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要看看這份試卷,底下的幾位副主考官卻都緊盯著官家的表情,看他對這篇文章的反應。


    按規定來說,這殿試的試卷依舊需要彌封和謄抄,但是若是官家一時興起,現場批閱幾份試卷的話,也是完全可以的。而且,一般情況下,這官家批閱的卷子,無論是成績好壞,都其他閱卷官們都需要遵從官家的意見。


    畢竟今日官家是這殿試的主考官,他不管怎麽做,基本上都是合理的。


    但是,如果官家若是看了這份卷子,卻不直接用朱筆寫上評語的話。就需要這些作為閱卷官副主考官給這份卷子評出成績!


    這顯然就有些考驗幾位副主考官了。顯然官家看過的這份試卷,這些副主考官在評判這份卷子,需要符合官家的期許才行,不然自是會讓官家不喜。


    所以幾個副主考都緊緊盯著官家,以便從他的表情和動作中,得出到時判卷的依據。


    官家對這份卷的印象好壞,直接影響這份卷子的成績。


    坐在下邊考場上的鍾浩,見官家看自己的卷子,也是很緊張的盯著他看。雖然他覺得就算考個三甲同進士出身,以他的水平來說,也算是撞了大運了。


    但是若是能有可能的情況下,誰不願意有個更好的成績呢?!


    ………………


    官家趙禎拿過鍾浩的那份試卷,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應試詩和隨後的應試賦。


    趙禎粗略的一讀這詩賦,便是連連搖頭,鍾浩的這詩賦在他看來,確實做得很是粗疏不堪。


    趙禎心中不禁暗道:這小子那《水調歌頭》、《青玉案》、《定風波》、《滿江紅》等詞作,可是首首都是經典啊,首首都是能流芳百世的詞作啊!其作詞上有如此厲害的功力,詩賦應該也不可能太差啊。這作詩賦和填詞本來就都是觸類旁通、殊途同歸的東西,以鍾浩的水平,怎麽也不能把這詩賦寫得如此之差啊?!


    而且這鍾浩還曾做過那《笠翁對韻》和《聲律啟蒙》啟蒙韻書,定然是對這詩賦韻律很是擅長的,不然也不可能做出這樣朗朗上口的啟蒙韻書。那他更不應該做得詩賦如此粗疏不堪啊!


    因此,不管從哪一方麵講,這鍾浩怎麽做得這殿試應試詩賦都不應該會如此差勁啊?


    不過趙禎轉念一想,似乎便有些明白什麽原因了。


    趙禎估計這問題可能還是出在這應試詩賦的條條框框的限製上!


    以前他也曾見過很多驚才豔豔、詩詞精絕的考生,做出的應試詩賦也是很是平平無奇。當然,以前他看過的那些考生的詩賦要比鍾浩的這份試卷上應試詩賦稍微好些,不過也隻是稍微好些。


    在趙禎看來,怕是越是才氣四溢的考生,越是對這些條條框框感到難受,畢竟這些條條框框限製了他們的發揮,限製了他們的才氣溢出,怕是憋得他們難受。嚴格按照這些條條框框來遣詞造句,怕是對這種才氣四溢的考生,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想及此處,趙禎又不禁微微頜首。顯然是理解鍾浩這種才氣四溢的考生做這中有著諸多條條框框限製的詩賦考題的痛苦。


    鍾浩若是知道官家已經替他這粗疏不堪的詩賦找好了合理的理由的話,怕是要忍不住抱著官家的大腿,大呼:知音呐~~


    鍾浩還真要感謝這應試詩賦有這麽多的條條框框限製啊!


    趙禎看完了鍾浩的詩賦,又去看鍾浩的策論。


    這次趙禎讀來,很是滿意,看著鍾浩的那篇策論,他不由得頻頻點頭。


    鍾浩畢竟在河西待過,和西夏人多有接觸。也曾隨同西軍大軍南下,不但和儂智高軍戰鬥過,還曾參與橫穿西南的各羈縻州去追擊儂智高殘部,而且還隨軍去殲滅過交趾軍!


    因此對大宋這邊境四夷的事情,算是頗有見識的。不但西夏國、交趾國這些臨近國家,就是廣源州這樣的羈縻州,他都是有所了解的,因此其文章還是比較有幹貨的。


    其他考生在這做這策論時,大都是一味的宣揚考仁政和德行感化那些蠻夷,都是那種“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之類的論調。


    鍾浩的策論卻是和他們不一樣,他強調的首先一個側重點便是想要四夷安定,要有武力保證。隻有有足夠的武力保證,才能保護自己國家的百姓不受到危害,才能震懾住那些邊境的蠻夷和鄰國!


    鍾浩覺得隻有在這個前提下,才能“修文德以來之”。如果沒有這武力保證,不能把他們懾服的話,隻是一味的靠“修文德”,怕是絕對不會讓他們能“來之”的。反而很有可能會被那些蠻夷看輕,不但不會“來之”,還很有可能欺負邊界的大宋子民或是索性興兵進犯大宋境內。


    所以這策論中,鍾浩的論調是明確的說明,想要“修文德以來之”便一定要現在有足夠武力懾服他們的前提下。


    鍾浩的策論中並沒有引經據典,以古論今,而是以實實在在的其有著切身體會的例子來論述其策論的論調。


    其實鍾浩的這策論文筆很是一般,但文章中的東西有著很多的幹貨!若是閱卷官中那些隻是在館閣中尋章摘句、整理文史的那種老夫子式的閱卷官看到,怕是鍾浩的這策論隻能歸為下等。


    因為就以其文理和遣詞造句論,實在有些粗疏不堪。他們眼中,那些辭藻華麗,文理流暢的華美文章,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可是在官家趙禎看來,鍾浩的文章確實是實實在在的寫出了他想看到的東西!雖然鍾浩的這篇策論文章修飾的不夠華美、遣詞造句不夠新奇,但是卻於平淡中見其實質。


    趙禎也是頗為認同歐陽修的“文以載道”的理論。文章就是用來說事兒的,寫太多的華麗辭藻,卻通篇內容空洞無物,他並不認為是好文章。能夠闡述合理的策略的文章,才是一篇好的策論文章。


    趙禎對鍾浩的這篇策論還是很滿意的,其觀點其實和自己也算不謀而合。雖然趙禎每每被文官們耳提麵命的要仁政理國,他也確實是這麽做得。


    但是在他的心中,並不是那麽完全讚同這些文官們崇儒治國理論。曆朝曆代,想要安享太平,便離不了武力的保證。哪有能隻靠仁政便可以威服四夷的?!


    趙禎心中其實對如今大宋武事頹廢還是有著很深的擔憂的,所以這次不管是省試還是殿試,都暗示出題的官員,問一下邊境之事。也是讓這些考生們明白,官家和朝廷對武事也是非常關注的。從而引起考生對著武事的關注和上心,不要一味的沉迷風花雪月、詩詞文章!


    鍾浩見官家看了自己的試卷後,先是搖頭,後又連連點頭,估計肯定是自己的詩賦令他不怎麽滿意,但是對自己的策論還是很認同的。


    隻是不知道官家對自己的試卷,總體的評價到底是怎麽樣的?!這先搖頭後點頭的,實在令鍾浩有些難以判斷啊。


    和鍾浩同樣有些犯難的是劉敬等幾個副主考官,這官家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讓他們這些判卷子的怎麽判啊!


    好在趙禎沒有讓那些副主考官們為難,他看完鍾浩的試卷後,微一沉吟,便讓王漸捧著試卷,自己用朱筆在上麵寫上了評語。


    這讓在那伸著脖子看著官家的劉敬幾人送了一口氣。


    官家看完了鍾浩的試卷,並沒有還給他,而是隨手讓王漸把這份試卷裝入那收卷的大考箱中。


    鍾浩的這卷子這便算是交卷了。


    看完了鍾浩的試卷,離著考試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官家趙禎便又讓王漸去把省元徐無黨和別頭試頭名王敬軒的卷子拿了過來看了下。


    徐無黨和王敬軒此時也早就做完卷子了,一見王漸來收他們的卷子,忙都折好捧給王漸。


    他倆都是很激動的,不管官家的評語時好時壞,這官家親自閱卷便是極大的榮耀啊。


    不過官家在看他們的卷子時,並沒有任何表示,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最後也沒有做評語。


    在劉敬他們這些副主考官們看來,這大概就要他們還是按照這些副主考官自己的想法判卷。若是官家想要他們特殊照顧的這兩個考生的話,定然會有所表示。但是官家現在沒有任何表示,顯然是讓他們正常判卷。


    在劉敬看來,這官家應該是認識那其看卷子的第一個考生,是以特別關注。而後麵這兩個,也就是省元和別頭試的頭名,顯然是純屬是出於好奇之類的想法。


    好在第一個考生的試卷,官家在上麵用朱筆寫了評語,不難找到。就根據官家在上麵的評語給他排個合適名次便行了。


    至於這省元和別頭試頭名的卷子,官家沒有做評語,一旦放入那大考箱便找不出來了,就算劉敬想要照顧也很難。


    其實他心中還很慶幸,幸虧官家沒有表示。若是官家對那卷子頻頻點頭,卻不做評語將他們的卷子放入考箱,這才是給他們這些負責閱卷的副主考出難題呢!


    ………………


    酉時一到,考場中便有搖鈴聲想起,隻聽考官一聲令下道:“考試結束,都停下筆!”


    隨後馬上就有監考官下來,連考卷和草稿一起收了上去。


    這時仍有考生未能謄抄完畢,卻也不敢因小失大,隻好乖乖把卷子交了,然後做捶胸頓足狀。


    收卷官把所有卷子收上去,裝在那個大箱子裏,然後貼上封條,送去位於崇政殿後殿的彌封所。


    貢生們則在鴻臚寺官員的率領下,起身列隊,向官家行禮。待官家離開後,才在有司官員的帶領下,再由東華門魚貫而出。


    十天後,便會殿試唱名,之間這十天裏,考生既放鬆又緊張,難免痛並快樂著。


    ………………


    今科貢士們的殿試考卷送到彌封所後,先由排編官對折,同時糊住姓名籍貫欄,再取《字書》中幾個字的偏旁,合成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字,作為每份考卷的代號。


    將試卷依序排好後,交封彌官謄寫校勘,由點檢官檢查試卷無誤後,進士科的試卷送交進士考校所;諸科的試卷,送交諸科考校所。


    諸科考校所的閱卷相對來說很簡單,畢竟每科就那麽幾個參加殿試的。


    這裏麵最為被看重,也是閱卷工作最為重要的自然是進士考校所的閱卷工作。


    在隨後的幾天裏,在進士考校所中由今科殿試的八位初考官,會初審三百二份進士卷。


    然後根據這將這殿試考卷的優劣,將它們分為五等。


    其中第一等為學識優長,辭理精純,出眾特異,無以比倫者。第二等為才學該通,文理周密,於群萃中堪為高等者。第三等為藝業可采,文理俱通者。


    賜進士出身必須三等以上。也就是想要位列二甲必須考得三等以上。


    第四等為藝業稍次,文理粗通者。這第四等便隻能賜同進士出身了,也就是隻能位列三甲了。


    第五等為文理疏淺,退落無疑者。但現在除了棄考或者紕繆荒惡者,殿試並不黜落一人,所以此等便形同虛設。


    當然,嚴格來說也不算形同虛設,因為這三甲也是有排名的,這位列五等的,肯定是排名要在位列四等的之後。嗯,隻是三甲的排名沒什麽太重要的地方,也就影響不大了。


    考校所把試卷初審後,會把判定的等次封上,送交覆考所,由覆考官再次閱卷!


    兩天後,覆考所將所定的等次呈交詳定所,由三位詳定官,也就是此次殿試的三位副主考官禮部侍郎劉敞、集賢院直學士黃振和翰林學士梅堯臣,將初考官所定的等次揭開,與覆考官所定等次相比較!


    若考校所和覆考所的判定等次一致,則依次奏聞。若二者有差別,就再審閱試卷,或者根據初考官所定,或者根據覆考官所定。


    但如果三位詳定官認為,初考、覆考的判定都不合適,也可以別於另立等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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