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二元出來了!”


    人群騷動得更厲害了,二元隻有十二個人。而這十二個是大概率能去爭一爭殿試前三甲的。


    張哲忽然指著那二元榜單對著莫七說道:“去看看!”


    莫七一開始以為張哲是知道自己肯定沒戲所以才沒有給他名諱,卻不想此人竟然誌在第二元。


    “敢問舉士公的名諱?”


    張哲笑了一笑,指了指江上央:“你隻管去看我這位賢弟的,無須管我。”


    莫七剛得了霍炳成的二十貫,知道這幾人是不差錢的,急忙再次衝進了人群。


    這一次榜下很多人都哭了出來, 三元和二元都沒有,隻能說明自己的落了榜。眾多一臉麻木的舉子失魂落魄的離開了現場,對於第一元,他們根本不敢去想。


    莫七是跌跌撞撞的擠出來的,腳下竟然有些發虛。


    隻見他一臉的震驚和欣喜,當他的手再次高舉過頭時,江上央一時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恭賀江左道江陵郡江上央老爺高中會試二元第三名!”


    在場所有看榜人都大聲喝了一聲彩,引得無數人都向著江上央看了過來。有幾名國子監的監生正一臉晦氣的準備離開,正好聽到有個高名次的出現,忍不住也往這邊看了一眼。


    “這個二元第三,不就是那日與我們在酒樓紛爭的人麽?!”


    蕭彥真正準備垂頭喪氣的離開,一聽到夥伴的這句話,也滿臉驚訝的看向了江上央。果然就是那個小子,還有那個年紀大的也在,都是一臉的高興。


    “呸!”蕭彥真幾人紛紛對著那邊呸了一口,卻不敢在這裏找人的麻煩。否則被周老倌知道他們在貢院外擺弄貢生,他們這些監生一個都跑不掉。


    誰知又有記性好的在他們旁邊感慨了一聲:“這個二元第三名身邊的那個年紀稍長的,竟是本科最後一名,這些人運道不俗啊~!”


    什麽?


    蕭彥真幾人不敢置信的互相看了看,那個混不痞的家夥居然是最後一名!有人又呸了一口:“最後一名, 僥幸罷了!想我們馬兄,卻是三甲第十二名。最後一名,卻也好意思提?”


    馬尚國微笑著拱拱手, 隻要客氣一二, 誰知旁邊的幾位也不是好脾氣, 有人當即故意驚訝了一聲,對著呸了霍炳成的那人問:“閣下好氣勢,敢問閣下不知在幾元之中?”


    這臉打得好快。


    眼見得監生們要與這群外地士子衝突起來,那邊忽然有人大喊:“一元出來了!”


    這群外地士子中當即有人忍不住發聲:“想來那張信之必是本科會元!”


    蕭彥真冷笑一聲:“就憑他,若是他能做會元,小爺我便......。”


    “會元果然是張信之~~!”


    滿場轟然都在傳播這個消息,把蕭彥真差點沒嗆死過去。


    莫七這邊剛剛有些傻眼,因為他剛剛從江上央這裏收獲兩筆賞錢。


    在他報了江上央的名次後,張哲甩手給了他一張三十貫的官票,而江上央身邊的仆人也塞給了他幾顆小豆子。


    那些豆子一入手,莫七就微微一怔,卻根本不敢看,立即藏進了袖子。隻憑那重量和大小,莫七就知道這是六個金豆子,這便又是三十貫!


    等一元前三名的名字出來,張哲三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張哲卻又遞了一張八十貫的官票給莫七,讓莫七又驚又喜。


    等張哲幾人走得遠了,耿良回頭看見那莫七還在驚疑不定,便大笑了一聲:“俺們郎君便是會元張信之~!你且好好拿著吧~!”


    “來人, 把燈都掛起來, ”孟小婉坐在張哲的身邊,滿臉都是笑意,一疊聲的安排著下人們忙碌,“前後院都把酒席擺上,叫廚房不拘手藝的做起來,人人都要吃喝好了。”


    她又看向陳媽媽:“乳母,去取了銀子來,今兒個每人都賞三個月的月錢。”


    底下頓時一片感恩戴德。


    待下人們都去忙了,張哲就故意笑她。


    “喲喲,剛才這滿嘴銅臭的俗婦是誰?卻是好生麵熟。”


    孟小婉不上他的當,根本不在意。


    “哎,還不是胡嬤嬤和乳母教我的,你當我願意這麽俗氣?”


    她把張哲的領口一拉,嬌笑了一聲:“來來來,把會元郎的鼻子借奴家捏捏。”


    一聲“奴家”差點把張哲的火給提起來,可看著孟小婉偌大的肚子也沒法下手,把張哲氣得直牙癢癢。


    好在前方酒席擺好,霍炳成和江上央來扯了他去吃喝。


    三人一口氣從下午申末(五點)一直吃到了半夜醜正(淩晨兩點),個個都喝得吐了三四回。


    第二日,當張哲頭痛欲裂的起了床,已經到了下午酉正(六點)。


    孟小婉正守在他身邊,看他醒來就讓白鷺給他喂了一盞醒酒湯,又讓白鶯給他揉太陽穴,緩解頭疼。


    “太常寺的人白日來了兩回,委實等不得你酒醒,在你醉酒中就已經量了尺寸去。後日你們幾個的襴衫便會送來試穿,若是不合體的也要當日改一改。”


    張哲側了側頭,讓白鶯替他揉揉額頭,他總覺得額頭發麻,又閉著眼問了一聲。


    “太常寺的人平日裏油水不多,這次來可都打發了?”


    孟小婉白了他一眼:“來了七個人,我叫陳媽媽都二十貫一個塞了過去。憑你就最會做人,竟小瞧妾?”


    “我哪敢,得妻如此,夫複何求也?!”


    張哲閉著眼有一會,卻不見孟小婉說話,便睜開了眼睛看她。


    卻見孟小婉正一臉好笑的看著他,張哲立即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回事?


    “夫君。”


    “嗯,在的。我臉上可是有東西?”


    “妾早替你擦了好幾回,哪還有東西,”孟小婉把手中的孩兒衣服輕輕一放,偏頭笑問,“卻不知昨夜夫君嚷嚷了一晚上的桃園三結義是個什麽典故?”


    張哲當即一愣,覺得有些不妙。但是他喝斷片了,大致的事情已經不大記得,莫非......不會吧?!


    “妾昨晚去了前廳兩回,可被夫君強著叫了霍郎君大伯,又叫了小江叔叔。這件事,夫君可別忘了。你們三個在竹林裏,跪了一溜,一起磕的頭可不是九個,而是翻倍的十八個!”


    竹園三結義?還磕了十八個頭,難怪額頭如此發麻。


    張哲呆了半天,忽然冷不丁問了一句讓孟小婉莫名其妙的話:“我沒說什麽不願同年同月生,隻願同年同日死吧?”


    孟小婉搖搖頭,捂著嘴就笑:“這結義好生分,酒醒了就在乎生死了。我看啊,霍郎君和江小郎都是真心實意的,就你最是滑頭?”


    與此同時,京外固原山行宮內。


    老皇帝也是一臉詫異的看著地下跪著的一人,聲音都有些發顫:“他們三個就這麽結義啦?”


    那人不敢抬頭,隻把頭低了下去。


    “混賬!你們兩個如何不設法攔住!”


    那人急忙解釋:“是小郎君提議的,昨夜我們也想攔著他。可誰知酒後的小郎君竟厲害的很,訓斥我們兩個如同換了一個人。我們兩個也是被小郎君一時唬住了,等回過神來,三個人的頭已經磕下去十多個,哥哥弟弟的已經胡亂叫了起來。”


    老皇帝站起身來,一腳將此人踢了個跟頭,此人正是江上央身邊的徐千。


    “徐千,你是朕親自從禦林裏選出來的百戰之士,從六品的鸞衣校尉,你也會怕一個孩子?”


    徐千一個頭磕下去,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咬著牙把實情說了出來:“不敢瞞陛下,小郎君發怒的那一刻,小的們以為當時看到了陛下!”


    老皇帝一怔,馬上又冷笑起來:“你倒是會說話,滾吧!仔細小心的守著他!再不許出這種幺蛾子了。”


    徐千離開之後,老皇帝當即換上了另一幅表情。他一臉笑容的看向了三福:“嗬嗬,三福,你說朕本來就想把張信之給了虎子,你說這算不算天意?嗯?嗬嗬嗬嗬。”


    三福點點頭:“主子的意思,可不就是天意?那小子奴才接觸過,是個滑頭裏的狀元,卻也是個在情義上抹不開的。可沒想到他還有這等福氣?”


    “自家人不說客套話,這也是虎子的福氣,”皇帝揉揉臉,把笑意壓了下去,“虎子長得像我,師妹都說看到虎子就像當年在太師府看到去拜師的我。”


    “可不是,這是小郎君的福氣,但是也須注意些其他爺的反應。”


    皇帝聽到三福的提醒,並不在意。


    “朕早就給老八和虎子找好了去處,你當朕是因為那幾個不成器的逆子,才一直壓著不批周老倌他們的折子?”


    三福立即低下頭,不再出聲。皇帝這句話透露的信息太多,涉及封地實王的大事,他不敢接這個話。


    老皇帝又拿起了剛才徐千寫的一張紙,看著其中一段覺得頗為有趣。


    “這一拜,春風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印祭台,這一拜,忠肝義膽,生死換亂永不分開......。這個張哲倒是在音律上很有一手啊!”


    “傳朕的旨意,”


    “奴才記著呢。”


    “著太子在文華殿替朕監考殿試,朕就在這固原山行宮看卷點榜。”


    三福驚愕了抬起了頭:“主子,是文華殿?”


    “對,就是文華殿!”老皇帝從桌子上抽出了一疊奏折,然後都扔在了地上,“老三和老五的人都這幾日上了二十多本折子,都說太子不軌,輕文華殿而重錦繡宮,欲暗篡君事,更意圖將朕取而代之。”


    “朕要給這些人一個教訓,從來隻有朕騙人,哪裏輪得到這幫蠢貨來騙朕?!被太子陷在了坑裏,還一個個的大言不慚。”


    三福當即為太子辯解了一句:“奴才瞅著,這個路數仿佛的東宮劉長史的手段,太子是仁善的,怕是想不出這種法子。”


    皇帝卻不以為意:“老大就是這一點好,能知人納諫。朕本以為太子這次會因為江南水患短了秋收而對吳國之戰遲疑起來。好在他還是秉持住了,這便不錯。”


    三福附和了一聲:“太子自然是知道陛下的心意的。”


    皇帝轉到案幾的後麵,隨手翻了翻案幾上的一大本東西,這些東西裏有圖案,還有大量墨線畫成的表格。


    竟是張哲留在辟易園自己臥室裏的一套“辟易園改造工程規劃書”。


    如今卻被皇帝在翻看。


    “這本東西,工部那邊怎麽說?”


    三福當即又笑了起來:“刑老尚書說是如獲至寶,還說編撰此書的人最厲害處不是建築之精美,而是其統籌與調配的能力。還說請陛下務必割愛,將此人調到他工部去,刑老尚書要親自培養。隻說有此人在,過幾年,整個工部的支出費用必然會為陛下剩下不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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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嗤笑了一聲:“這個老東西壞得很!知道這是朕在借機敲打他,在轉著彎向朕告饒。他是知道編撰此書的人是個懂行的,深怕此人一時意氣用事,把他工部裏的那些破事給點出來。想把此人弄到工部一起發財,或者幹脆養廢了,倒是很會打算。”


    三福捧了皇帝一句:“張信之可是陛下看好的人,刑老大人怕是還用不了。張信之若是被陛下點了前三,按例是要入侍中寺做侍中,陪侍陛下左右的。”


    皇帝又貪看了幾眼張哲那本規劃書上修好的辟易園的圖樣,最後歎了一口氣:“若按照這小子的計劃,這園子怕是八成能修起來。朕節儉了一輩子,不能在最後幾年壞了自己的名聲。這園子叫停了吧,那五個秀女你讓人準備準備,調入侍中寺服侍。”


    三福應了一聲,最後也有些忍不住建議:“奴才看著這園子是真的好,跟神仙地也差不了多少。按著張信之的規劃,也用不了咱們幾個銀子,何不先讓他修起來?”


    皇帝苦笑搖頭:“要真個修起來,僅那周老倌就會逼著朕把園子賣給別人。江南水患,秋收大減,南北兩處開戰,朕的用度都準備一減再減,好收拾天下的人心。這園子,到底是可惜了。”


    章華帝望著外麵出了一會神,又輕聲對著三福說出了一段話來。


    “你讓人給太子捎個話,讓他的人與吳國那邊接觸起來。但是切記不要心慈手軟,隻管把手裏的刀子磨得利些。”


    “諾!”


    “另外,”皇帝最後又吩咐了一聲,“詔秋湖鄉君蘇氏女即刻進京,讓人準備好縣主的規儀。告訴太子,南吳太子喪偶已經兩年,朕欲以蘇氏贈之吳國為太子妃。若答應了一切好說,不答應便叫太子拖著對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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