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校場上。


    下橋園裏,兩隊蹴鞠隊正鏖戰一處,高堯卿和黃公子各代表一邊,跳腳大聲叫喊。


    “鏟他,鏟他!”


    黃公子揮舞著小拳頭,臉漲的通紅。


    場邊的比分牌上,寫著刺眼了8:”高堯卿一方占居上風。


    玉尹在黃公子身後看著,臉上帶著笑容。


    教導黃公子已經兩天了,隻是這小家夥好像對學琴並無太大興趣,反而對那蹴鞠比賽,興致勃勃。不過,相比較高堯卿手下那支經由黃如意和範老兒點撥過的蹴鞠隊,黃公子手下顯然抵擋不住。玉尹發現,黃公子的手下,身體素質很強!可是腳下的技術,卻明顯比不得高堯卿的手下,以至於比賽時根本抵擋不住。


    8:1的比分,讓黃公子有些惱羞成怒。


    一旁高堯卿似乎並不在意,反而笑嘻嘻看著賽場,連連點頭。


    他忽而坐在場邊,一副薑太公釣魚的模樣;忽而站起身來,走到場邊手舞足蹈一番,美其名曰指揮。其實他那些手勢是什麽意思,恐怕連高堯卿自己都不清楚。


    若放在後世,他這樣的舉動就兩個字:裝逼!


    太尉隊的球員技術好,也不需要高堯卿指揮,很快便形成了攻擊。


    本來,玉尹並不想摻和進來,可是看到高堯卿那作死的裝逼範兒,實在是受不了。


    “諶公子,這樣踢不成。”


    玉尹突然開口道:“你這些隊員,明顯比不得衙內手下默契,而且技術也很生硬。


    這般踢下去,隻可能輸得更慘。”


    黃諶一聽,立刻轉身,“小乙,那你說怎生是好?”


    “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黃公子愣了一下,露出疑惑之色。


    這孩子平時倒也聰明。可畢竟還是個孩子,又怎可能明白這八個字之中的含義?


    玉尹笑道:“你的隊員技術比不上他們,可身體卻強過對方。


    而且我看你這些隊員,都是有功底在身的,這便是你的優勢。在合理規則之內,可以使出各種手段。既然你拚不過技術,便和他們拚身體,難不成也拚不過他們?”


    太尉隊。就好像後世的拉丁技術派。


    玉尹便讓黃公子的手下。學習歐洲力量型打法。


    站在黃公子身後,玉尹侃侃而談,黃公子頓時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他連忙召喚隊員過來。一番指點之後,他那些手下便立刻改變了打法,開始以身體的優勢和對方接觸。衝撞。場麵頓時變得混亂起來,到處都是人仰馬翻的鏡頭。不過,如此一來,也確實產生了效果,至少太尉隊的技術優勢被削弱許多。


    這一回,高堯卿可坐不住了。


    他站在場邊大聲吼叫,可他那些手下,卻一時間難以適應黃公子隊的這種風格變化。


    黃公子那張小臉,不再陰沉。


    他揮舞著拳頭。大聲為他的隊員加油,興奮的小臉通紅。


    當全場比賽結束時,比分定格在9:7……黃公子雖然輸了,可是卻顯得很高興。


    從8:1到9:7,特別是最後一段時間,幾乎是他的手下壓著高堯卿的手下打,這種場麵上的變換。又如何讓他不感到興奮?玉尹抱著胳膊,臉上也帶著燦爛笑容,似乎在為黃公子感到高興。高堯卿在最後一段時間裏,上躥下跳,緊張至極。雖然最終是他獲得了勝利。可是這勝利實在太凶險……如果一開始黃公子便采用這種打法,最終的結果是什麽樣子。還真個說不過。所以,高堯卿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皇……黃公子好本事。”


    高堯卿走過來,連連稱讚。


    不過,聽他的語氣,好像總有些阿諛的成分在內。


    玉尹看了他一眼,心下不免覺得奇怪。這家夥剛才比賽的時候,可是下的狠手……


    “是十八姊要我這麽踢,她之前輸給了黃公子,故而……”


    玉尹聞聽一笑,旋即便把這事情拋在了腦後。


    比賽結束了,黃公子隨著玉尹走進了水榭之中坐下,開始學習琴技。


    說實話,黃公子別看聰明,可是在音律上確實沒有天份。他甚至對學琴似乎有一種抵觸,一種他自己並不知道,卻又發自內心的抵觸。玉尹這兩日,主要教他指法,而且是那種相對容易的指法,可是黃公子依舊沒有長進,顯得極為生澀。


    古琴指法,在北宋時期,大約有一百多種。


    然而到了後世,經過精簡改進,還有一些人為因素造成的失傳,便隻剩下三十餘種。玉尹便是從這三十餘種指法中,選擇了最基本的十二種指法,可可以說是基本功。然而黃公子內心裏有抵觸,這指法沒學會不說,反而生出了厭煩之意。


    “諶公子,且先停下。”


    黃諶一怔,按住了琴弦,臉上露出愧疚之色。


    玉尹端了一盞茶,放在他手邊,而後在他對麵坐下。


    “諶公子可否告訴我,你為何要學琴?”


    黃諶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阿翁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偏我在這琴藝上,始終沒有進步。阿翁甚疼愛我,我實在不想讓他失望……而且,阿爹和阿翁的關係不好,阿娘說,如果我學好了琴,說不定能使阿翁和阿爹之間的關係,得到緩和。”


    原來是這個原因!


    玉尹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水榭窗邊。


    也許,不是黃公子抵觸,而是他背負了太大壓力,以至於讓他不自覺的產生厭惡感。


    “諶公子,可喜歡學琴?”


    “我……”


    “嗬嗬,咱們今日便不學琴,權作說話聊天。


    嗯,比如說,諶公子喜歡什麽?”


    “我,我,我……”黃諶臉通紅,半晌後輕聲道:“我喜歡爭跤……可是阿爹和阿娘都不同意,便是阿翁也不想我去學習相撲。可是。每次看人爭跤,便很是歡喜。


    小乙,我聽姨娘說,你是個相撲好手?”


    “呃,倒是會那麽一些。”


    黃諶撅著嘴,歎了口氣,“別人都可以學相撲,偏我學不得。


    以前。宮……府裏有位力士。曾教過我一些拳腳,可後來被阿娘發現,便把那人趕走了。”


    卻真沒有想到。這小家夥居然會喜歡相撲。


    不過想想,似乎也沒什麽奇怪,這相撲是北宋時期。民間極為流行的運動。便是在勾欄瓦舍裏,也有那種專門表演,供人觀賞的相撲,堪可算得是全民運動。


    但似黃諶這種人家的子弟,可以喜歡,可以欣賞,卻未必同意他去學習。


    被迫放棄自己的喜好,卻又要背負重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學習其他技藝。莫說黃諶隻是個小孩子。便是玉尹,遇到這種情況,嘴上或許不說,心裏麵也會厭煩。


    要想讓黃諶用心學琴,就必須要讓他重新拾起對音律的興趣。


    可這也不是一樁易事,畢竟這孩子內心裏非常抵觸,偏又不自知。


    如此一來。他便越學越沒有信心,越學越沒有興致,乃至於到最後,越學便越煩。


    “諶公子,想學撲法嗎?”


    黃諶聞聽。眼睛一亮。


    “我可以學嗎?”


    “為什麽不能學……”


    “可我阿爹和阿娘都說,那撲法是鄙夫之藝。當不得大成就。”


    玉尹眉頭一蹙,對黃諶的爹娘,頓有些反感。


    但他又不好當著黃諶的麵說他父母的不是,於是猶豫了一下,便輕聲道:“其實世間技藝,沒有高下之分,隻是因為人們給它定了高下,所以才有了這種觀念。


    我不敢說你爹娘不對,但聖人所傳六藝之中,馭和射是聖賢之藝。


    可現在,射禮已經沒落,便是在國子監,所學到的也不過皮毛;至於馭禮,更成了販夫走卒之藝,難道說聖人也是鄙夫不成?諶公子你想要學撲法,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有防身自保之力,也可以強健身體。自古以來,美人愛英雄的例子很多,可若是一個病怏怏,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未必會得美人的喜愛……”


    黃諶聽玉尹說的有趣,忍不住笑了。


    “這樣吧,咱們來做個交易。”


    “什麽交易?”


    “你每掌握三種指法,我便教你一手撲法。


    若你能把這十二種基本指法學完整,我便教你一著真法……是真法,可不是那勾欄瓦肆之中,賣藝表演的花把勢!嗬嗬,你要是同意,我現在就可以教你一著撲法。”


    “真的?”


    黃諶的眼睛,頓時鋥亮。


    玉尹笑道:“騙你作甚,隻是我傳你撲法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被人知道了,傳入你爹娘耳中,自家便是想要教你,恐怕你也沒有這機會來學習。”


    黃諶立刻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玉尹當下站起來,把桌椅擺放在屋子邊上,讓出一塊空地。


    他先傳了黃諶幾手步法,而後又教了他兩招手上的功夫。說來也怪,黃諶似乎在相撲上麵頗有天份,居然很快便掌握了。此後,他再學琴,好像也開了竅,居然一下子把那三種指法掌握。


    天,已經昏黑,眼見酉時便要過去。


    玉尹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黃諶依依不舍,把他送到了下橋園門口。


    兩人約好,明日再來。


    玉尹這才告別了黃公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他便想著,該如何讓黃公子對音律產生真正的興趣?


    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突然停了腳步,站在路旁,露出沉思之狀。


    也許,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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