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彈開滾落到一旁的石塊並不大,每個大概也就隻有半人高的直徑。石塊本身沒什麽特別的,特別的是它們表麵遍布的猶如血管般散發出帶有溫度的光芒的橙紅色脈絡。以及隨著身上的勢能消失,從石塊裏緩慢伸出的某些帶有生物特征的器官。


    說是器官或許不準確,因為誰也無法把那些看起來完全是由碎石塊組成的類柱體與動物的肢體聯係在一起。然而當兩個石塊利用內部伸出的柱體,將身體擺正到某一個方向,並從所有橙紅色脈絡的匯集處睜開一隻橙色的眼睛時,情況就不同了。


    “石人。”起司輕聲說出了它們的名字。


    石人這個稱呼,是人類取其意涵進行的翻譯,它的原文來自矮人的古老語係,本意是石頭中的眼睛。這是一種即便是山丘之子也多數隻在傳說中聽過的生物,根據采礦者的傳說,石人隻會生活在地下極深之處,它們的出現往往意味著附近存在危險的熔岩河流。


    矮人在遇到這種奇特的生物後就會主動退出礦道,他們將遇到石人視為是來自大地的警告,從石頭中張開的眼睛在矮人的文化中也因此帶有了警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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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論怎麽說,石人都不該在這裏出現。它們的活動範圍和習性都注定與地表生活無緣,曆史上從未有過在地麵上遭遇石人的報告,它們與地表生物鮮有交集。


    事物的反常背後往往會有深層次的原因,至於發生在這裏的反常之事,恐怕都可以將因由歸結到邪神的子嗣身上。岩地的產生本身就是不自然的,從不自然的岩地中又出現不該出現的石人,兩個不合理相加,內裏反而可能是合理的。或許就是因為這片岩地是被強硬的挪移到地表,本來生活在此處的石人才被連帶著運了過來。


    問題是,不論岩地,石人和邪神子嗣之間的糾葛如何,這兩個張開了眼睛的憤怒石塊都不像是要和起司他們講道理的樣子。


    石人原本是否好戰現在無處知曉,也沒有必要強求,因為任何生物在被逼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都會表現出攻擊性,或是出於恐懼,或是出於憤怒,二者之間的差別很難真正區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會遇到一見麵就因為共同利益走到一起的沙殼人,也就會碰到一見麵就帶著你死我活仇恨的石人。


    區別僅在於,如果沙殼人是帶有敵意的那一方,事情可能不會太麻煩,起司他們有許多種方法讓這些躁動的小朋友冷靜下來。偏偏事情的發展開了個玩笑,石人的怒火,可沒有這麽容易熄滅。


    “要打嗎?它們看起來不是很靈活,我們應該跑得掉。”薇婭不知道起司口中的石人是什麽意思,老實說在現在這個狀況下,她也願意先放下求知欲選擇保存自身規避掉這場衝突。


    因為這看起來完全就是場無妄之災,這些怪誕的石頭獨眼龍突然就從間歇泉裏被噴出來,砸到他們的麵前,還露出這樣一幅敵對的姿態。任誰來麵對這樣的狀況? 都不會想和它們正麵衝突,那太沒意義了。難道路邊的野狗對你呲牙,你就要衝上去將其殺之而後快嗎?


    洛洛看向灰袍? 從她的眼神裏能感覺到她是支持女法師的觀點的,他們已經是損失了一半的成員,卻還沒看到目標的影子。任何還有可能增加傷亡的事情都是應當避免的,若不是起司一直以來表現出的鎮定和那副遊刃有餘的姿態,她甚至都會開始建議隊伍掉頭離開。


    灰袍? 沉默著。他的目光凝聚在石人的身上,這些生物是生活在地下深處的岩層中的? 它們並不擅長在開闊空曠的地表世界行動。以人類的速度? 它們確實構不成真正意義上的威脅。然而這裏並不是隻有人類。


    不僅僅是最初在沙盾上被撞擊的那片砂礫,凡是石人途徑之處? 地麵上都是一片被高溫灼燒過的痕跡。要是那隻獨眼不是裝飾品的話,它們就不會發現不了這裏的另外一批看客? 沙殼人。


    小隊大可以一走了之? 之後留下來的沙殼人呢?當它們全都鑽回沙子裏,石人就會放棄追擊嗎?那些石人可同樣是地下住民啊? 若是它們那帶著足以融化砂粒溫度的軀體深入沙洲,沙殼人的社會必然會遭到嚴重的破壞。


    “要打? 而且要速戰速決。”起司摘下了他的兜帽,雙眼裏閃動起可怖的魔力之光。隊員折損過半? 同伴疲憊不堪? 他當然都知道? 他更清楚誰該為此負責。這些石人將憤怒牽連到他們身上,也就勿怪他將這股敵意也在對方身上發泄出一些。


    灰袍在主人的情緒波動中開始抖動,背後提燈老鼠的徽記仿佛活了一般。純粹的自然環境本來是不適合起司這樣的施法者施法的,可剛剛薇婭的沙盾給了他靈感,他的手對著地麵虛拍,沙地就被無形的力量所擾動,產生了明顯的凹陷。


    用魔力直接影響外界事物,不是件容易和有效率的事情。所幸,沙地分散柔軟的特質讓灰袍的所為變的簡單了很多。起司控製著那個凹陷,隨著他快速的轉動手腕,凹陷裏就像是有一根筷子在不停攪拌般產生了流動,漏鬥形的旋渦迅速出現,並且內部還帶著旋轉。


    洛洛和薇婭看著那個沙坑,均感到了些許的疑惑。她們不是很理解起司的意圖,他要是想要製造一個沙坑來作為陷阱的話,直接讓薇婭來做就好了,塑能法師更擅長做這些事。


    即使他為了節約薇婭的體力選擇親自出手,那這個沙坑也早就趨於完成,何必不停地攪動它呢?要知道,隨著四周砂粒的坍塌,本來深至腰際的沙坑正在變的平緩,難道灰袍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嗎?


    起司不像是沒有注意到的樣子,甚至能感覺到他在故意將尖銳的倒圓錐形沙坑逐漸變成有著圓潤底麵的碗形坑洞。他的頭上開始出現汗珠,那是因為眼前的施為並不是通過某一法術媒介來施展的魔法,純粹是他用魔力在拙劣的模仿著薇婭的舉動,強硬的撥動著沙子。


    終於,在兩名石人離他的沙坑不到十步的距離時,灰袍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他將手朝前一推,卷動的沙坑像是活了般迎著石人而去,毫不意外的將那兩個行動緩慢的生物困在其中。


    可那又有什麽用呢?如此淺的坑洞,它們馬上就能爬出來,流沙的不易攀爬性麵對能將其融化的高溫立刻就會喪失,分散的砂粒會被溶解成粘稠的熔漿。可看起司的表情,他不禁對自己法術的效果好不擔心,還一副輕鬆自如的樣子,那就意味著,他的招已經出完了,法術,已經完成。


    “看著它們,尤尼。你得明白,施法不意味著我們要先打好草稿,準備好弓矢,然後對著敵人射擊。施法的意思是,我們要在最合適的時機,用最合適的方法,最合適的處理我們的目標。把法術當成是死的工具,是對施法藝術的褻瀆。”


    學徒眨眨眼,他並不是很懂導師的話。但他還是能看到眼前的場景的。隻見那兩個石人被卷入沙坑之後,並沒有如他人所料想的那樣很快爬出來。相反,沙坑中順時針流動的沙子讓它們暫時性的失去了平衡。它們的外形本來就是石塊,雖然此時多了手腳,整體仍然是圓形。這一滾起來,可就不那麽容易停下。


    “咕嚕,咕嚕!”帶著慣性的滾動聲從沙坑中傳出,讓人覺得奇怪。


    這聲音不像是兩塊石頭在沙子裏滾落,倒像是兩顆鐵球在銅盤中旋轉。起司朝同伴們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他們走近沙坑,兩位女士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了灰袍的身後。他們幾步走到聲音的源頭,看到了沙坑中現在的狀況。


    隻見原本由砂粒組成的漏鬥不知何時變成了粗糙的類玻璃材質,兩個石人因為慣性,一前一後的在這個囚籠中快速的旋轉,絲毫不見停下來得勢頭。


    “它們自身的高溫融化了沙子,旋轉的流沙會帶進涼風,融化的沙子被冷卻,就會變成玻璃。玻璃上的鋼珠,能滾很久。加上點法術的話,這個期限又能被延長很久。而隨著它們滾的越多,越快。玻璃會被打磨的越光滑,自身也會更容易旋轉。我覺得它們至少能在這裏玩到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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