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崇禎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晴空如洗,帶起朵朵白雲,實在是個很不錯的天氣。在沈家莊一個精致的小院裏,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婦人正坐在石凳上悠閑的吃著茶。她生的並不太美,但在這種天氣裏,懂得坐在院子裏吃茶順便曬曬太陽的人,一定都很有生活的情趣。


    忽然,一個小丫鬟急匆匆的奔了進來,一眼瞅見這悠閑的婦人,臉色都變了,叫道:“二娘,你怎麽還好端端的在這裏吃茶?”


    被稱作二娘的婦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漫聲道:“我不好端端的,難道要像你這丫頭一樣忙裏忙慌的沒規矩?”


    小丫鬟急道:“可……老太爺他們……哎呀,二娘,全莊的人都要逃,反正你是不能在這裏了!”


    她說著拉住二娘衣袖,二娘皺了皺眉,道:“別碰我。”


    小丫鬟臉一紅,道:“那……那我給二娘收拾行李。”


    她轉身朝屋裏跑去,二娘放下茶,歎道:“屋裏有什麽你用得上的就拿去,別管我了。”


    小丫鬟一怔,回過身望著婦人,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哭道:“二娘……你……”


    二娘板起臉色,道:“你連二娘的話都不聽了麽,趕緊給我走!”


    小丫鬟向來知道這二娘的脾氣,不敢再說什麽,擦擦眼淚,剛要走出院子,二娘又道:“我讓你在屋子裏挑些東西,你沒聽見麽?”


    小丫鬟哽咽道:“二娘一向對我極好,我不敢再要二娘的東西,二娘您千萬保重!”她跪在地上磕了個頭,便飛也似的跑出去了。


    沈二娘歎了口氣,方端起茶,門外又闖進人來,她正要嗬斥,抬起眼卻看到兩個陌生的人。


    這兩人一男一女,看不出年紀,男的穿著深藍色的袍子,一頭披肩長發,身後背著個長長的包裹,也不知放的什麽東西。女的著一身大紅衣裳,發鬢高高盤起。沈二娘入眼的第一印象是出塵,第二印象是高,不但男的高,她從來也沒見過這麽高的女人,更沒見過有哪個女人能把一件大紅的衣裳穿出出塵的感覺。


    兩人都穿的很單薄,這雖是個不錯的天氣,一般人也不會像他們這樣穿,這說明他們都有著很不錯的內力。


    沈二娘訝道:“你們二位是?”


    藍衫男子笑道:“路過寶莊,隨便看看。”他的聲音很溫和,也許“溫和”這個詞要換成“動聽”才更貼切些,沈二娘甚至沒有想過,一個男人的聲音竟然可以這麽動聽。


    沈二娘道:“兩位是夫妻?”


    藍衫男子道:“我們是兄妹。”


    沈二娘點點頭,淡淡道:“兩位自便,我沈家最近出了些事,怕是不方便招待二位了。”


    藍衫男子道:“我們隻是隨便看看,看完就走。”


    沈二娘道:“那再好也沒有了。”她起身回屋去,這一對奇怪的男女也沒有攔她的意思。


    外麵鬧得雞飛狗跳,這小院卻安安靜靜,兩人看了一陣兒,可能是覺得沒什麽意思,藍衫男子歎道:“想不到堂堂沈家莊,竟然會栽在小小的白鯊幫手裏。”


    女子道:“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別說沈家莊,我們又何嚐不是?”


    藍衫男子苦笑道:“你看你,說著說著就又繞回去,咱們不是說好不提這事了麽。”他向沈二娘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更想不到的是,在沈家最後的時刻,真正寵辱不驚的人竟隻有一個女子,咱們也走吧。”


    他兩人的對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藍衫男子話音方落,便聽一個冷冰冰的女子聲音道:“是誰在亂嚼舌根?”


    他們循著聲音向院子門口看去,正看到一對少年男女走進來,藍衫男子見他們生的俊俏,心下先多了幾分喜愛,也不生氣,隻笑道:“你們也是沈家莊的人?”


    這一對少年男女自是左卿銘和沈凝,沈凝道:“我是沈家三娘,你又是誰?”


    藍衫男子攤開手,道:“我隻是個過路人,誰也不是誰。”


    沈凝上下打量著他,哼道:“過路便過路,哪有隨隨便便進我二姐院子裏來的?”她心中一凜,衝著屋子叫道,“二姐,二姐,你在麽?”


    沈二娘早聽到沈凝聲音,開門道:“我沒事,三娘。”


    沈凝這才放了心,衝沈二娘微微一笑,藍衫男子看了看沈凝,又看了看沈三娘,忽的搖了搖頭,沈凝道:“你幹麽搖頭?”


    藍衫男子道:“沈家莊隻剩下兩個女子,我搖搖頭又怎麽了。”


    沈凝惱道:“不可理喻。”拉著左卿銘便走。


    左卿銘甫出山洞,就遇到這麽兩個怪人,不禁也有些哭笑不得,一邊走一邊喃喃道:“這兩人倒是有些像披香仙子……”


    他話音方落,忽覺肩膀一沉,已被人按住。左卿銘訝然回頭,正是方才那個男子。


    隻聽那男子問道:“你方才說到披香仙子?”


    左卿銘皺眉道:“放開。”


    藍衫男子道:“你告訴我,我自然會放開。”


    左卿銘也不搭話,手臂猛地向外一撥,徑切藍衫男子內肘,藍衫男子不躲不避,挨他一記手刀,卻動也沒動一下,笑道:“原來你沒有內力。”


    左卿銘見他一副玩笑模樣,心中有氣,道:“我雖然沒有內力,對劍術卻還懂一些。”


    藍衫男子聽他口出狂言,隻當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便笑道:“哦?那你出幾劍試試。”


    左卿銘哼道:“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藍衫男子道:“賭什麽?”


    左卿銘道:“咱們隻拚招式不拚內力,我賭你十招之內傷不了我。”


    沈凝在一旁聽得直皺眉,道:“卿銘,你可得小心點兒。”


    左卿銘還未回話,藍衫男子已來了興致,道:“你若輸了,就把披香仙子的事告訴我?”


    左卿銘點點頭,藍衫男子想了想,忽然搖頭道:“不妥不妥。”


    左卿銘疑道:“哪裏不妥?要不二十招?”


    藍衫男子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是覺得自己太占便宜了,你還是個小娃娃,這樣吧,三招之內,我若傷不了你,就算我輸。”


    旁邊那一直沒說話的紅衫女子忽而冷笑道:“以前的你最多隻用一招。”


    藍衫男子聞言苦笑道:“說的是,我到底還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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