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牢裏陰森森的,不見一點陽光,氣味也異常難聞。


    鍾浩被兩個大牢獄卒帶到角落裏的一間牢房前,把鍾浩一把推進牢房,鎖好牢門,自去了。


    鍾浩打眼看了一眼這個牢房,環境比剛才從大牢走廊裏過來時見到的牢房稍微強點。那些牢房裏淩亂不堪,有的甚至關著十幾個人。看來剛才自己把身上帶著一貫多錢,偷偷從袖子地下給了安排牢房的那個牢頭,起了些作用,起碼這個牢房是個雙人間。


    牢房兩個角落裏各自有一張鋪著稻草的破床,其中一張床上,躺著一個人,眉眼倒長的算是周正,嘴裏叼著一根稻草,翹著二郎腿,此時也正拿眼瞄著鍾浩。


    那人見鍾浩望來,便開口道:“小子,叫什麽啊?犯了什麽事兒啊?”


    鍾浩忙道:“小弟鍾浩,莫名其妙被人陷害的。”


    “咦,你也姓鍾?我叫鍾成,鍾家莊人。”


    “啊,原來本家啊!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離青州城不遠的堯王山下堯王湖前,有一個很大的莊子叫鍾家莊,鍾浩倒是聽說過,主要是因為同姓,多關注了一下。


    “嘿嘿,兄弟,跟哥哥說說人家怎麽陷害你了,陷害你什麽?”


    “有人自己把自己腦袋用石頭砸開瓢兒了,他同夥卻誣陷說是我將他毆打至重傷的!”


    “嘖嘖,這誣陷人的辦法倒是簡單粗暴。不過,就你這文弱書生模樣,將人毆打至重傷,說出去也沒人信啊,難道縣裏的老爺信了?”


    鍾浩苦著臉道“是啊,小弟手無縛雞之力,說我把那苦主毆打至重傷,這怎麽可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有蹊蹺啊。可是那鄭縣尉對此卻視而不見,硬是逼著小弟認罪,不認罪就要動刑啊!”


    “看來兄弟你是得罪人了啊,這鄭縣尉明顯是在整你啊!”


    “唉,可是小弟平日老實本分,實在想不出得罪了什麽人要把自己往死裏整啊!”


    “那你就是得罪了鄭縣尉唄!”


    “小弟和鄭縣尉素未謀麵,何來得罪之說啊!”


    “嘿嘿,你個小子倒也有趣,糊裏糊塗的就進來了。閑著也沒事,過來聊聊吧。咱們這本家,能在這大牢裏相遇,也算是緣分!”


    鍾浩雖然心中忐忑,但暫時也無法可想,當下坐在破床邊上,跟鍾成閑聊起來。


    這鍾成雖也是讀書人,倒無文人的酸腐,為人倒也是豁達,跟鍾浩攀談起來,倒是什麽事也不避諱。


    據鍾成自己說,他的渾家長得貌美如花。他前年外出遊學,直到今年才回,回來後有好友告知他:他渾家和一個戲班子裏的俊俏伶人偷偷廝混。


    於是鍾成偷偷跟蹤自己渾家,發現此事卻有其事,不禁大怒。但他倒沒怒火攻心失去理智,想及那個伶人是戲班子裏的當家武生,自己一介文人,雖然也學過六藝中的射、禦,但怕是也打他不過,便去雇了幾個武藝高強的打行青手,將那對奸夫淫|婦一起殺死於幽會之時。沒想到那幾個打行青手做事手腳不利索,留下首尾,被官差順藤摸瓜查到了鍾成,因此被抓入大牢。


    不過鍾成倒滿不在乎的道:“殺個奸夫淫|婦而已,那奸夫還是個賤役伶人,沒什麽大不了的,判不了死罪。我是州學庠生,是讀書人,大不了就剝奪我學籍,判個流配。但總是出了口惡氣,心裏痛快了。”


    這鍾成說話做事的灑脫,倒不像是個文人,更像粗豪的軍漢多一些。


    聽完了鍾成的事情,鍾浩又把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讓鍾成幫忙參謀一下。


    鍾成聽完,沉吟道:“看來兄弟你是無意中得罪了什麽大人物啊。這人的能量不小啊,連鄭縣尉這樣的縣衙三把手都能為他所用,看來是要置之你於死地啊,這次你怕是不好脫身啊!”鍾成大大咧咧的說著,忽然發現鍾浩麵皮一緊,很是難看,又忙安慰道:“這也是哥哥我隨意猜測,你也別太緊張,自己嚇唬自己,你情況再糟,也沒當場打死人,頂天也不過哥哥一樣,判個流配!”


    鍾浩心道:我又沒雇凶殺妻,你拿我跟你比幹嗎?尼瑪,再說判個流配,我一輩子就基本完了,你這是安慰人嗎?有幾個人做事兒有你這麽光棍,這麽灑脫的,我還想在大宋好好過日子呢,我可不想被判流配什麽的。


    不過人家好心勸解,自己也不能不領情,當下鍾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兄長說的是,是小弟過分緊張了,唉,小弟自忖未做過什麽作奸犯科之事,所謂車道山前必有路,見招拆招吧。”


    “想開點就好,沒有邁不過去的坎。”


    剩下的時間鍾浩一邊跟鍾成有一句每一句的閑聊,一邊在想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自己來到大宋不到半年的時間,一直不曾惹事生非,到底什麽時候得罪了大人物呢?


    鍾浩苦苦思索,一直不得其解。


    中午有獄卒來送飯,一人一碗沙子都未淘幹淨的糙米飯。


    鍾成看來習慣了,拿過糙米飯來便吃,也不嫌沙子咯牙。鍾浩端著那碗糙米飯卻怎麽也吃不下去。


    鍾浩使勁拍響牢室的柵欄,把一個獄卒吸引過來。


    “差大哥,能否幫忙帶了個話兒,讓家裏給送些吃食來,這飯食……難以下咽啊!”


    “嘿,我說你們這些書生啊,都進大牢了,還那麽多窮講究……將就吃吧”,接著獄卒裝作一副肅然模樣道:“再說,你這是傷人大案,沒判決之前,不能往外傳遞消息!”


    鍾浩心道:哪有這樣的規矩,殺人犯都能讓家裏送飯,看來這獄卒也是在拿捏自己啊。


    於是鍾浩忙道:“不讓差大哥白忙活,小弟願出一貫錢的‘腿腳錢’!”


    那獄卒嘿嘿笑道:“喲,你小子年紀不大,倒是還挺上道,行吧,那哥哥我下值之後就受累跑一趟。”


    “那就勞煩差大哥下值以後,去天然居一趟,就對高掌櫃說他師傅在縣牢裏,讓他們送些飯食來!”


    “師傅?”獄卒有些犯嘀咕,也不知鍾浩是高掌櫃哪門子師傅。不過獄卒聽說鍾浩讓自己去天然居,卻眼睛一亮。“行,哥哥下值就去!不過哥哥也不要什麽‘腿腳錢’了,就讓高掌櫃讓我在天然居免單擺上一桌便是!”


    如今天然居生活火爆,一貫錢在天然居還真不夠一桌上好的席麵的錢,而且天然居如今不是有錢就能擺桌的,因為它的訂桌竹牌早就發到年底了。這獄卒不要一貫錢,想去天然居擺一桌,倒是絕對不吃虧。


    鍾浩人在屋簷下,自然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當即道:“好,便依差大哥便是!”


    等這獄卒下值,縣牢的大門怕是也要關了。沒有關係,縣牢是不允許家眷晚上前來探望犯人的。天然居的酒飯怕是要明天才能吃得到,早上隻吃了幾塊山楂糕的鍾浩此時也是餓得狠了,隻得拿起那碗糙米飯填飽肚子。


    鍾成見鍾浩在那咬牙切齒的對付那碗糙米飯的樣子,不由開口勸道:“兄弟忍忍吧,孟子不是有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嘛。我看兄弟也不是平庸之人,權當一次磨練吧。”


    這次鍾成勸說的話,倒還算說到點上了,鍾浩點頭回應道:“嗯,謝謝兄長點撥,這點苦小弟還是吃得的。小弟想讓人送飯,是想跟外邊通下消息,倒不是非得計較這點飯食。”鍾浩很小便失怙,自小也吃過不少苦頭,倒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整整一下午,鍾浩便在和鍾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渡過的。


    秋天的夜很涼,本來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的鍾浩,不得不把那床滿是黑漬的破被蓋在身上,雖是秋幹物燥的時候,但牢房內依然潮濕陰冷。


    鍾浩在牢房的破床上,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前世今生,在牢房裏過夜,還是第一次。


    不過鍾浩看到鍾成倒是睡的正香,倒是很佩服這廝的灑脫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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