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銀城縣,天台山。


    山頂一處涼亭中,一個身著襴衫、頭戴逍遙巾的青年書生正站在在憑欄遠眺。


    從天台山山頂俯瞰,隻見天台山山勢奇險,山峰由北向南蜿蜒前伸,像一柄寶劍突兀插入黃河與窟野河兩大河流之中,氣勢磅礴猶如巨龍入海,形成一山分二水的壯美奇觀。東側是巨浪滾滾的黃河、古晉地,西側是深穀挾持的窟野河、古秦地,奇峻壯麗,分外妖嬈,


    山頂遠眺,天台勝景一覽無餘。既可一覽“山隨平野盡”的秦晉風光,又可領略“黃河入海流”的磅礴氣勢。


    縱目向東眺望,呂梁山群峰擁翠,黃土丘陵溝壑縱橫,滔滔黃河奔流而去;向西俯瞰,窟野河水咆嘯衝入黃河,黃河沿岸土石山區地貌與黃土丘陵溝壑地貌,黃河灘塗地貌與窟野河河漫灘地貌各顯特色,兩河沿岸的成片茂林綠樹掩映,美不勝收。此情此景,山川河流於一體,交相輝映,當真是雄奇壯美。


    ?“‘一山覽秦晉,二水鎖煙霞’,當真名不虛傳……”那個正在憑欄遠眺的青年書生忍不住大發感慨。


    這青年書生正是鍾浩。輕風拂來,鍾浩腦後逍遙巾的兩條飄帶隨風飛舞,倒似有幾分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采。來到大宋快兩年時間了,鍾浩的身量如今長得頗為頎長,加之平日經常鍛煉,如今鍾浩已是一個健碩的青年。


    “是啊,確實好地方啊!鍾機宜,我們真得要在此地長期屯田練兵?”


    “如此佳地,怎可辜負!還有,崔大哥千萬不要叫得這麽生份,叫小弟文軒便可。”


    “那怎麽行,尊卑有序,豈可胡亂僭越!”跟鍾浩說話的人是崔峰。


    崔峰在卸石棚寨雖然有個鄉兵都團練使的名頭,但其實隻是為了叫著好聽,其實就是個民兵隊長,無品無級,大宋並沒有都團練使這一級武官官銜。其實,在大宋就連州團練使也僅是虛銜。諸州團練使隻是做為武臣之寄祿官,無定員,無職掌,而且基本不駐本州。


    崔峰一身武藝,不甘於蹉跎歲月,聽說鍾浩要來河東,便求崔燁跟鍾浩說項,想要跟著來河東,想要憑著一身武藝混個出身。


    鍾浩正愁一路從青州來河東路途遙遠,而且來河東後想要做些事情,也沒有得力人手使喚,一聽崔峰要跟著自己來河東,自然欣喜不已,忙不迭同意。


    隨同崔峰一起來的還有王三和侯全,也都是有些藝業傍身的,鍾浩自然也無意見,很是欣喜他們能來。王三那次在卸石棚寨門前,一人一刀獨擋群匪的悍勇,令鍾浩印象頗深,而侯全就是那次獨自從卸石嶺穿越出去送信的那個,也是有些不凡本事的。


    鍾浩聽了崔峰的話,不禁搖搖頭,不過沒有再去糾結兩人的稱呼問題。


    ……


    驚蟄時節,春雷響,萬物長!


    仲春二月,驚蟄之後,蟄蟲驚醒,天氣轉暖,漸有春雷,北方地區進入春耕季節。


    賞夠了天台山奇景的鍾浩和崔峰從天台山上下來,來到天台上北的山腳下。


    山腳下是一道平緩寬敞的土坡,土是新土,還泛著新鮮的黃色。山坡上一頂頂破舊的營帳,胡亂的矗立在那裏,自然的將營地分割成五個不同的區塊。


    這片營地便是鍾浩帶領著來窟野河畔屯田的平西軍,剛剛紮下不久的營地。至於平西軍的軍士,此時正在遠處的窟野河畔翻墾土地,準備播種,此時營地裏都是些婦孺孩童。


    平西軍的軍號聽著很拉風,但是卻隻是一支慘兮兮的役作廂軍。這支廂軍是富弼派給鍾浩來屯田的人手,當然也有練兵和招納生羌蕃部的後續計劃。


    窟野河畔水量充沛,土地肥沃,正是屯田的好地方。如今鍾浩就是以河東安撫使司管勾機宜文字的身份,權知窟野河屯田練兵事。


    這權知窟野河屯田練兵事是個臨時的差遣,並不是正規差遣。這種臨時的差遣,河東經略安撫使司便可安排。大宋內地的經略安撫使司大部分是虛職,並無管理軍政的實際權力,但緣邊的經略安撫使卻不同,他們還有不小的權力的。


    一路帥臣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個臨時差遣還是可以辦到的。


    大宋的廂軍大部分來源於罪囚和流民,在大宋士大夫眼裏,他們是沒什麽地位的,甚至可以算是包袱。大宋廂軍是大多過得很是淒慘,而西北邊地的廂軍過得更慘。一支廂軍基本上發響很少,朝廷一般就是給劃上一塊駐地,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刨食,基本上等於自生自滅了。朝廷給的軍餉糧草,基本上指望不上。


    平西軍本來的駐地本來在豐州。慶曆元年,好水川之戰後,李元昊乘勢又點齊軍馬發動了攻打大宋河外三州的麟府豐之戰,妄圖奪取大宋這三個位於黃河以西的橋頭堡。


    此戰,麟州和府州雖然守住,但是豐州城被占,豐州境內堡寨悉數被攻破。平西軍在那次戰役中,死傷大半,剩餘的都撤到黃河以東的火山軍(行政區劃軍,轄火山縣,同下州)暫駐。後來李元昊雖然撤軍,但把豐州城及各堡寨悉數毀壞,於是很多豐州廂軍便在河東暫時駐紮。客居他鄉,更加淒慘。


    最近朝廷有在府州蘿泊川之地,僑置豐州之議,富弼翻閱豐州的相關文案時,才發現有這麽幾支原駐地是豐州的廂軍,正客居河東。正好鍾浩屯田練兵,需要人手,便把平西軍調了過來。若是情勢進展順利,能夠在此立足,以後再把另外幾軍調過來。


    ……


    鍾浩和崔峰轉悠到窟野河畔。


    “鍾機宜,這地已經翻耕得差不多,咱們播種什麽啊?”平西軍的都虞候鄭文濤見鍾浩和崔峰過來,上前稟告道。平西軍窮得飯飯都吃不上,糧食種子肯定是沒有的,他們從火山軍移駐這裏,基本上算是就隻帶著一千多張嘴來的。


    平西軍客居河東,困苦無望,都指揮使和副指揮使都托關係調走了,朝廷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沒人願意來,反正平西軍指揮使和副指揮使一直空置,一直是都虞候鄭文濤暫代平西軍都指揮使事。


    當然,如今平西軍都指揮使這個差事,除了領命組織運送一下禁軍的輜重,剩下的就是幫手下尋找飯轍了,基本沒有其餘別的什麽事情了。平西軍不求吃飽,隻求不被餓死便好,但這幾年就是這個目標都越來越難以完成了。平西軍剛來到天台山這裏時,大部分兵士都是骨瘦如柴,麵如菜色。若不是在好吃好喝的將養了半月,怕是沒有幾個能下地幹動活的。


    “放心,種子這幾日便會運來。最近大家受累了,鄭兄,你跟大家說一聲,今晚殺上幾口豬給大家開開葷!”


    “下官可當不得鍾機宜稱呼兄長,鍾機宜叫我老鄭,便是給下官麵子了!”隨即鄭文濤又向鍾浩行禮道:“那我先替兄弟們謝謝鍾機宜了,鍾機宜待兄弟們是真夠意思,以後鍾機宜但有吩咐,兄弟們絕不皺眉。下官也願附驥鍾機宜尾後,鍾機宜但有吩咐,俺老鄭萬死不辭!”


    鄭都虞候雖是平西軍的三把手,還暫代一把手之職,但廂軍的軍官級別很低,他的品級隻不過是從九品的三班借職,承信郎。就是同品級,武官在文官麵前也低上三分,更何況鍾浩的文官承務郎的比他還要高兩級。而且鍾浩還有帥司的管勾機宜文字的差遣,自然是安撫使大人的親信心腹。


    鄭文濤雖然是個粗鄙武夫,但是絕對不傻,平西軍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能夠調來跟著鍾機宜在此屯田練兵,雖不知道未來前景如何,但總比困頓在河東好。是以他打定注意,要事事聽鍾浩吩咐,為他驅馳,說不定日後還能隨著鍾浩混個前程。是以,鄭文濤對鍾浩很是尊重,事事以他為主。


    鄭文濤去窟野河畔宣布晚上開葷的好消息,一時歡呼一片。


    鍾浩不由搖頭,一頓豬肉就能樂成這樣,看來這平西軍真是苦得夠嗆。


    ……


    晚飯時,鍾浩宣布了春種之後,要在此地建堡寨的事情。


    平西軍的兵士對於能在此地安定下來,也是很期待。不管怎樣,總算有地方就食,不用客駐它鄉,靠別人救濟了。


    平西軍是役作營,戰時一般做運送輜重、架橋鋪路的後勤工作。西北廂軍很多都是罪囚配軍組成,但平西軍卻大都是招募的流民組成。流民相對比罪囚好駕馭些,這也是富弼首選平西軍給鍾浩來實施屯田練兵的原因之一。


    平西軍分前、後、左、右、中五營,其中左、右兩營大部分參軍之前是匠人,平西軍戰時的架橋鋪路等匠作之事,大部分由他們負責,其餘三營負責出力。這築堡寨之事便由左、右兩營負責匠作之事,其餘三營負責力作之事。


    大宋步軍編製,一軍為五營,也就是五個指揮,一個步軍指揮滿員五百人,一軍滿員也就是兩千五百人。但鍾浩拿平西軍花名冊比照之後,平西軍其實五成兵額都不到,其餘大部分不是戰死,就是逃亡了。憑這千把人建造堡寨,顯然人手有些不足。


    寨之大者周九百步,小者五百步;堡之大者二百步,小者百步。鍾浩自然打算是在此建寨,昨天他和崔峰考察測量天台上腳下一處適宜建堡寨的地形,大概方圓六百步,算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寨吧。


    雖然宋夏之間有“慶曆和議”,但是西北宋夏邊境小規模的戰事,從未斷絕。


    河東路的位於河西的麟府二地,是對麵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主要襲擾對象。


    天台山北十餘裏本有靜羌寨,但是在前幾年被西夏的左廂神勇軍司的一次掃蕩中攻破,一直未曾複築。


    西北現在防禦和抵抗西夏襲擾的辦法,其實主要還是修築堡寨,據城堅守的防禦方針,畢竟在野戰上,大宋這些年被西夏打得有怕了。


    正好靜羌寨這幾年一直未曾複築,富弼便把靜羌寨的名份給了平西軍,讓他們擇地複築。


    不要小看一個堡寨,修建一個堡寨耗費的人力物力是相當大,而且西北地貧人少,難以自給,大都要仰仗內地給養。因此,對於修建堡寨,朝廷是很審慎的。


    修建一個新堡寨需要選地規劃好之後,再奏請朝廷批準,才可修建,畢竟還要朝廷以後還要給養。而且修建好了以後,要奏報朝廷賜名,可見朝廷對修建堡寨的重視和審慎。


    相對來說,複築一個堡寨,在朝廷那邊爭取下來,要容易許多。


    不過,富弼雖然把複築靜羌寨的名份給了鍾浩,但很明確的跟他說,人手、物資都沒有,要靠鍾浩自己解決。


    鍾浩對此也很無奈,隻給個空頭名號,沒有實在東西,自己這未來泰山太坑人了吧!


    不過這寨子還是要修的。


    鍾浩選址複築靜羌寨的地方,在天台山北的山腳下,雖然在麟州後方,但隻是從北邊來說的。


    其實,天台山這裏離著西邊宋夏邊境的古長城,最近的地方隻不過八十餘裏,離著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駐地彌陀洞,其實也就隻有一百五十裏,西夏騎兵旦夕可至。不修寨子,鍾浩這毫無戰鬥力的平西軍,就隻有等著被左廂神勇軍司的擒生軍捉去做奴隸了。


    鍾浩覺得隻有修建一個堅固的堡寨才能稍微安全點,這地方太危險了。等春種完一定要立即築寨。


    好在如今西夏那邊估計也在忙著春種,暫時不會來襲擾。以前,鍾浩總以為黨項人隻會放牧,等了解過後,才知道黨項人其實漢化程度很高,不隻放牧,耕種也是很在行的。


    窟野河上遊,左廂神勇軍司侵占的耕地,已經快到麟州城前了。黨項人也知道耕地的重要性,這些年拚命的搶占邊境的耕地。


    鍾浩覺得自己那所謂的以土地糧食吸引生羌蕃部來歸附的策略,難度比之前想得要大很多,沒想到黨項人也很喜歡耕種啊。


    鍾浩的覺得土豆和地瓜一定要盡快育種,盡快形成規模了,以高產吸引,不然自己分田吸引生羌蕃部的策略怕是很難奏效。


    當然招納橫山生羌蕃部的策略還要等上一段時間,自己還可慢慢經營規劃。


    在鍾浩的預想中,用兩年時間經營靜羌寨,等靜羌寨穩固之後,再在西邊大橫水下遊建築堡寨和屯田。以大橫水的堡寨作為根據地,吸引收攏橫山蕃部。


    大宋神宗以後,實行“築城迫城,移寨攻寨”的戰略方針,利用修築一個、鞏固一個、步步為營的辦法,大量構築堡寨,進而逼迫西夏後退的策略取得了不小的成功。


    鍾浩既然把這個策略提前提出來了,自己泰山大人又想提前推動,自己還是要盡一把力的。


    當然,在鍾浩心中,是不願去親自去大橫水建堡寨,實施吸引橫山蕃部的策略的。那裏畢竟離得西夏太近了,危險性太大。到時,得讓自己泰山大人派個厲害些的人物才好,自己就在靜羌寨這裏,做好後勤和支援工作便好了。


    當然,無論如何,靜羌寨的複築還是要進行的。


    鍾浩想最近抽空去銀城縣一趟,看看能不能在那裏招募些人手,當然,順便也要拜會一下銀城縣的知縣大人,畢竟以後自己要帶人在他的地頭上混,少不了要常打交道,跟這本地父母官還是要搞好關係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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