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急忙抱住了她,拍拍她的手。


    “娘子聰慧,為夫也是又喜又憂。不過這事也完全是我胡猜,你且當個故事聽聽也罷。”


    當張哲在孟小婉耳邊把自己的猜測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孟小婉便緊緊的拉住了張哲的手。


    “事不宜遲,我們立即進城!夫君所猜,怕是真的一語道破了天機。夫君如今所慮,不過是族人和鄉民。郡中雖然房貴,但也有草房舊巷,一處舊院便能容下兩三戶人家。一處租金一月最多不過一兩銀子,我們拿出兩三百兩來,安頓族人在郡中生活兩月都可!依夫君所判,那時賊軍早已退去。便是說與族人的籍口,便說發現山中有蠻賊來,想必都是肯隨我們去郡城的。”


    張哲卻搖了搖頭。


    “我也是通過這次出賣車馬牲口,才知村中黃裏正是宋家的人。我們這一動,宋家必知。我們合村往郡裏搬,宋家怕事情泄露,必不會讓我如意,怕是會生出更多的事情來。”


    張哲看了看天色,宋家的車馬已經都“悄悄”的轉往了岩門縣,那麽宋家車隊上路的日子不是明日就是後日。若想要逼住那支兵馬不要輕舉妄動,也很簡單!由大鄭本地官府正式出麵行文那支軍馬,詢問其來意即可。


    隻是那樣,府衙與宋家之間相互的算計都將落空。


    夫妻兩人正低語時,三七突然轉了回來。


    “郎君,適才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我在鄰村遇到那個白胡子道士,他托我問你的好。還說要請你過幾日到他觀中閑坐呢!”


    張哲突然眼睛一亮,孟小婉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夫君,妾身聽說那五柳觀供了一尊百年前的月神,妾身想近幾日去拜上一拜,可好?”


    “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好!我們這時上路,一舟直達桃花山下,說不定還能賺到觀中的晚齋。”


    郡城吳月齋,這是郡中最高等的幾處好去處,也是四館八坊中的四館之一。


    吳月齋的主人聽說姓吳,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實來曆。


    而此刻,這位三十出頭的熟美婦人正在為兩位客人單獨奉酒。


    這是吳月閣最私密的房間,位於吳月閣最東的閣樓上。


    若有吳月閣的常客在此,定會吃驚於作為吳月閣主人的熟美婦人對其中一人的稱呼。


    熟美婦人稱呼此人為“郎君”,而自稱為“婢”。由此可知,此人才是吳月閣真正的主人。


    這個人在武陵名頭極旺,正是宋家當代主事人宋立善。


    而坐在他對麵的那人,一縷長須在手中捋著,正與宋立善點頭相談,淡淡笑意中,似乎其地位還高出了宋立善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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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先生,請嚐嚐這道翠雲雞,昭娘親手所作,某這些年可全靠了昭娘這道菜養著,滋味不俗!”宋立善用公筷夾了一片雞肉放在了對方的菜碟內,語氣動作中竟滿是討好。


    這位陸先生正是與宋家水火不容的孫同知幕友。


    陸先生不慌不忙的含了這塊雞肉,濃鬱的人參與醬料味道深入味蕾深處,良久他才吐出了這塊雞肉,用杯中的美酒將滿口的鮮美肉味送入腹中。


    “果然好滋味!”


    見陸先生讚了一聲,宋立善臉上終於放開了一些。


    “賀觀察與嚴府尊謀劃良久,欲從我宋家這條路上打開一條口子,進而圍逼邵轉運使。他們卻不知我們這一省轉運之內藏著多少奇人異士,陸先生與邵轉運同窗六載,實為轉運大人心腹摯友,卻遁匿武陵同知府三載。可笑,可笑,那幾人竟按照先生的謀劃來對付宋某,卻不知一切盡在邵轉運的掌握之中。待明日西山之下,我等依計讓那上陰兵馬取了那孫某人的項上人頭!先有策山軍前線敗績,後有同知亡於蠻賊,我看這嚴知府還能做幾天的府尊?”


    陸先生放下了筷子,然後看了那熟美婦人一眼。


    宋立善立即揮揮手,昭娘隨即告退出門,守在了玄關外麵。


    陸先生捋捋胡子:“如今全線發動在即,不妨將內裏實情告知於你。不過這件事,你隻能說與宋老大人聽,其餘人等是萬萬不能知道的。”


    “還請陸先生示下。”


    “嗬嗬,你宋家幾位一直以為,轉運大人謀劃的是那孫同知或者嚴知府。讓那上陰軍馬屠滅緝拿之人也將是借勢而為。陸某試問一句,若孫光顯與那數百衙役沒於山間,而那嚴勻調動郡中郡兵分散各處搜拿你宋家產業之際,這偌大的武陵郡城還有幾人來守護?”


    宋立善聽到此話頓時呆若木雞,一雙筷子啪嘰一聲掉在了案下。


    “陸、陸先生,這可是說笑!鄒天養有如此膽子,敢捋大鄭的虎須?再說,這武陵雖然豐饒,但是與鄒天養根本之地相隔群山,周邊就是雲夢南道其餘五郡,就算他拿下,也斷然是守不住的!”


    “嗬嗬嗬嗬,”陸先生慨然長笑,說不出的意氣風發,“所以說無人能看穿這局,也算是陸某的一種遺憾。上陰五千軍馬早奉有蘭陰王嚴令,正是要奪了這武陵一郡。守不守得住,那都無所謂,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有了武陵的財貨糧秣,蘭陰王軍資可豐饒數年之久,事後或談、或和、或降都在鄒某人的算計之中。而轉運使大人所謀者,正是賀觀察耳!策山軍、麓山軍先後於南吳敗績,今又失武陵大郡,道中賀觀察去職便是大勢所趨。屆時隻需邵轉運一封書信,說得蘭陰王讓出武陵抑或全軍來降,你說這雲夢南道下一任觀察使還會是誰?”


    宋立善聽了先喜後憂。


    “上陰兵馬入我武陵,怕是於鄉鄰多有損傷,這事傳出去,我宋家都不用做人了!”


    “立善兄不必惺惺作態,”陸先生藐看了他一眼,“以宋家在武陵的根基,隻要嚴勻和孫光顯身死,你們將自己摘出來並不是什麽難事。兄無非是擔心宋家的財貨產業會溟於亂軍罷了。這點還請放心,大軍會在漏夜入城,你隻需在宋家各處產業大門前點上一盞白燈即可。天明之後,上陰軍馬便會收刀,立善兄萬萬記得讓人及時處理了那些燈籠。”


    “既如此,我無憂矣!”


    碰杯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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