉,語氣中帶點鄙夷,“你連自己被監視了都不知道?”


    因為之前舌頭被她自己咬的破破爛爛,這會兒一說話還是大舌頭,並且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很長時間。


    黃泉大怒,把鑲嵌的三顆活動假牙用心調整一番之後才略顯口齒不清的吼道,“老子剛來不久就因為某種意外被送去看了牙醫!”


    言外之意,那會兒誰知道這兒還有這麽鬼斧神工的設備?


    而且這種可以裝在牙齒裏的定位和竊聽係統尋常人根本接觸不到,就算是原著居民也很難想到這方麵。


    不過,牙醫?


    這個詞一出現,穆挽歌和梵漠就齊齊扭頭,看向正埋頭纏繃帶的戊榮。


    後者被四道宛如實質的視線盯住,頓時虎軀一震菊花一緊,刷的冒出來一身白毛汗。


    他又驚又怕,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兩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手中的長劍蠢蠢欲動,“喂,有沒有搞錯啊?難道全世界就我一個牙醫嗎?再說了,這老頭兒隻是老,又不是傻,要真是我的話,他難道就認不出來嗎?”


    穆挽歌和梵漠對視一眼,摸摸下巴,唔,有理。


    臉上多了三道口子的黃泉掛著半張臉的血在一邊生了一場悶氣,又粗聲粗氣的問,“你們兩個烤雞背一樣的小兔崽子怎麽回事,怎麽這麽狼狽?對手很難搞嗎?”


    兩個傷號久久無言,黃泉又抬高了聲音問了遍,穆挽歌這才慢吞吞的瞅一眼梵漠,“烤雞背,問你呢。”


    重新恢複雪白木乃伊造型的梵漠同樣衝她扭曲一笑,“你也不錯啊,露出來的肋骨形狀很好嘛,而且腰側焦化的傷口也很整齊。”


    饒是見慣了傷患的戊榮也是幾欲作嘔,切實覺得這兩個麵不改色將自己比喻成熟食的家夥絕對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鑒於烤雞背先生和肋條骨小姐互不相讓,最後隻好由兩人以接力的形式回憶完了當時的情景。


    吊著一口氣說完之後,元氣大傷的他們就嘴唇泛白,額頭冒汗,眼前一波一波的冒金星。


    黃泉先是皺了皺眉,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又對梵漠肆意的嘲笑,“某人還說自己是從別動局叛逃出來的,結果卻讓老東家打了個滿地找牙,哼。”


    梵漠衝他溫柔的笑了笑,輕輕的撫摸著手裏的蝕月,冷兵器上麵折射出的寒光簡直要晃瞎人的眼睛。


    眼見氣氛再次轉入僵局,戊榮馬上以醫生的身份跳出來製止,並成功地將黃泉趕了出去。


    初戰告捷的戊榮一回頭,就被身後那雙黑黢黢的大眼睛嚇了一大跳。


    “你幹嘛?!”


    穆挽歌幽幽道,“我的感覺果然不錯。”


    戊榮忽然就有種不問為妙的詭異預感,但該死的好奇心還是驅使他問了個蠢問題,“什麽感覺?”


    穆挽歌一臉平靜加欣慰的說,“初次見麵我就不喜歡你,現在看來,能跟黃泉狼狽為奸的,必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戊榮:“……”


    特麽的他也很意外雇主口中的病號竟然就是她啊好麽!鑒於上次一點兒也不愉快的會麵,誰會希望再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重逢啊!


    他憤怒的甩門而去之後,穆挽歌才有時間打量下現在的環境:


    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簾,白色的瓷磚……


    一切的一切都是白的,也因為這樣,垃圾桶裏剛從梵漠背上取下來的沾血紗布分外刺眼。


    紅的刺眼。


    兩個重病患折騰了半天,這會兒已經是筋疲力盡,竟也破罐子破摔的在陌生地方迷糊起來。


    迷迷糊糊的躺了不知多久,穆挽歌就聽到有人躡手躡腳的靠近,她想也不想的提劍就刺!


    “啊!”


    “住手!”


    是戊榮的聲音。


    她睜眼一看,就見梵漠正把蝕月從一個一身白衣的年輕姑娘胸口拔/出來,紅色的血液洶湧奔流,活似火山上迸發的熾熱噴泉。


    “你!”


    戊榮又急又氣又怕,可麵對這個殺神卻是半點辦法也沒有,臉色青白變幻一陣之後,也隻能陰沉著臉讓人進來打掃。


    梵漠的手腕輕輕一抖,幾顆晶瑩剔透的血珠從蝕月劍鋒墜落,它重新變得光潔一片,看不見一絲汙濁。


    他微微歎了口氣,似乎很是無奈的衝戊榮道,“你們難道不知道,一個劍客的警覺心是很可怕的東西嗎?”


    戊榮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嘴唇緊抿,不過終究什麽也沒說,甚至連表情也一點點恢複平靜。


    然而穆挽歌卻覺得他遠比別動局的那些家夥來的更可怕,因為他無疑非常善於控製自己的情緒。


    當一個人連自己的情緒也能完美的隱藏起來的時候,你就很難從他身上獲取什麽有用的信息。


    相比之下,隻是被星辰割破了脖子上一層油皮的姑娘顯然幸運太多,至少穆挽歌是這麽覺得,她幾乎要被自己的慈悲心給感動了。


    梵漠永遠都是這樣,在他眼裏似乎沒有什麽善和惡的分別,更不會因為你是個女孩子就憐香惜玉,別人越不許他做什麽,他就偏要做什麽。


    更何況,他此刻的心情絕對說不上什麽好。


    穆挽歌也這麽想,於是她非常認真地看著對方,努力將每一個音節都發清楚,“不客氣。”


    然而這個姑娘似乎完全不能領會她的深情厚誼,更想不明白她究竟做了什麽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她一開口,對方眼睛裏的兩大包眼淚就刷的下來了,在地上跌作一團,抖如篩糠。


    戊榮看上去遠比穆挽歌更加氣惱,他低喝一聲,“站起來!”


    那個姑娘又在地上抖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哆哆嗦嗦的抓著床沿站起身來,上牙打下牙的磕巴著說,“我,我隻是來,來替你翻身。”


    說完,她又控製不住的痛哭流涕起來,抓著床沿的手上滿是青筋,“求求你別殺我嗚嗚嗚!”


    如果早知道服務對象這麽危險,再多給一倍的錢她也不會來。有命賺,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一番混亂之後,這個堅強的姑娘還是跟另一個替補護工一起完成了替穆挽歌和梵漠翻身的壯舉。


    他們的傷太嚴重,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沒辦法好好翻身,可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躺著會影響血液循環和肌肉活性,非常不利於傷勢恢複,所以戊榮才安排了人每隔半小時進來替他們翻一次身。


    可他沒想到的是,梵漠竟然會毫無理由的殺人……


    接下來的幾天,梵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沒有再開殺戒,反而對替自己翻身換藥的護工姑娘笑臉相迎。


    一個相貌英俊,又身負重傷的年輕人想要博取一位姑娘的好感顯然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尤其他還是刻意為之。


    僅僅三天,這個一開始還戰戰兢兢的姑娘就已經抗不住梵漠的攻勢,隻要一跟他雙目對視就會呼吸急促,麵色潮紅……


    但是為穆挽歌服務的姑娘,卻始終對她報以同情和憐憫的眼神。


    要知道,那個男人可是在自己的麵前殺了人啊!


    這種連殺人都不眨眼的人,不是惡魔和瘋子還會是什麽!


    “我想吃肉。”


    穆挽歌第無數次的向她提出了要求。


    “不行,”這個名叫小婉的姑娘也是第無數次的拒絕,“戊大夫說了,你們至少在一個月之內都不能吃油膩和刺激的食物。”


    “我要吃肉。”穆挽歌像是沒聽見一樣,固執的要求著。


    “都說了不行!”一天換一次藥,翻48次身,而對方每一次都會問至少三遍,任誰都會被逼瘋的。


    可是剛一喊完小婉就後悔了,她似乎又一次感覺到脖子邊那種徹骨的寒意,那種絲絲縷縷的疼痛。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結結巴巴,小心翼翼的彌補著說,“我,我會向戊大夫申請的。”


    “真的?!”穆挽歌的眼睛裏瞬間迸發出懾人的光亮,活似溺水的人終於看到了前來救援的遊船。


    她也不過是個18歲的姑娘,又受了重傷,臉色蒼白,麵容消瘦,這會兒又這麽可憐巴巴的看著你,而原因僅僅是因為聽說自己有可能吃肉。


    若是換個人,換個場景,小婉肯定不止自己,多得是有人會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毛茸茸亂糟糟的腦袋。


    可是現在,這個人……


    她不敢!


    “真,真的,”小婉突然想笑又想哭,這麽多天下來,她覺得自己並不很脆弱的神經已經快要崩潰了,“其實一般用不了這麽長時間的,而且你們,你們恢複得也很快。”


    的確是很快,戊榮私底下都感慨了不知多少次了,如果是普通人,這麽嚴重的傷勢說不定剛從昏迷中醒來,但是穆挽歌和梵漠卻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恢複!


    他甚至也在研究兩人的血液無果之後,心癢難耐的開口問過。


    對此,穆挽歌隻有一個回答,非常簡單幹脆,“讓身體自然習慣就好。”


    幾乎從能記事開始,她身上就沒少過傷口,大的小的,輕的重的。


    後來隨著她逐漸長大,功夫也練得越來越好,受傷的次數才漸漸的少了。


    不過她和梵漠都不知道的是,小時候那些難吃到刻骨銘心的飯食中,無一例外的被師父加入了淬煉身體的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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