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急了?”


    李清照這一句話,險些讓馬娘子暴走。


    不過,她真個急了!


    誰又能想到,那個在她酒樓門口販肉的屠戶,居然有如此文采?


    《牡丹亭》一出,幾乎令得開封紙貴。牡丹亭中的曲詞,更被無數人傳唱,已成了一種風雅。便是那酒樓裏的錄事們,若唱不得兩句《遊園》,竟然會無人問津。


    這,怎能不讓馬娘子著急。


    說起來,豐樂樓能穩居開封第一樓,也非等閑。


    當初,李師師、封宜奴都是在豐樂樓起家,馬娘子居功甚偉。可這女人的性子,注定了馬娘子格局不高。當時封宜奴想要上位,有心做豐樂樓行首。可馬娘子心目中另有人選,非但沒有同意,反而惡語譏諷,以至於封宜奴一怒離開豐樂樓。


    因為這件事,讓當時為上廳行首的李師師極為不滿。


    後來李師師被徽宗皇帝寵愛,成了禁臠,便不複來豐樂樓獻藝。


    而封宜奴卻另投潘樓,憑借著夷州商人司馬靜,很快坐穩了潘樓行首之位。李師師退出勾欄,上廳行首重又評選。這一次,封宜奴靠著李師師的大力推薦,挫敗了當時豐樂樓推出的行首,一舉奪魁,狠狠折了馬娘子的臉麵,潘樓也趁機壓住豐樂樓一頭。


    隨後,豐樂樓捧出了俏枝兒,總算穩住局勢。


    誰又想到,沒過多久俏枝兒被玉尹逼走。令豐樂樓再次元氣大傷。


    好在這時候馬娘子請來了大名府行首馮箏,並得了玉尹《梁祝》的曲子,也算是揚眉吐氣。反觀潘樓,由於封宜奴要退出勾欄,推出的徐婆惜卻不能獨當一麵。令馬娘子更加得意。認為今年開封上廳行首之位。非馮箏莫屬,豐樂樓便可以再次壓製潘樓。


    說起這豐樂樓和潘樓之間的競爭,那可是一言難盡。


    似乎從仁宗皇帝開始,將近百年間,兩座酒樓便衝突不斷……


    當得知封宜奴找玉尹做曲詞時,馬娘子還暗地裏嘲笑封宜奴:便省了那幾個小錢,找一個屠戶作曲詞,簡直是笑話。


    她承認,玉尹樂律確是高明。


    同時她也知道。玉尹能作出《登岱》一詩,也算不得白丁。


    可是,馬娘子太了解玉尹了!


    或者說她太了解此前那個玉尹……


    也正是這原因。馬娘子一麵看重玉尹,另一麵又瞧不起玉尹。


    否則便不會有後來玉尹喬遷時,讓白世明過去道賀的事情發生。不過,即便是如此。馬娘子也不甚在意。高堯卿也好,朱絢也罷,還有那些個太學生,在她眼中都不成氣候。豐樂樓能立足開封百年,也並非沒有根基。幾個小娃子,馬娘子真個看不入眼。便是她知道有柔福帝姬在,也未必會真個上心,了不起便是重重責罰白世明而已。


    相反,馬娘子也因此對玉尹心生不滿,認為玉尹有些狂妄了……


    可誰又能想到,玉尹偏偏在她認為最不可能有成就的領域中大獲成功,牡丹亭一曲出來,讓馬娘子大跌眼鏡。


    這兩日,潘樓連續上演《遊園》,給豐樂樓帶來巨大壓力。


    雖則豐樂樓依舊是生意興隆,但比起潘樓那熱鬧場景,明顯要冷清許多。


    直到這時候,馬娘子才真個有些後悔了。


    “妹妹這話怎說得?


    倒也不是急,而是覺得……卻是我當初看走了眼,小覷小乙,才有今日這個局麵。


    請妹妹來,是知道妹妹聰慧過人,幫我出個主意如何?”


    “姐姐要我如何出主意?”


    李清照端起一杯清水,漱了口,複又吐到一旁的盆子裏。


    “我欲請小乙作詞,可你也知道,我家那不爭氣的混賬東西,著實把小乙得罪狠了。


    聽說妹妹和小乙交情不錯,所以……”


    “所以讓我做個說客?”


    馬娘子忙不迭點頭。


    李清照卻歎了口氣,搖搖頭,輕聲道:“我確是認得小乙,可說起來,也不過一麵之交,加起來說過的話,隻寥寥數語耳。若論交情,我倒是覺得姐姐和小乙交情更深。當初豐樂樓幫過小乙,這份情意不管怎地都在,小乙又豈能不記得?


    隻是這件事,姐姐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錯在何處。”


    馬娘子忙正身道:“請妹妹指點迷津。”


    “姐姐嘴上說錯了,可這心裏,卻認不得錯。


    當初潘樓請小乙作詞編曲,封宜奴親自登門相求……而後又有諸多照拂,當小乙說要指點徐婆惜的時候,封宜奴更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這又是對小乙何等信任。


    小乙而今,已不是那個當初整日裏和人爭鋒,打架鬥毆的馬行街潑皮。


    他如今也算是有些名聲的……也許在姐姐看來,他那名聲地位算不得什麽,可是與他而言,卻需要有人給他尊重。否則,當初官家敕命,何等榮耀?他為何又要拒絕!別說什麽他自覺才學不夠,想想太樂署那些人,而今又是怎生的態度?”


    馬娘子聽罷,沉默了。


    李清照說:“姐姐嘴上說敬重小乙,可這裏……”


    她指了指心口,輕聲道:“姐姐可真的敬重他?若真個敬重,姐姐這時候便不是坐在這裏與我商量,而會親自登門,向小乙求曲。可是在姐姐心裏,小乙始終都是個馬行街的肉販,便橋的屠戶,登不得台麵……這樣子,又如何求得好詞?”


    “這個……”


    “姐姐,還有一句話。


    當初封宜奴看了小乙的曲詞,曾稱讚不已,還請教小乙其中奧妙。你道小乙怎地回答?


    他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細想來,這話說的不差,曲詞這東西可不是講史說書,隨便可以得來。你便是現在找他,也未必馬上寫得出好詞。便寫得出好詞,這時間上,也不足以姐姐周旋。”


    “那怎生是好,便眼睜睜看著封宜奴得意?”


    李清照聽了這話,不覺心中一歎。


    馬娘子精明過人,而且為人品性也不算差,否則李清照也不可能與她成為好友。


    隻是,她有時候過於斤斤計較,比之封宜奴,卻少了些大氣。


    恐怕這也是最近兩年,潘樓蒸蒸日上,而豐樂樓卻漸漸抵擋不住的主要原因……


    若換個人,李清照絕不會插手。


    可馬娘子的事情,卻讓她不能袖手旁觀。


    畢竟,這是她在開封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在趙明誠不在身邊的時候,馬娘子的確給她幫助良多。這份情意,李清照不能不去償還,也注定了不可能不插手。


    “姐姐可認得這個?”


    李清照取出一份大宋時代周刊,擺放在馬娘子麵前。


    這大宋時代周刊,還是創刊號……畢竟這時代的科技不可能達到日報的水準,時間的間隔上,自然也比較長。馬娘子一怔,拿過來看了一眼,“大宋時代周刊,我怎能不知?”


    “可姐姐知道,這大宋時代周刊,是小乙一手所創?”


    “啊?”


    “若不是前兩日十八姊偶然提起此事,我也不知道小乙才是這幕後之人。


    他能想出這般好東西,又豈是等閑之輩?姐姐且看副版上,那篇東京美食錄……”


    馬娘子當然看過這份報紙,不過對於副刊上那些市井文章,卻真個沒放在心上。


    “千金一笑樓?”


    她冷笑一聲,“千金一笑樓的食物,也敢喚作美食?真個笑煞人了。”


    李清照卻笑了,“便知道姐姐沒留意,可我卻真個去了……說實話,千金一笑樓除卻張真奴金蛇狂舞之外,其他歌舞並不出色。而他們的食物,也隻能說是中上,說不上絕佳,可也不差。偏偏自這大宋時代周刊之後,千金一笑樓裏賓客不絕……我偶爾聽人說起,那千金一笑樓的生意,這兩日足足漲了三成以上。


    姐姐可知道,這三成是從何而來?”


    馬娘子愣了一下,低頭又看了看手中報紙,“莫非是從此來?”


    “姐姐有沒有留意,如今勾欄瓦肆中,說書講史的先生,除了說一些傳統故事之外,有不少是拿著這大宋時代周刊裏的東西說話。就拿這桑家樓來說,每到午食,便有人出來讀報一篇。這樓裏的客人,大抵也不缺錢兩,聽了之後便對千金一笑樓有了興趣……如此一來,那千金一笑樓的客人,又豈能沒有增長?還有,茶樓酒肆中,多那外地來的商人。他們對東京並不熟悉,可是卻因聽了這報紙上的故事,便記住了千金一笑樓……我猜,這主意必然也是出自小乙的手筆。”


    馬娘子似乎聽出了滋味。


    “妹妹的意思是……”


    “去找大宋時代周刊的人吧,讓他們為你作兩篇文章,想來也可以挽回一些局勢。”


    馬娘子聽罷,頗有些意動。


    可是她又有些猶豫,忍不住道:“可你剛才說,這大宋時代周刊,是小乙幕後主持,我卻得罪他狠了,他……”


    “嘻嘻,姐姐恐怕不知,這大宋時代周刊的來曆。


    我聽十八姊說,這大宋時代周刊本是小乙和些個衙內湊在一起,想博取些名望,賺取些零碎錢。不過我覺著,那些個衙內求名未必,求財倒很可能是真。否則朱絢那德行,又怎可能參與這等事情裏?若真個是求財,姐姐以為,還會難嗎?”


    馬娘子聽完,眼睛頓時亮了!


    若為求財,卻真個容易了……(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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