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函穀,必然會想起老子出函穀,西入流沙的故事。


    然而,曆史上函穀關共有三處,老子出函穀,紫氣東來的函穀關,是春秋戰國時期所建立,統稱秦關;此後,在公元184年,漢樓船將軍楊樸在原函穀關以東的新。安。縣,修建了一座城池,人們將之稱為漢代函穀關,不過早已廢棄,隻剩下關門遺址,記述著這座城關在過往千年中,所經曆的風風雨雨,以及興衰更迭。


    三國時期,相傳曹操征伐張魯馬超,為迅速轉運兵馬糧草,在後世靈寶東北二十公裏處,開鑿棧道,修築關樓。由於距離秦關不遠,又位於漢關以西,故而稱之為新關。


    此後,新關便成為東達洛陽,西接長安的交通幹道……


    函穀三關,已在身後!


    六月已近尾聲,山花逐漸凋零。


    在距離西京洛陽不遠處的慈澗鎮,正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天色已經晚了,玉尹風塵仆仆,騎著暗金瘦馬緩緩行來。遠遠看到慈澗鎮裏的通明燈火,他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翻身下馬,牽著韁繩,朝慈澗鎮口的關卡,慢慢行去。


    離開可敦城,已近一個月。


    耳邊猶自回響著餘黎燕在明月下,那一聲聲悲戚呼喚。


    玉尹當時,是差一點忍不住,跑出來和餘黎燕相見。可是他知道,隻要他一出現,便再難離開。


    燕奴,是他的妻子。


    但餘黎燕,卻是玉尹重生之後,第一次實實在在的戀愛。


    若說他不喜歡餘黎燕?那純粹是謊言。


    可是,他有他的責任,他的根在開封,他的身體中,流淌著宋人的血脈。他不是那任得敬,更不是卑躬屈膝,向金人投降的張邦彥之流。他是玉尹玉小乙,從他重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與開封緊緊聯係在一處,和他的妻子、朋友連在一起。


    玉尹心裏很清楚,如果和餘黎燕在一起,他會很快活。


    但他不能,因為在他的身體裏,依舊殘留著前世所留下來的執著、執拗……


    所以,玉尹必須回來!


    天曉得後世的史書,會不會記載他的決定。


    可是玉尹並不後悔……回到開封,他辜負的是餘黎燕一個人;可是如果留在遼國,他背叛的便是他的妻子,他的朋友!這樣的決定也許對餘黎燕而言,不算公平,但玉尹必須要這麽做。不為別的,隻為他身體中流淌的,那一腔宋人熱血。


    不過說實話,這一路回來,玉尹的情緒並不算好。


    每想到餘黎燕披著月光,那梨花帶雨的淒然,心裏總是有一種茲茲絞痛。


    好在,即將到家了!


    可敦城的歸於可敦城,開封的歸於開封……接下來,他將要麵臨無數凶險,但這也是他的選擇。


    唐吉!


    這個名字在玉尹的腦海中,已揮之不去。


    李邦彥未必會記得當年的玉飛,所以玉尹也不必太在意;可是唐吉,玉尹卻不能掉以輕心。這家夥既然出現,必然有他的目的。隻是不知道,這個人所為者何?


    一想到這些,玉尹便歸心似箭。


    在關卡前,玉尹交了稅金。


    這兩年,大宋的稅金是越來越重,每過一個地方,都要繳納相應的稅金。


    好在玉尹身上並沒有太多值得交稅的物品,除了為他那匹暗金瘦馬交了一百文稅金之外,便順利的通過關卡。隻是玉尹到最後也沒想明白,暗金入城要吃草料,為何也要繳納稅金?還有,占用馬廄,也需要稅金嗎?這不應該是客棧支付?


    在這個年月裏,有太多玉尹想不明白的事情。


    索性不再去為此頭疼,一人一馬沿著寬敞的街道,很快便來到一家客棧的門口。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店中夥計非常熱情的迎上前來。


    不得不說,宋代的服務質量挺不錯,一分錢一分貨,你出多少錢,便可以得到什麽程度的服務,這是相輔相成。玉尹拍了拍暗金的大腦袋,而後把韁繩遞給夥計。


    他這匹瘦馬不惹人注意,但是性子卻執拗的很,和玉尹差不太多。


    除了玉尹之外,誰也不能靠近。


    若玉尹不拍打這麽兩下,說不得那夥計一走過來,暗金那倔脾氣就會給他一蹄子。


    “用好料,再給它安排一個單獨的馬廄。”


    “獨間,上精料!”


    夥計一聽,連忙大聲吆喝,而後牽著暗金便向馬廄走去。


    玉尹現在不缺錢,從可敦城離去的時候,他也沒有客氣,帶走了之前餘黎燕贈給他的三百兩銀子,還有一袋子珠寶。零零碎碎加起來,玉尹身上至少有價值五千貫左右的財產。這還是有許多東西不好攜帶,否則這金額恐怕會更加驚人。


    除了那三百兩銀子和一袋子珠寶外,玉尹從可敦城還帶走了一套《資治通鑒》。


    前世,他曾經看過這部著作。


    隻不過當時看,更多是為了打發時間,心裏麵並不太在意。後世人們看重的是學曆,看重你會幾門外語,看重你有什麽樣的人脈關係。至於你讀過多少曆史著作,不會有人在意。除了那些專門研究曆史的人之外,便是能把資治通鑒倒背如流,也不會帶來多大的收益。


    而今,玉尹卻覺得,這資治通鑒真是好書!


    可惜這種書籍,卻非人人能夠買來……便是在可敦城,也隻不過有兩套而已。


    開封是這個時代的文化發源地,但由於曆年黨爭,司馬光這套《資治通鑒》流通並不算廣。更不要說宋徽宗在年初時,曾下詔嚴謹蘇黃等元佑舊黨的作品流通,也使得《資治通鑒》變得極為稀缺。再者說了,這種大部頭的史學著作,又有多少人會感興趣?開封城裏許多讀書人,莫不以讀蘇黃詩詞,讀柳三變詩詞為風雅,反倒是這種內涵頗為深刻的作品,在書鋪裏麵陳放著,也不為人所熟悉。


    玉尹從馬背上拿下包裹,邁步便走進客棧大廳。


    一進門,頓感一種喧囂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眉頭一蹙……


    “可有清靜上房?”


    夥計連忙道:“客官放心,自家這客棧,是慈澗鎮裏最好的客棧,當然不缺清靜上房。”


    “如此,便給自家一間清靜上房。”


    “清靜上房一間!”


    夥計忙高聲吆喝,那邊櫃台上聽到之後,立刻取出門牌,待玉尹走上前時,恭敬道:“此間清靜上房,一日需六百文。”


    玉尹從懷中摸出一塊散碎銀子,大約有一兩左右,扔在櫃台上,便拿起了門牌……


    在夥計的帶領下,玉尹來到房間。


    洗了一把臉,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便對那夥計道:“待會兒燒些熱湯,自家想要洗一洗。”


    熱湯,便是洗澡水。


    夥計聞聽,立刻答應,順帶著還從玉尹手裏,得了十文賞錢。


    出客房,複又回到客棧大廳。


    玉尹找了一處相對安靜的桌子,又點了三斤牛肉,一斤蒸餅,順便要了兩個小菜和一壺酒。


    突破第三層功夫後,玉尹食量依舊不減,甚至比早先食量更大。


    夥計對此,倒是見怪不怪,很快便取來一壇子酒水,把飯菜擺在桌子上,便恭敬退下。


    趕了一天的路,玉尹是真餓了!


    他自顧自大快朵頤,若風卷殘雲一般。


    就在這時候,忽聽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囂吵鬧聲,人喊馬嘶的,亂成一團。


    “柳大官人,怎地這又回來了?”


    “說來這個氣人,往洛陽的路封了,說是要緝拿什麽盜匪,便使錢也不能通融……沒辦法過去,隻好又回來。這一封路,少說要三五天不得通行,自家得想些法子。”


    說話間,就看一個夥計領著一個矮胖男子走進大廳。


    那櫃台後麵的掌櫃,忙從櫃台後轉出來,緊走幾步朝那位矮胖男子一拱手:“柳大官人又回來了?”


    “我說你這老貨,怎恁地壞?


    往洛陽的路明明已經封了,也不與我說一聲,害自己白廢了鞋子,卻又要回來。”


    矮胖男子的年紀,大約在三十多歲。


    膚色發黑,圓圓一張臉,看上去肉墩墩。明明是一身風塵,卻難掩他那富態模樣。眼睛有點小,笑起來時,就變成了一條逢。長著八字胡,一開口,便是濃濃的東京口音。


    玉尹停下筷子,心頭一動:怎地封了往洛陽的路?


    “先給自家準備房間,老規矩,一間上房,三張通鋪……對了,著人幫忙照顧一下貨物,待會兒夥計們進來時,便準備些吃食。折騰這一天,自家肚子也餓了,好酒好菜的上來便是。”


    這貨說起話來,活脫脫一地主老財。


    玉尹正思忖的時候,卻見那夥計領著那為柳大官人便走到跟前。


    “客官,今日生意太好,沒了桌案,可否拚一桌呢?”


    玉尹笑著點點頭,“但拚就是,自家也吃的差不多了。”


    柳大官人聽玉尹這一開口,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往玉尹對麵一坐,“自家名叫柳青,聽兄弟這口音,似也是開封人嗎?”


    “正是。”


    玉尹笑了笑,擺手請柳青坐下。


    這柳青掃了一眼桌案上的杯盤狼藉,便道:“兄弟好胃口,這行走在外,能吃是福啊。


    對了,敢問兄弟大名?”


    看起來,這位柳大官人還是自來熟。


    玉尹正好也想打聽一下這封路的事情,於是便朝柳青一拱手,唱了喏道:“自家名叫玉尹,家住觀音院一旁。大官人便叫我‘小乙’便是,正要向大官人請教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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