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於中,必搖其精。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 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予之歎息。”


    大聲將這《秋聲賦》念完的不是江上央,而是從北六樓圍過來的的眾人,尤其以齊茂公的聲音最是富有情感和節奏。


    張哲擱筆之後, 齊茂公與莊壽看著那幅字都歎息了一聲,而後齊齊對著張哲一禮。


    “某等不如君也!”


    外圍立即有人興奮大呼:“張信之第四、第五局亦勝矣!”


    八樓之上, 老人把目光投向了三福。


    三福會意, 走到窗前對著下麵某處招招手。


    當即有幾個混在人群中的人便叫了起來:“糜昌何在?還不快快上前比畫技!”


    “糜昌之才,於六人中最弱,依我隻見,殺雞焉用牛刀?隻張信之身邊那位郎君怕不就能戰而勝之!”


    看不起糜昌的人似乎還很多,四下裏都有人呼應,更有人莫名其妙的看好江小弟。


    江上央倒是怔了一回,對於自己的畫技,他心知肚明。與糜昌比畫,他雖有心但是卻沒有必勝的把握。糜昌之畫,可不是浪得虛名來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發現了一個問題。


    “衛國糜昌哪裏去了?”


    “誰見到糜盛業了麽?”


    “方才還在,此人似乎離席如廁而去!”


    片刻之後,衛國使團都羞紅了臉。


    管事的派人找遍了滿樓的茅房內部、淨桶周邊,卻連那糜昌的人毛都沒看到。最後還是問了看管後門的小廝,才知道糜昌竟然從商樓後門走了!


    此人竟不戰而逃?!


    合樓大笑,不說衛國使團成員, 便是臨時搭夥的其餘五國人也覺得臉上發燙。


    “這個糜昌竟是如此無用的東西!”老人怒罵一聲, “怎麽回事, 為何沒有看住?”


    三福出去了一會,回來時滿臉的苦笑。


    “主子,下麵的人怕小郎君一時贏不得他,在其如廁的時候動了一些手腳。本想亂了對方的心思,可.......可沒把握好分寸,茅廁的蹲板斷了,那糜昌弄了一身汙穢。那樣子根本沒法見人,所以此人抱著頭從後門逃走,大約是回館驛沐浴更衣去了。”


    老皇帝捂額,這班莽人!


    不提八樓的小插曲,張信之六戰六勝,橫掃諸國才俊,讓整個商樓的氣氛達到了今日的最高處。


    尤其是鴻臚寺表示:“今日之文壇佳話,必將流傳於世,本樓恬為地主,與有榮焉。願每桌奉贈美酒三壇,菜肴四道,以聊表寸心。”


    這番話又引來一片喝彩。


    在樓上樓下人們的呼聲中,《秋聲賦》的手稿也在樓上樓下走了一圈。若不是商樓管事早有預料,派了三五個漢子跟著,這《秋聲賦》好幾次差點被人“生搶”了去。


    幾個抬木板的小廝一頭汗的抬著木板跑回來時,後麵還追了二三十號人。


    張哲正要把《秋聲賦》收起,卻聽齊茂公忍不住帶頭發問:“君此卷,可願售之?”


    “對對,信之郎君,可售此卷?莫如價高者得之!”


    當即便是一片附和聲,個個摩拳擦掌準備競拍這幅《秋聲賦》。


    張哲還沒回答是否願意售賣,一些家裏有權有財的紈絝便開始提前紛爭了起來。


    “諸位,我家老爺子眼見得就要過壽了,不如諸位成全一下小弟的一片孝心?將此卷讓與鄙人,諸位今日的酒水都算在某的賬上如何?”


    “呦嗬,你們阮家老爺子除了拿刀砍人,竟也會看字?”


    “就是,就是,阮三郎莫與我爭,家父即將離京遠行,我這裏正好缺一件寄思的禮物,諸位便讓了老哥吧!”


    “李家伯父離京二十裏辦差,也叫遠行?怕是來去也隻三兩日,李哥哥莫欺人,誰家還在吏部沒個耳報?倒是散花樓的寧清姑娘,最愛張信之的詩詞文章。諸位兄弟,小弟我可就差這最後臨門一腳了,還是讓了我吧!”


    齊茂公與莊壽幾個,哪裏是這些地頭蛇的對手,分分鍾就被人群給擠了出去。


    “某也出價,某家也要出價!你們鄭人也太過霸道了。”莊壽還要往裏麵擠,可就他那身板卻是誰也擠不動,隻能幹著急。


    就在此時,一條昂藏大漢飛速的擠了過來。


    一眾紈絝被他擠得東倒西歪,有人大怒剛要去喝罵,卻被身邊的人眼明手快的拉住。


    “作死麽,那是龐統領!”


    “張郎君,這《秋聲賦》我家老主人買下來了。”


    大漢走到張哲跟前,毫不客氣的一把拿起了《秋聲賦》,轉身就走。


    張哲不敢反抗,隻因為這人他眼熟。


    此人便是在江陵時,皇帝傳旨的隊伍裏,鸞衣騎士中領頭的那一個。


    “且慢,既然買下來了,為何不見報價,更不見有絲毫財貨?”


    與此話落音同步的是,有人還拉住了大漢的衣袖。


    一眾圍觀的紈絝,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於這位膽大包天的士子充滿了敬佩和憐憫。


    大漢一怔,發現竟有人敢拉住自己的衣袖不讓他走。一絲獰笑剛剛展露,可下一刻卻變成了哭笑不得。


    拉住他要買路錢的,竟是小郎君。


    張哲也是被江小弟的騷操作唬得不行,急忙去扯江上央的手。


    “好兄弟,快鬆手!那財貨卻是早付過了。”


    江上央其實也是有些遲疑的,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張信之,會對此人如此的忌憚。但是出於對張哲剛剛才出手救他於劍下的感激,他還是咬著牙攔住了這人。


    這幅《秋聲賦》襯著張信之獨戰六國文壇的“典故”,其價值豈是區區財貨可比?江上央自己也很眼熱這幅《秋聲賦》的好不好。


    在掰開江小弟的手掌的那一刻,張哲與龐統領的心裏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張哲是怕皇帝,龐統領也是怕皇帝。


    龐統領的出現,如同一道無聲的驅散符,片刻間整座商樓的人就少了一半,尤其是那些紈絝,更是跑得一個不剩。


    “朕就這麽不被人待見?”老爺子仔細看著手裏的《秋聲賦》,微笑著說出的話卻沒人敢應,“通知宗正寺,節後給這些不成器的一個教訓。”


    三福點點頭,眼睛卻也盯著《秋聲賦》不挪窩。


    “委實是家中有事,不敢多待,抱歉、抱歉!”張哲拉著江上央一路抱歉著,拒絕了各式各樣的邀約,足花了一炷香的時辰才下到了了商樓的大門口。


    早就等在門外的三七,正在轉磨似的來回走動,見到兩人出來,當即大喜。


    “郎君果然是全勝?”


    “自然是全勝!”張哲低聲回了一句,拉著滿眼都是金色符號的三七到了一邊,“汝一共買了多少?賠率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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