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留申群島的外形事實上非常類似於鱷魚,最寬的頭部,比較狹窄的頸部,寬厚的中段和逐漸變得纖細的尾部,而衣留申的中央山脈就像鱷魚背脊上的骨棱一樣,貫穿整個群島。山脈兩側是森林,綿延不絕,奇香與火金兩條巨大的河流各從一側森林中穿過,河畔最多的就是一種被稱之為血樹的樹種,這種樹類似於榕樹,褐色的樹皮上布滿血紅色的樹瘤,樹的汁液也是鮮紅色的,暴lou在空氣中很快便為褐色,味道香甜,它比榕樹長得更快,更能適應環境,無數的氣根從母樹垂下,直到紮入泥土,然後就這樣成平方倍數的蔓延出去,即便是在鹽分極高的沙灘上,它們也占據了很是不小的比例,在這裏幾乎沒有可以和它競爭的植物或者動物,數萬種乃至更多的草本,藤本植物依附著這種高大的喬木生長,在它血跡斑斑的枝幹上攀援著各種顏色與粗細的藤蔓,各種形狀的葉子幾乎遮住了依kao者所有可以得到陽光的地方,老的血樹常常就這樣死去,枯萎,最終轟然倒下,而隨之崩潰的大小藤蔓則需要另尋新主。


    這裏最多,最危險的生物也非常近似於藤蔓,世界上現知的五千八百種蛇類當中,這裏至少可以捕捉到一半以上,最小的彈跳蛇,隻有人類的手指粗細,行動不kao爬,而是借著有力的尾部肌肉在樹枝間跳來跳去,最大的血蚺,它的顏色幾乎和血樹一模一樣,體積大概也差不多……當地人曾經見到過嘴巴張開有著成年男子身高的血蚺,而且龐大的身軀並不影響它的行動速度,就好像與身體相比挺小的腦袋不會影響它的智力一樣——一條因為被無意驚擾而暴怒的血蚺曾經不分晝夜地追蹤一條60馬力的貨輪,人類的武器,詭計,力量在它麵前顯得那樣軟弱無用,血蚺在三天裏殺死了全部船員,整整一十七個成年男性人類後揚長而去。


    “跟緊我。”曾經跟隨著父親數次來過這裏的煦德命令道,揮動一根堅韌的枯枝,率先撥開一蓬藤蔓向前走去。這裏不能像某些探險片裏一樣使用長刀開路,除非你想被不知道是含有腐蝕,還是刺激,或是有毒的植物體液澆滿一身。


    一開始還擔心著亞利克斯是否能夠跟上的煦德發現前者完全無需他擔心,亞利克斯就好像是個乖乖幼兒園小朋友那樣地緊緊跟隨著他,於是除了經常用眼角的餘光確認身後的白色襯衫還在不在之外,煦德開始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樹枝與腐爛的落葉之中,他就像拍打熟睡的嬰兒那樣柔和地敲擊著將會觸碰到的植物,既是為了驚走裏麵隱蔽的房客,也是為了讓這些容易暴怒的植物先行射出毒液或者立起尖刺,而輕緩的動作也不至於被那些大型蛇類視為挑釁。


    亞利克斯心情愉快地深深呼吸著這種陰冷,帶著些許草木腐爛味道的空氣,這讓他想起亡靈塔外的不歸森林,因為半巫妖導師的關係,那片森林很少被人類打攪,經年累月下來層層茂密的枝葉幾乎遮擋的裏麵幾乎看不見陽光,大陸圖鑒中提到過的絕大部分植物,以及近半部分動物都可以在那裏找到,這裏雖然動物與植物的種類少得可憐(不過至少比撒丁豐富),而且沒有具備魔力的種類,但人類不曾涉足的地方總是有著種難以言喻的靜寂和清新,在貝弗裏,還有聖南西亞市這種地方隻有公墓才有類似的感覺,尤其是荒廢已久,無人吊唁的公墓。


    越深入,植物留下的空間就越小,有些地方甚至看起來已經是無路可走,煦德有意放慢了腳步,有時候他會把藤蔓拉高或者拉寬一點,讓身後的弟弟可以不那麽困難地穿過它們——他不知道的是,兄長大人越來越慢(對於有著六十年叢林采集經驗的巫妖而言)的速度與無法觀察後方情況的眼睛,讓早就蠢蠢欲動的巫妖著實難以控製自己狂熱的采集欲與收藏癖,在偷偷弄下了一根細枝,發現前麵的兄長完全沒有注意到之後,他飛快地再度采集了幾根足夠堅韌的藤蔓,把雙手背在身後,編製了一個軟兜,隨後他們經過的地方,不管是植物還是昆蟲,小型動物都遭了殃——比人類**得多的小生命停止了自己的活動,對這個古怪而強悍的力量表現出足夠的敬畏與服從,而巫妖的報答則是把它們——統統裝起來!


    大約一個半小時以後,煦德在一片灑滿了陽光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這裏的血樹倒下沒多久,旁邊的植物還沒來得及侵占全部的空間,不知從何而來的地下水從一個細小的岩縫中快速地大滴滲出,在斷裂的樹根凹陷中集聚,亮晶晶地反射著難得的陽光,煦德這才發現了一件事情——本應該一團團雲霧一樣匯聚在身邊,嗜好鮮血的小飛蟲,這次一隻也沒見到,如果不是一路走來身體毫無異樣,植物也沒有無故大麵積枯萎,他會以為這裏被人用了成噸的沙林毒氣。


    “亞利克斯……”


    正在專心致誌地將一條奄奄一息的銀環蛇塞進第六個軟兜的巫妖抬起頭來,對於煦德猶如被施加了十次石膚術的僵硬麵孔,他先是有點疑惑,而後恍然。


    “午餐嗎?”他同樣嚴肅地說。


    ***


    煦德終此一生大概都很難忘記這次在衣留申叢林中度過的三天兩夜。


    他相信自己最起碼吃過了最少占了世界上百分之一的蛇類,萬分之三的昆蟲,還有即便是本地人一輩子也湊不全的蔬菜與小型獸肉——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哪些是什麽。白天亞利克斯跟在他的身後一路淅淅索索——既然已經得到了默許,巫妖開始光明正大地滿足自己發癢的手指;夜裏休息的時候,亞利克斯在他和火堆旁邊繼續淅淅索索,這是在編製軟兜,雖然巫妖有著夜視的能力,但他不想過於炫耀,反正軟兜也是非常需要的。


    到達第一個村鎮的時候,就連煦德身上也已經背滿了軟兜,兩人精神奕奕,衣衫整齊幹淨——亞利克斯洗的,然後用一種粉末吸幹之後,衣服好像剛從撒丁最好的洗衣店拿出來——這讓煦德胃疼,本地人有些驚訝地望著他們,他們似乎是來交易貨物的,叢林裏確實有些土著經常帶著裏麵的藥物以及蛇蛻,蛇皮來換取鹽,布匹,或者武器。但這個世界上有穿著cerruti(世界著名男裝品牌之一)襯衫長褲,gi短靴的衣留申叢林土著嗎?——也許當地人無法辨認出服裝的品牌,但是所謂名牌的特殊之處就在於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這是好東西。


    煦德板著臉向人群走去,一手在寬大的褲袋裏握著手槍,他已經得到亞利克斯的保證,除非他死了(就算你死了,我也有辦法跟著你——by撇嘴的巫妖),否則這個小混蛋必須牢牢地,一步不拉地跟著他,兩隻手也得給他好好地提著軟兜,不準隨便說話,不準隨便亂看……人們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就好像某些野獸懂得從眼神中辨識出獵人與獵物的區別那樣,他們也懂得如何分辨傻瓜和瘋子,那個比較年長的外來者已經快氣瘋了,第一個找事兒的一定會成為他的發泄對象。


    這個小鎮子裏有一個很小的酒館,煦德帶著亞曆山大走了進去,裏麵坐著幾個外形彪悍的男子,穿著不知道屬於哪個國家的特戰服,在白色起毛的塑料桌子上喝著冰啤酒,啤酒還很清澈,酒館的老板和其他地方的酒館老板一樣,慢條斯理地在一個石頭製成的吧台後麵擦著杯子,他的個子也很高大,留著整整齊齊的八字胡,亞利克斯可以感覺到,煦德在看到他的時候,身體略微放鬆了一點。


    “你好,我的朋友。”煦德用衣留申當地語言說道。


    “你好,我的朋友。”老板回答,他笑了笑:“上次看到你你還是個孩子,你的父親還好嗎?”


    “很好,他也在記掛您。”煦德繼續說道:“代他祝您生意好。這是亞曆山大。”他介紹亞利克斯,卻沒有提到他的姓。


    “你們來我的生意就會好。”老板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我們需要車,還要雇傭幾個人。”煦德直截了當地地說:“我們要去見將軍。”


    “假如去見將軍,我想我就不用作這筆生意了。”老板看到沉默的煦德手臂肌肉微微突起,他笑了:“好啦,小毒蛇,別緊張,將軍的人已經在這裏了。”


    隨著他的話,一個在酒吧最深處的那把椅子和桌子上喝酒的年輕男人站了起來,他皮膚黝黑,剪得很短的黑色頭發,在黑暗中顯得更加明亮的眼睛一隻碧藍,一隻深黑,神情溫和,身材高大,和衣留申當地人一樣披著色彩繽紛的鬥篷,裏麵卻是西大陸聯盟軍隊中最受青睞的全地形迷彩野戰服,因為那並不是普通的迷彩色塊而是隨著外界光線變色的色素點——巫妖強悍的記憶力讓他在偶爾的一瞥中記住了這種最新的紡織品,腳上穿著的也不是當地人喜歡的皮涼鞋,而是和外來者一樣的黑色皮短靴。他向兩個薩利埃裏淺淺地鞠了一躬。


    “將軍讓我來迎接你們,兩位尊貴的客人。”


    哦,從煦德的身後看著這個人的亞曆山大眨了眨眼睛,整個屋子裏的人,大概就這個家夥最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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