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萬斤的糖貨,”劉重想了想張哲準備收攏的糖貨總數,還是搖了搖頭,“這兩家怕是也吃不下。再說他們兩家早就在王爺們中下好了注,如今轉頭向八爺賣好,實在是斷無可能!”</p>


    “怕他個逑!”魏破低聲罵了一句,“官司打到禦前都不懼他!這些彈劾,純屬汙蔑,大人隻管上書自辯,我們一體附署!”</p>


    坐下的幾人,如今都算是張哲的班底。</p>


    曹令文正式坐穩了秀山縣丞的位置,吳懷晉了判官,劉重實際領了學判衙門,就連因為嶽儻的死,被擼去了縣尉職位的魏破,也被張哲提拔做了暫管郡兵的權都事,他手下的幾百縣兵也都轉為郡兵編製。</p>


    顧家在江陵城有麵子,張哲手裏又有銀子,吏部對於昭陽郡王手下的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這幾件事辦下來倒是不難,從江陵到長安,張哲的這幾個保舉一路暢通無阻。</p>


    張哲聽完幾人的議論,隻是澹澹的發笑。</p>


    “這等折子,其實不過是試探罷了。試探的並不是在昭陽做事的咱們,其實是在試探昭陽郡王,或者說是在試探貴妃娘娘的反應。這些個折子,咱們不用理會。長安那裏有郡王和貴妃在,我們隻管安心做事就是。”</p>


    曹令文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還是曹令文出頭問了張哲。</p>


    “大人,我們雖是朝廷的官員,如今其實是在為郡王經營昭陽。就如此與陸家和司徒家鬧翻,可會讓郡王和貴妃那裏不好做人?”</p>


    “諸位別忘記了陸家與司徒家身後是誰,”張哲一點都不在意,“那是泰安郡王和河東郡王,如果八爺還真想著與這兩位客客氣氣的,那才是自己觸黴頭,太子的黴頭!所以,貴妃必然是要與這兩家做過一場的。”</p>


    “做過一場又如何?”老太太的聲音把跪在地上的楊宗潮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老娘居然讓他與幾個哥哥翻臉!</p>


    “張信之可是你的親戚,還是虎子的義兄,彈劾他的時候,人家可沒給你們父子留臉麵。”申屠貴妃扶起了兒子,同時把自己的看法教給他聽,“昭陽出產本就少得可憐,張信之帶著一幫子人好不容易從進吳國弄了些糖貨來,還不是為了替你經營昭陽。你要是不替他爭,日後你下麵那些人哪個敢真心跟著你?”</p>


    “那兒子就事論事,隻把彈劾信之的那幾條給駁斥了,也不至於把那些人給弄到丟官去職吧。”</p>


    “人家既然派了這幾個出來,本來就是棄子,郡王倒替人憂心了起來,卻也好笑!”何靈姑在一旁捂著嘴笑。</p>


    老太太拍打了何靈姑一下,又和顏悅色的對兒子說。</p>


    “傻孩子,你日後是要看你長兄太子的臉色過日子的,那就不能與其他幾個兄弟關係太好。這件事,為娘也要去你父親那裏去鬧一鬧,和他們生分了,為娘也才安心。”</p>


    “兒子本也是想到這一點的,隻是到底是自己心裏過不去。”</p>


    “你那折子不要用,還是用虎子的那封,他一個年輕人那言辭激烈些不算什麽,你父親也知道張信之與他的關係。”</p>


    “是,母親!”</p>


    看著兒子遠去,申屠貴妃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p>


    “我這個兒子,委實不是做王爺的命。”</p>


    何靈姑卻笑:“那是老天爺看您逍遙了那許多年,故意給您找些事來做。要怪便怪您好日子過多了,在旁人府裏這點算計算什麽,吃飯喝水一般隨意。”</p>


    “碎嘴!”老太太不客氣的給了何靈姑又一巴掌,“你昨日去了竹池小苑,米姐兒可還安好?”</p>


    “喲~!”何靈姑不滿的都嘴,“自打您見過米姐兒,這跟前的大徒弟,和帶著米姐兒的小徒弟都不在您心尖子上了!整日就問米姐兒,好著呢!能吃能喝,能哭能鬧,一炷香能爬遍一整個院子,見到什麽都可樂。”</p>


    “這麽大人了,還吃小孩的味?”老太太不愛理她的樣子,“你好不好,老婆子我還看不到?反正就是個單著的,最苦也隻是寂寞罷了。婉兒倒比你辛苦些,千裏相思可不輕巧。”</p>


    何靈姑被老太太幾句話給氣得倒仰。</p>


    “您就可勁損我吧,氣死了大徒弟,您就得著什麽好處了?”</p>


    “嗯,怎麽就沒好處了?”老太太漫不經心的,“你啊就是個不上進的,終身大事不著急也罷,學問也沒什麽長進。你看看婉兒,如今的詩才也是越發出息了,看看這寫的詞。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就這幾首詞,老太太我都跟著她名垂千古,你呢?”</p>


    何靈姑咬著嘴唇不說話,因為她早就知道這幾首詞其實是那個人寫的。可外人總要把名頭加到孟小婉頭上去,連孟小婉都無可奈何。</p>


    “生氣了?”</p>


    何靈姑揚揚眉頭:“哪有?我也不敢。”</p>


    “拿著!”老太太叫人送過來一個檀木盒子,盒子裏是一支赤金釵子和一把白玉鳳紋鎖。</p>


    何靈姑這才笑了,拿著這兩個東西仔細的看著,尤其是對玉鎖愛不釋手:“就知道您其實還是最愛我的。”</p>


    “想多了,”老太太笑了笑,“釵子給你,玉鎖替我帶給米姐兒。”</p>


    玉鎖在毛毯上飛出去老遠,唬得幾個丫鬟急忙去撿,生怕大姐兒失手砸壞了貴妃賜下的東西。</p>


    “你看看,你家姑娘就不稀罕!”何靈姑懶洋洋的對著孟小婉吐槽,“可老太太就是稀罕給你家米姐兒,我想要還不給!這麽小的人,哪裏就能戴得住這麽重的東西。”</p>


    孟小婉笑了一下,逗著女兒樂了一回,這才看向了何靈姑。</p>


    “師姐你嫉妒什麽?恩師賜下這個玉鎖,不過是叫我安心,不要去擔心那些對夫君的彈劾罷了。你把持著老師這許多年,我要吃味起來,一輩子都不夠的。再說,我這裏的好東西,你還取用的少了不曾?”</p>


    “是,你大方,”何靈姑隨手將孟小婉頭上的一根天藍色琉璃步搖取了下來,“我的!”</p>


    白鷺急忙上前,替孟小婉把散落的一縷頭發梳好,轉手又簪了一根血紅色的珊瑚步搖在大娘子的頭上。</p>


    何靈姑呆呆的看著師妹頭上的新步搖,隨即噗呲笑了起來。</p>


    “好麽,你家的奴婢也變得刁滑了,知道你第一根步搖保不住,便把最好的留到第二根。”</p>


    孟小婉也笑了一笑,取下步搖一看,還真是。</p>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想到你家的那個,竟如此會做生意?好幾十萬斤的糖貨,我可是收到消息,內閣的幾位都盯上了。”</p>


    孟小婉細想了一下,心裏略定:“糖本就是朝廷急需的物資,莫不是要把昭陽的糖轉運來存了國庫?”</p>


    “我也是聽人說的,似乎李大學士正有此意,而顧相卻一直在價格上與其意見相左。李相說這些是朝廷官員幫辦來的財貨,想讓昭陽郡王自己上表敬獻,朝廷反還一些恩賞就是,而顧相卻說,如今藩王初立,郡王們旦有所得都應予以承認維護,否則不利於大勢,是故孫相一直未有定論。”</p>


    孟小婉拍手笑了:“師姐果然是個耳報神,這個消息卻是極重要的。”她說完就把珊瑚步搖放入了何靈姑的手中。</p>


    何靈姑一點也不客氣的收下了東西,走的時候還傲嬌的交待孟小婉。</p>


    “你給南方寫信,可別說是我傳來的消息。”</p>


    孟小婉的書信沒有朝廷的庭寄快,謝倫帶著她的家書南下的時候,朝廷的六百裏加急庭寄就送到了張哲的手裏。</p>


    朝廷肯定了張哲的功績。</p>


    庭寄中的語氣,也像極了老皇帝的口吻。</p>


    故意拖延差事的事,庭寄中朝廷隻是微微點了一下海安就一筆帶過,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張哲拐彎抹角給東邊出的那個主意。</p>


    張哲由此推斷,海安那邊怕是已經開始動手了。</p>


    其實海安郡王也知道,張信之是想讓自己給昭陽郡擋槍,可這個主意卻捅在了他的心尖上。蔡國的反應也一如張信之判斷的那樣,要多少糧食?平價不行就八成,賒賬也不是不可以,隻要海安郡王對沱江郡下手!</p>


    這是妥妥的陽謀,海安郡王府上下都吃定了這個機會!若是錯過這個時機才是海安郡王府最大的原罪。既可以解決海安郡的糧荒問題,又可以布局沱江,收攏人心。明知張信之沒懷什麽好意,但是海安郡那邊已經急速的運作了起來。</p>


    在庭寄的最後,朝廷獎勵了張信之。</p>


    之前被拿掉的侍中寺承旨又給他掛上了,昭陽郡同知前麵的那個“署”字也被去掉,他從代理同知成為了正式同知,宗正寺郎中倒是又漲了一級,是為宗正寺經曆司經曆,署理武陵郡主家宅事,這是為了方便他用蘇明煙的名義與吳國做生意。</p>


    這才三個月,張哲就升到了正五品。</p>


    曹令文幾個知道了庭寄的內容後,也不禁感歎。</p>


    同知大人有才華、有背景、後台硬,年紀輕輕升起官來卻快捷得很。</p>


    四月下旬,謝倫帶著孟大娘子的家書趕到了昭陽。</p>


    這封家書竟有半尺厚!</p>


    張哲耗費了一整天的時間來寫回信,湊足了足足一尺厚,不過這封史上最厚的家書,張哲選擇了朝廷的急遞,把謝倫留在身邊。</p>


    謝倫與耿良、高德術都坐在張哲的下首,這裏是家裏的書房,說的也是較為私密的事情。</p>


    “再過幾日便是五月了,如今吳國的糧食和蔗糖已經到了一半,郡中賣雪紙的錢款也存下了近五萬貫。前幾日,王府上的徐千和韓大年找到了我,說是要把王爺的昭陽軍編練了起來。他們那邊準備好了五十名侍衛充做軍官,薛將軍那裏也會選派五十人,這次要編練三千人。想著讓郡裏出人出錢出糧食,也許了我幾個出身。”</p>


    張哲點了點他們幾個:“你們三個都是老軍伍了,正好借著這次機會都弄個正經的出身。”</p>


    </p>


    耿良三人都是大喜,急忙跪倒謝過了家主。</p>


    “都別高興得太早,也不是什麽正經帶兵的官,就是混個名目,大約是從八品的樣子。”</p>


    “家主放心!”</p>


    家裏既然放他們出去做官,那以後便不能稱呼張哲為郎君了,而是要稱呼一聲家主。</p>


    整個四月和五月都是俗稱的農閑,而昭陽郡的百姓卻過的極為充實。</p>


    有了錢糧的張哲,再一次在全郡發起了修渠築壩的工程。他這一次采取的是招募的方式,百姓們紛紛響應。</p>


    百姓們的認識很樸實,閑在家裏吃糧虧不虧,還不如去工地上賣力氣吃飯,一日還有一頓幹的!工錢還是五日一結,給的全是實實在在的糧食。</p>


    本來大家就怕今年年景不好,一聽說工地上不發錢而是發糧食,呼啦啦的就都去了,一村一村的往工地上跑。</p>


    而郡城裏的人也有事做,石喬正好籌建武陵郡主在昭陽的行宮,買下了方家的舊宅和周邊的一些民房開始大興土木。吳國擺明了是不想讓蘇明煙真個入境,就吳國太子的那個德行,被蘇明煙迷倒是分分鍾的事情。</p>


    等蘇明煙的行宮初具規模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五月下旬,忙過頭的石喬突然得到了皇商們的通知。二千萬斤糧食、二十萬斤蔗糖已經與張信之交割完畢,石喬應該向皇商們分發款票了。</p>


    “如何會早了這麽久?”石喬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p>


    皇商的代表們卻把他帶到了一個東西麵前。</p>


    “石大人,糧食好運,可雪紙與蔗糖運起來就麻煩了許多,好在張大人設計了這個叫獨輪車的東西,咱們的人一個人就能推起幾百斤的東西,方便極了。拖延到今日才交接完,已經是最近多雨的緣故。”</p>


    唐博回家探親去了,石喬無人一起商議,他索性馬上找到了昭陽府衙來。</p>


    款票交易完成,沱江那邊就要開始交接,可再有大半個月就是夏收,沱江上下非砸在了吳國朝廷手裏不可,他想見見張信之。</p>


    “石大人放心,”接見石喬的卻是吳懷,“咱們賣出雪紙所得的錢款,還在收貴國的蔗糖。我家大人說這個生意還不算做完,沱江那邊貴國不妨夏收之後再接手不遲。”</p>


    呃?這張信之莫非要投我吳國不成?!</p>


    石喬聽了吳懷的話,竟一時產生了可怕的錯覺,對張信之的立場產生了濃濃的疑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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