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陛下,我可以為您打開台燈嗎?”一個女官半屈著膝。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在亞曆克斯抬起頭來向她投去認可的一瞥之後,她連忙繞到那張極其寬大的寫字台的另一側,動作輕緩地在低矮的陶瓷台燈燈罩邊緣垂下的金屬拉索上拉了一下,“啪”的一聲,橙色的燈光頓時照亮了寫字台的桌麵與下方的一小塊地毯——還有撒丁的國王陛下那張嚴肅,沉靜的麵孔,與曾經的瑪麗婭女王陛下一模一樣的銀白頭發在燈光下就像是打磨過的金屬那樣閃閃發亮,細膩而均勻的皺紋占據著他的額頭與眼角,還有嘴角,顴骨和嘴巴下麵的深深的陰影顯得尤為突出——近幾年他在不斷地消瘦,醫生們給他做了不少檢查,結果表明他沒有任何疾病,隻是身體與器官都在按照自然規律老化——他畢竟已經九十七歲了。


    事實上,也許繼續稱呼他為國王陛下有所不妥,因為亞曆山大.薩利埃裏.費迪南德已經在三十五年前簽署並發布了自己的退位詔書——雖然在此之前政府與內閣早有多次隱晦不明的暗示,但等國王陛下真正地站在直播鏡頭前宣讀退位詔書的時候,仍然震驚了整個世界——如果亞曆山大陛下如同羅斯的那位陛下一樣讓人難以信任與讚同,無論他什麽時候退位都不會引起太大的波瀾,但他在二十餘年的執政時期中的表現隻能以令人讚歎來形容,他心思慎密。精力旺盛,充滿耐心,在每一件事上,他都會仔細權衡能否取得成功的幾率,並將周密的分析和與之非常協調的政治直覺相結合,以至於人們很難從他的履曆中尋找出錯誤與過失。


    撒丁的人們喜愛並擁護他,可惜這並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不過人們很快就發現,一份退位詔書並不代表他們的國王就此離他們而去,亞曆山大陛下繼續留在首府,支持臨時政府——由君主立憲製過渡到民主立憲製並不容易,而一個受人景仰的君王可以在其中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大大小小的各類事件層出不窮,甚至還包括了兩次足以讓撒丁政界一夜覆滅的軍事政變……因此,在全新的政府與國會終於完全平穩並且能夠無需他的支持繼續前進之後,為了表示感激,政府沒有去觸動一分一毫屬於王室的財產,榮譽,特權……但除了皇冠城堡與一個貧瘠的島嶼之外,亞曆克斯將很大一個比例的收入,還有被他下令修改為博物館的王宮,宅邸所得的收入全部捐贈給撒丁的教育與慈善事業,


    人們急需稱呼他為撒丁的國王陛下,他的生日,加冕紀念日,節慶都有鋪天蓋地的小禮物與賀卡堆積在皇冠城堡的吊橋邊緣,等待工作人員來前來收取,檢查。最後送交給他們所敬愛的陛下。


    他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終身未婚,女官心想,不過他仍然挺拔,高大,相貌堂堂,擁有著一種難以描述的魅力,即便他的年齡已經是尋常小夥子的三倍之多——亞曆克斯無可奈何地摘下無框眼鏡,輕輕地按摩眉間,微微感到有點臉頰發熱的女官這才禮貌而惋惜地退下——以免打攪到他的休息。


    房門悄無聲息的關閉,這邊的死靈騎士立刻從帷幔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維爾德格已經在數十年前就宣告“死亡”,在費麗西亞的力量下,人們並不能看到他仍然須臾不離地和他的兄弟站在一起——兩具漂亮且極端相似的骨頭架子,死靈騎士在麵具後麵讓自己的牙齒彼此敲擊了一下,陰冷悠長的笑聲讓整個房間的溫度瞬間下降了大半:“終於到時候了?亞曆克斯,”他打了個響指,召喚出夢魘。


    “不,今天不。”亞曆克斯示意死靈騎士將夢魘收回自己的死靈空間,他做了一個手勢,鑽石的力量退卻,屬於老年人類的外表就像是陽光下的夜lou一樣迅速蒸發。巫妖抬起手來,欣賞了一下自己雪白幹淨的腕骨、掌骨、指骨、橈骨和尺骨之後揮動了它們,通往lou台的落地窗忽地一聲全部打開。不死者穿過它們,走上lou台,雙手按在欄杆上,俯瞰著下方黑黝黝的山穀——一秒或者更短的時間裏,死靈騎士靈敏的感知能力已經察覺到有一個體型龐大的東西正以在高速接近他們。


    一隻有著火烈鳥般的長脖子,翼翅足以覆蓋一架滑翔機的風神翼龍輕盈地掠過死靈騎士的感知範圍,隨後穩穩地停在了lou台下端的一個裝飾石像上,隨後優雅地收起翅膀——兩個不死者如同羽毛那樣輕輕地落在了它的脊背上,死靈騎士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的翅膀,與身軀相比較顯得格外纖細脆弱的翼翅骨骼間灰黑色的膜不停地流動著,散發出隻有負能量才能具有的冰冷氣味。


    “走吧。”


    巫妖在意識中發出命令,翼龍細長的雙腿在堅實的石像上拍打了一下,翼翅展開,撲向那無邊無際的黑暗。


    ***


    翼龍在高空飛行,死靈騎士迎著風伸開手指感受風壓以推斷速度,大概有400英裏到600英裏每小時——這家夥與飛機相像的顯然不隻是體積。


    他收回手的時候,翼龍開始滑翔,盤旋,準備降落——死靈騎士的“視力”自然不會受到光線的影響,他辯認出下方那座古老的隱修院是莉莉最後居住並終老的那一處,翼龍降落在隱修院的庭院裏,不比一片樹葉更大聲,修女們早已安睡,整個隱修院隻有一處光亮如晝。


    那是一個小禮拜堂,祭壇前擺放著一口全透明的水晶玻璃棺,裏麵的莉莉身著修女法衣,雙手交握在胸前。安安靜靜地躺臥在裏麵,那顆神聖的血石讓她無痛無病地度過了七十年,時間也未能越過它的力量在宿主的麵孔與身體上留下痕跡——無數的人在莉莉死前就絡繹不絕地前來朝拜這一奇跡,而已經被教廷認可為“聖人”的莉莉很清楚自己恐怕無法和自己的父母那樣在黑暗的泥土中安睡,所以她也隻是在死前要求參觀自己的費用全部捐助給她所創辦的各項慈善基金而已……不過就算是這樣……時間也足夠長了,巫妖注視著那口無論如何也不能稱之為安息之所的人工製品,緩慢地伸出一隻手,潔白的骨頭如同三維造影一般輕而易舉地伸進了棺內,接著是莉莉的衣物,身體,當他觸摸到那顆正能量結晶的時候,所感受到的幾乎與常人將手伸入溶化的鐵水之中毫無二致,巫妖略為停頓了一下,抓住它,將它從宿主的身體上剝離了下來。


    神聖的石頭被包裹在濃重的負能量中,它發出一聲哀鳴,但因為長久以來它的力量始終不斷地被大肆消耗——莉莉雖然不會在人們麵前展示聖跡,卻不妨礙她在亞曆克斯的保護與遮掩下重現森林,再造沃野,或是驅逐整個土地或河流中的汙染——掙紮了一會,失去了大半力量的寶石終於真正地沉寂了下來。


    巫妖將它隨手拋向夜空,一隻小蝙蝠衝了下來,抓起了它。


    “你們知道應該怎麽處理吧?”


    “人類與我們都在因為日益薄弱的大氣層而煩惱。”小蝙蝠一本正經地回答。:“請允許我們感謝您的慷慨。”


    不死者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隻是順手為之,看在這些小蝙蝠至少還是頗為稱職的守序邪惡陣營成員的份上——他轉過身去,重新將注意力投注在莉莉的軀體上,它沒有變化,巫妖第二次將手探入棺內,閃爍著金綠色澤的黑色霧靄在棺內擴散,驅散了那些頑固地占據著死人軀體的正能量,莉莉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坍塌,連同衣物變為灰白色的灰燼。


    巫妖作了一個手勢。棺內的骨灰浮起,穿過透明的玻璃棺蓋,在空中匯集成線,而後如同一條溫順的蛇那樣纏繞在不死者的左臂上。


    不死者抬起右手,用大拇指的指骨撫摸了一下骨灰凝聚而成的爬行動物。


    “我說過,”不死者按著那顆不停晃動的蛇的“腦袋”,聲音輕柔地道:“我不會讓你永遠如此的。”


    ……


    翼龍騰空而起,撒丁的土地在它的翅膀下逐漸展開,而高速公路上的照明則成為這個卷軸上的曼妙符文,經由三十餘年堅持不懈的建設,它們已經如同蛛網一樣遍及了撒丁的每一個角落——翼龍在海岸高速公路的上方盤旋了一周,按照主人的命令飛向西南,在經過莉莉父母沉睡的城鎮墓園時,巫妖伸出手,讓劇烈的狂風帶走莉莉骨灰凝結的小蛇,它戀戀不舍地在不死者的手骨上纏繞了一會,而後毫不猶豫地投入了深邃的夜空——親人的血和骨召喚著她——這個迷路了很久的小姑娘應該回家了。


    一架夜間航行的客機轟鳴著穿過他們的上方,迅速遠去,成為晴朗夜空中一個明亮的點——飛機的白色尾端塗刷深青銅色線條的百合——這是屬於薩利埃裏家族的客機,巫妖的指骨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牙齒,似乎在前兩天才看到過薩裏埃裏航空與旅遊公司與撒丁航空工業公司簽署了五架e-178噴氣飛機的購買協議……翼龍的速度加快了,在客機的光點尚未完全消失在獵戶星座之前,不死者們已經看到了幾乎埋沒在一片原生態植被中的薩裏埃裏莊園,黑鐵的柵欄看不到了,白石子的台階與小路看不到了,深綠色的百頁門窗看不到了,隻有熟悉的深赫色瓦片與那個更為熟悉的lou台還原封不動地保留著——植物生長的途徑微妙地避讓開了這些地方,甚至lou台上擺放著的搖椅也沒有一根藤蔓會伸出枝條前去打攪。


    熙德.薩利埃裏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曾經下過很多看似非常不合情理的命令——lou台與上麵的搖椅就是一例,還有他的葬禮,他沒有允許自己的孩子給亞曆克斯或者維爾德格打去電話,他們也沒有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前來看望過薩利埃裏的人,這個問題曾經被很多人詬病,但沒人知道或說察覺,煦德在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時,他的兩個弟弟正陪伴在他的身邊,正如他們為索尼亞姑姑所作的那樣。


    向薩利埃裏。這個扶助著自己向這個世界踏出第一步的地方投去最後的一眼,巫妖命令翼龍轉向,那裏已經沒有值得為之停留的東西了,無論是對他,還是對維爾德格。


    在翼龍橫越黑暗無際的大海之前,不死者召喚了“王座”,這顆在撒丁加冕王冠上滯留了上千年的祖母綠的投影就如同亞曆克斯在生時的影子一樣,或說就是一個撒丁男性的模板或縮影,就連白色的襯衫與黑色的長褲也如出一轍。


    “我想你願意再看看撒丁。”巫妖說。


    “它很好,”“王座”說道,微微地帶著感歎,他確實沒有想到這個繼承者竟然有著如此堅強的決心——即便他已經不是人類,撒丁的王權和神權在近半個世紀內一直牢牢地被他掌控著,其中或許會有著痛苦,辛勞與不能為人言的苦悶,但相對的,權勢,財富,威望也於同時達到了頂點——他放棄了,沒有絲毫猶豫地終結了卡洛斯與費迪南德王朝:“它以後會很好,是嗎?”


    “當然。”不死者回答,“王座”向他投去一個微笑,時間奔流不息,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擁有了窺伺命運之線的能力,雖然隻有很少的一點——每一個主人的開始與終結,不可轉變的——不管是智慧的,還是愚笨的;寬仁的,還是殘暴的;幼小的,還是年老的;為人民所愛戴的,還是為人民所憎恨的……這讓他深感疲憊。而這個主人,他隻能看到開端,卻無法觀望到結束,也許,這會是件好事。


    ***


    “我們接下來幹些什麽?”死靈騎士仰麵躺在翼龍的脊背上,牙齒間裏咬著一根不知從哪兒抽出來的幹癟骨頭。


    巫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決定不去提醒他那是與翼龍泄殖腔有著緊密相連的骨頭之一:“老本行。”


    死靈騎士下意識地抽出自己嘴巴裏的骨頭,雖然意識中的交流並無動用牙齒與下頜骨的必要:“老本行?”


    “老本行。”巫妖肯定。


    暴徒的老本行是什麽?


    “打劫。”


    不死者彬彬有禮地說道,完全無視於神父們驚恐的眼神與扭曲的麵孔——神聖公國中心的十字型教堂建築群在數十年前連同這個世界上有史以來最為高貴的殉葬者們湮沒在一個最後不足手掌大的“小球”裏——原大教堂裏藏著的聖物照例也應該成為殉葬品之一,教會對外的說辭也是如此 ,可是不死者確鑿無疑地在這裏感受到了屬於聖物的正能量波動。


    死靈騎士與他的追隨者們隨著夜晚的慘白霧氣悄然降臨,扭曲著的長劍上跳躍著黑歐珀的火焰,它如同深色的鬱金香那樣在一霎那間陡然盛放,長著魔鬼般雙角的少女高聲大笑著衝上夜空後以更快的速度俯衝下來,羽翼生風,誘人的笑容連同著雙麵開刃的劍鋒在一個注目間就奪取了隱藏在聖品堂內的數十位苦修士的性命——他們最為犀利的武器——對於黑暗生物的超度與淨化對死靈騎士和他的靈魂之建毫無用處,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爭取了足夠的時間,讓教會的警備力量可以及時趕到。


    在數十年前的人為災難過去之後,借助信徒們的捐贈與世界各大銀行中的資金,舊約公教的教會很快就在原址上立起了更大,更美,更莊嚴的建築群,任期最短的教宗聖父斯漓和他的前任也被追封為聖人,和莉莉一起被雕刻在聖天使大教堂的外牆上——隨之而來的還有更為嚴密的警備,高端的設施,以及充足的,裝備精良的聖座警衛團——令人惋惜的是,原本屬於教會的非人力量卻沒有那麽容易補充,在聖殿騎士團連接失去了團長,監察長,聖血石之後,剩餘的騎士也逐漸失去了屬於光明的特殊力量,而且在此之前,由於一些不可告人的內部爭鬥,能夠借著聖經與聖物發揮力量的神職人員也被消耗了十之八九,雖然教會一直沒有中斷過對於此類人員的培養,但各地興起並蓬勃發展的各類宗教奪走了大量未來的信徒,剩餘的也很難讓他們擁有足以使用聖物的堅定信念——信徒的要求越來越多——如果不是還有聖物的話……


    “這些聖物又是何時被取出的呢?”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骷髏頭骨嘶嘶地問道,不過顯然他沒有期待他人的回答:“在人為的黑洞出現之前,”他說出答案,如果不是有人支持的話,那個組織能夠神通廣大地在聖座的土地下挖出一個如斯致命的陷阱?教宗的選舉實質上就是一個各方勢力妥協的過程,既然選出的是斯漓,這個繼承著前任教宗衣缽的人,那麽聖地中的所有人,不是無可救藥的異端就是無法信任的偽信者——“是這樣吧……”巫妖總結道,他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聖約櫃,天使間的鈷藍鑽飾如同死亡之神的眼睛那樣幽暗深邃。


    催淚瓦斯在狹小的房間裏彌漫,不死生物阻礙了警衛團員的衝擊——在吸血鬼們一步步地斷絕了與教廷的合作之後,教廷已經很難取得不死生物來作為訓練素材了——即便再堅定勇敢的信徒猝然遇到那些恐怖片裏才有的怪物時也不難免猶豫,慌亂,舉止失措——在不知什麽人叫嚷了什麽以後,警衛開始射擊,子彈在牆壁與牆壁之間呼嘯著亂竄,但聖物與巫妖,以及死靈騎士的身上都覆蓋著一層無色的膜,人類製造的武器並沒有辦法傷害到他們。


    “確實是真正的‘希望’。”不死者伸出手,指骨輕輕地按住藍鑽,:“隻要說出願望,給出代價,你就給與實現。”


    “為我打開前往托瑞爾的大門。”


    ***


    為了紀念發明電燈的愛迪生,曾經有人建議在他的祭日裏全世界關燈三分鍾——以紀念他的功績——這個提議最終還是被否決了。


    ……


    男孩顫抖著向自己心儀的女孩伸出手,邀舞的話結結巴巴,還沒說完,四周的燈閃爍了一下,熄滅了。


    一陣隱約的**後,男孩轉動腦袋,發現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這不合常理,先不說這類場所必備的獨立發電設備,一旦出現停電或是其他情況,備用的電源就會立刻,馬上,沒有停頓地接應上去,即便沒有或者應急設施也出現了故障,那麽最起碼的,應急燈與安全通道指示燈也會亮,而不是象現在這樣,好像所有人都在一瞬間失去了視力。


    “發生了什麽事?”他身邊的女孩不安地問道。


    “應該沒什麽大問題,”黑暗中,男孩的聲音非常平靜:“我記得沿著酒吧走幾步就是大門,抓住我,kao著牆,我們慢慢地走出去。”


    ……


    醫院的監護病房。


    值班的醫生坐到監控台前,打開一份最新送來的磁共振脊柱水成像文件——還沒有來得及來看清病人的名字,突如其來的黑暗就籠罩了他——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自己因為疲勞過度而導致短暫昏迷——這類現象會讓人覺得自己的視野裏不斷地出現黑斑。但他第二個反應就是跳了起來。


    不是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而是醫院的電源……“該死的!出了什麽事兒!”他叫嚷道:“我需要電!”


    監護病房中所有的儀器指示燈全部熄滅了。


    ……


    一夥混蛋興高采烈地借著“整街區”突然停電的機會洗劫了一個警報與保衛措施全部失效的珠寶店。


    他們怪叫著衝出店門,一邊互相擊掌慶賀彼此抓住了這次難得的好機會,一邊快步衝過街道,跳進他們在兩小時前停放在巷道裏的車。


    “快走。”其中一個家夥喊到:“我看見有人往警察局跑過去了。”


    “真蠢,他們為什麽不打電話?”


    “難道你很希望警察早點來?”說話人給了那蠢貨一個巴掌,:“為什麽不開車?”


    駕駛者lou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啟動不了——車子沒電了。”可是他今天早上才充過電。


    他們七手八腳地找出了備用蓄電池——它也沒電了。


    罪犯們決定去偷一輛車,但他們發現,所有的車都無法啟動——沒有電。


    當他們正糾結於應該去推車讓其啟動,還是改偷自行車或者索性用兩條腿走回去的時候,警察們跑了過來。


    ……


    整個位麵的電流正在向神聖公國的中心集中——托瑞爾隻有風、火、水、土,正、負能量位麵,沒有電元素位麵,但巫妖覺得,如果有的話,大概也就是現在的樣子——一個純淨的電元素位麵。


    很美,很強,也很可怕。


    無形的電流從天空降下後,就將會有一道閃電自天空而起,熱的、藍白色的、耀眼的閃電,它拉開了雷暴的序幕。四周的道道閃電就像是暴雨傾瀉而下。雷暴開始的第一分鍾裏有200次閃電——幾乎每秒有3次,速度與力度還在不斷地增加,雷聲毫無間隙,也失去了強弱之分,所有仍然活著的人從眼睛,耳朵以及皮膚較為脆弱的地方都流出了鮮血——在他們還未被雷電撕裂之前——令不死者驚訝的,竟然還有一個著紅袍者能夠發出聲音。


    “別毀了這裏……”他哀號道:“別毀了聖物……你是在毀滅11億人的信仰!”


    光潔的大理石在雷電的肆虐下寸寸剝落,斷裂,不死者的黑袍在雷電xian起的氣浪中翻滾,黑洞洞的眼眶深處鮮紅色的火光在跳躍,那是光無法到達的地方。


    “信仰不是kao著這個來支持的,就算是……”不死者慢吞吞地說道:“競爭需要公平一點,不是嗎?”


    他做了一個手勢,雷電的來勢更加迅猛,終於,在紅衣者的視野中,隻剩下了致命的光明。


    陽光無法照顧的那一麵隻餘下了黑暗,而陽光普照的那一麵也因為“電”的流失而陷入恐慌。


    神聖公國的中心區域,除了聖物,與兩個不死生物之外,隻剩下了雷電。所有的物質都在人類製造的強大能量中灰飛煙滅。


    如果一定要做出一個比喻的話,正能量位麵也許與其有些相似——“萬物的不滅熔爐,是凡物的雙眼無法真正看清的光輝領域。新的物質和能量不斷誕生,並立刻像飽漲的成熟果實一般膨脹到最圓滿的狀態,這令位麵的一切都舞動和波動著,位麵的每一點都因內在的能量而發出明亮的光芒”,但即便是某些區域會像太陽一樣爆發的正能量位麵也不會像雷電的聚合場所這樣狂暴,混亂無章,充滿了攻擊力——難以控製代表著它們無法作為法術的載體,但它們作為這個位麵最為充沛與強大的力量,足以作為代價提供給“希望”。


    打開托瑞爾位麵——一絲絢麗的色彩在眩目的光芒中出現,它旋轉著,緩慢地拉長,擴大範圍,最終形成一個無事不刻都在流動與轉變的漩渦。


    一個二維的池,並且正在逐步翻轉,向著異位麵的不死者——巫妖作了一個標準手勢,接觸死靈騎士,在一陣細微的波動後,這個身形高大的凶器原地消失,不死者接觸對方的手握緊,將那顆黑色的歐泊收入身體——在穿越彩池的時候走失可不是發布一個星界尋人廣告就能解決的事情。


    彩池的傾瀉角度到達了一個位置時,停頓了下來——然後,巫妖曾經最為熟悉的力量湧入了這個位麵。


    魔力!濃厚的,純粹的,永無窮盡的原始魔力!


    它沒有被收束在魔網或陰影魔網裏,也沒有被限製在卷軸或寶石,盔甲裏,這是高魔位麵最初也是最基本的力量。巫妖就像是之前被電流拋出去的人類那樣被洶湧而來的魔力推向後方——他及時地抓住了“希望”,在他的呼叫下,費麗西亞在空中伸開雙臂,金綠盤繞在他的身上,女神,恐懼守護在側,庫巴哈爾則成為他最為堅實的依kao,冰之翼在他的身體中不安地顫動……巫妖輕輕拂過它——“真實”的冰之翼記錄著前往托瑞爾的路徑,它不能在這裏受到損傷。


    熵增——巫妖並不知道這個低魔位麵的規律是否可以在高魔位麵得到運用,不過現在他至少證實了一點——如同熱量從高溫物體流向低溫物體是不可逆的,在未知的甬道中,譬如眼前的這一個,原始魔力也會從高魔位麵不可遏止地流向低魔位麵——巫妖做了一個標準手勢,吟誦咒語,艱難地向前一步,這些比電流還要狂亂上無數倍的原始魔法能量直接湧入了他的身體,並且興致盎然地撕裂與組合它——巫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軀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變異——這種力量如果進入了身後的低魔位麵,不知又會造成什麽後果?


    試想一隻普通的沙地蜥蜴在接受了足夠的魔力後暴漲為一隻足有著上百英尺高度,全身鱗甲,蝙蝠性的巨大翼翅,喜歡用閃電將駱駝等獵物直接烤熟,有著強烈的地盤意識的藍龍?


    有可能,即便是一隻阿米巴原蟲也會變為會吐酸液的史萊姆……


    費麗西亞垂下雙手,它身體內隱藏著的信仰之力爆發了——每一聲真誠的呐喊,每一個歡喜的跳躍,每一次重複的名字——普通人類的小小力量,在這兒匯聚成矛,為他打開通道。


    隻是,並不容易,就像越kao近閘口,水流就越是湍急越是危險,魔法的洪流在進入的地方也會變得格外凶暴,巫妖隻向前移動了很小一段距離——費麗西亞的光芒就暗淡了下來,如果堅持,她也許會碎裂——翠綠的光芒呼應般地閃爍,“王座”現身,他取代了費麗西亞——誰能說民眾對於王者的崇敬就不是一種信仰呢?


    不……還不夠……


    巫妖可以準確地計算出結果——如果他按照原先預計的,收攏魔法的亂流,進入彩池後關閉這個通道……這個幾率不是非同一般的小,他也許連彩池的邊都觸摸不到就會因為力量衰竭而被魔法的觸角撕裂——那麽,他還可以,就如當初來到這裏一樣,除了靈魂,還有冰之翼,什麽也不帶走——靈魂寶石可以重新尋找,死靈騎士也是一樣……至於湧入這裏的魔法亂流,隻要等待這個通道自然關閉或者暫時形成一個平衡,這裏就會重新回到有序時代——雖然在此之前,混亂的能量也許會將這裏所有的一切改頭換麵……


    “還有一個辦法,接受我的神火。”庫巴哈爾說道,:“接受神火,在你所有的信仰之力尚未全部消耗殆盡之前凝聚神格。”


    巫妖靜靜一頓:“如果這樣……”骷髏頭骨嘲諷地嗒嗒了兩聲:“我就必須留在這裏。”


    “在你積蓄起足夠強大的神力之後,仍然可以返回你的位麵。你能夠做到的,很容易,你已經有了數億熱愛你的人民,隻需要一兩次奇跡……”


    “多久?”巫妖晃動了一下兜帽:“百年,千年,萬年……無限?一個神祗與一個半神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規則,你無法引誘與誤導我,我能夠看清我所要的東西”


    不死者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空洞:“離開庫巴哈爾,我已經做到了你希望我做的事情——在這個低魔位麵重建信仰,隻要再過幾百,幾千年,就會誕生新的神祗來維護整個位麵的平衡——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不介意捏碎她。”


    “……我確實不介意讓你取走神火。”這一次是真正的庫巴哈爾,:“一個神的隕滅可以引起暴雨,颶風,火災,地震……,不死者,如果你運用得當,有很大的可能衝破魔力的亂流到達彼方。”


    “沒什麽好猶豫的,”她鼓勵道:“來吧!”


    來吧……巫妖黑線著握住了那顆圓潤的綠鬆石,它的波動異常穩定溫和,防禦全部撤除,即便一個普通人也能輕易將之捏碎。


    ……


    白色的指骨徐徐加力……“費麗西亞”“女神”“王座”的身上已經出現了裂痕,“金綠”也已經闔上了那道細窄明亮的反光線。


    回到托瑞爾!


    ***


    “時間靜止。”


    所有的壓力與折磨突然消失——即便有著通過死亡檢定的強韌意誌,巫妖也不得不在這種反差極大的情況下略微恍惚了一下,以至於他沒能在第一時間辨認出這個聲音——類似於“無舌者”的特殊情況暫且不去考慮,每一個法師都有著清晰而低沉的聲線,這是如同魔力般的必備品,但如果說咒語的最後一個音節的末端帶著小小的轉彎與上揚還不至於讓施法失敗或反噬的,或許隻有一個。


    “夏拉費。”巫妖的聲音變了形,骷髏的手骨被一隻修長美麗,毫無瑕疵的手抓住了,如果我們能夠kao近仔細欣賞這隻手的話,我們能夠看到這隻手顯然比人類要多出一截指節。


    一隻屬於精靈的手。


    神祗與半神是兩個概念,半巫妖與半巫妖也是兩個概念,鑒於自己的半巫妖導師比自己多了三百多年的存在時間,剛剛試探著踏入半巫妖門檻的巫妖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些被瞬間固結的魔力亂流。


    半巫妖拖出渦流,“坐”進凝結的魔力亂流,仿佛那些是極為柔軟有彈性的羽絨枕頭——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的弟子。


    “你的新身體很不錯。”戳戳巫妖的肋骨。


    而後他lou出一個能令所有稍微具備智力或本能的存在毛骨悚然的微笑,做了一個標準手勢,通向托瑞兒的彩色漩渦開始反向旋轉,緩緩縮小——關閉了。


    “你找到的新位麵也不錯。”


    他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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