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筆墨濃稠般深的化不開的月夜,昏黃的彎月被壓過的陣陣烏雲所覆蓋,看不到點點星光,壓抑的讓人心上不適。


    涼風陣陣隨著透開的窗戶吹散而入,帶著石榴花香的氣息,沁人心脾,讓坐在床前望著黑夜發愣著的女子心情稍稍有所緩和。


    麗妃半夜夢魘而醒,額頭之上尚掛著一層細密的汗珠,碰碰跳動著的心,讓她現下臉色發白,顯得有些難看,看著身旁尚在熟睡著的蘇衡,她不忍將其驚醒,自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取了掛鉤之上的蘇繡鬥篷,踩著淺步走向了外頭,對著外頭的一片漆黑,漠然的發著呆。


    自雲意初去後,她每日裏夢魘越發加重,從前白日還能夠補上一會覺,稍稍淺眠片刻,到了現在,隻感覺自己眼睛閉上片刻,眼前出現的便是自己妹妹去世之時的模樣,以及她斷斷續續說出的最後一絲話語。


    小心父親!


    這四個大字猶如一個巨大的烙印一般,聲聲的篆刻在她的心中,父親與母親那兒顯然是撬不開嘴的,要想知道答案,隻能從那個被廢了的連將軍入手,她手下的人已經派出去,隻等消息傳回來,隻要弄清楚了這連將軍到底為何所傷,那麽她就能夠清楚,自己的妹妹到底為何而死。


    清瘦了一整圈的麗妃現下顯得異常的淡薄,雙頰處的額骨已經開始有些凸出,許久未曾好睡的她,容顏之上的烏青越發顯得嚴重,宮中上下諸事纏身,身邊又是紛紛擾擾的各種事端,她這一陣總覺得那樣累。


    發出著一聲輕歎,身後卻已有一雙手搭在了她的肩頭,蘇衡自睡夢之中醒來發現身邊空空蕩蕩,知道麗妃定然又夢魘了。


    “明兒個朕把溫夙找來,讓他給你把把脈,瞧瞧到底是怎麽了,自你妹妹去後,你每日裏都睡不到兩三個時辰,長此以往,身子如何受得住,皇後的身子不曾調養好,尚不能分擔你手中的事物,不然,朕讓敬貴嬪為你一同分擔些,可好。”


    “多謝皇上關懷,等過了這一陣便好了,太醫的藥照常的吃著,就是請了溫大夫來,也照常還是吃藥,與其換來換去的麻煩,倒不如省事些,敬貴嬪不曾打理過宮中事物,臣妾在教,又是勞心勞神的事情,倒不如臣妾管著,左右也隻是些月例銀子的事情,內務府上下都有人操持,臣妾不累。”


    感恩於男人的關切她隻三言兩語的便將要來奪她權利的人給草草的打發,自上一次被罰禁足之後,她遭受了這宮中多少的白眼奚落,看盡了多少世態炎涼,權利與她,太過重要,若非情況特殊,到了手的東西,她說什麽都不會憑白的再讓任何一個人分一杯羹。


    蘇衡隻笑了笑,算做了默許,不再勸慰她。外頭的宮女將溫在爐子上的安神湯端了進來,蘇衡親自接過將其遞到了麗妃的手中,看著麗妃親自喝下,一滴不剩,眉眼之間沒有半點情緒,隻在她喝完後,牽過她的手,與她相擁而眠。


    喝下安神藥的麗妃感覺困意來襲,架不住眼皮的厚重,隻一會便開始沉沉睡去,漸入夢鄉,睡夢裏她尚保持著一份理智。


    如今這六宮之中,她的館娃宮算是獨獲龍寵,聖眷正濃,三不五時的侍寢,每日裏偶爾的還會與皇帝一道用晚膳,引來人人側目,這樣的恩寵,比之從前,隻有過之而無不及,人人都在羨慕,可麗妃自己卻覺得十分的虛幻,那種虛幻的感覺,便像是清早日光還未灑向人間之時的那一縷薄霧,吹散之後,蹤影不見……


    厚重的困意層層疊疊的襲來,麗妃再忍不住其它,隻沉沉的睡去,難得好眠的她直睡到了晨光熹微之時,才從打眼的亮光之中醒來,彼時身邊的那個位置,已經空空蕩蕩。


    陽光明媚,燕語鶯啼,下朝後的顧靖風,踩著腳下漢白玉石雕而成的台階而上來到太和殿,覲見等待自己已久的帝王。


    龍誕香輕籠著大殿之中各處,帶著縷縷嫋嫋的煙氣,似山澗之間的輕煙薄霧,繚繞於各處氣息之間。


    換上了六合同春蘇繡深衣的天子坐在正前方的書案前正聚精會神的批閱著手中奏折,在聽聞門板吱呀一聲響起後,這才抬起頭,放下手中紙筆。


    “查到尉遲吾的動向了嗎?”皇帝開門見山,對著坐在下方圈椅之上的顧靖風開口問道。


    二人似尋常好友一般,並不十分在意這所謂的君臣之禮。


    顧靖風搖了搖頭“尉遲吾現下是過街的老鼠,想要恢複往日雄風,靠的不僅僅隻是手下那一點親兵,更要緊的還是要拿到財力的支持,有了財力,才能夠再一次招兵買馬,蘇沐防備之心太重,晉王府裏的人都是昔年的老人,想要穿插進去新的,也不容易,隻能夠隨機應變,在京中各處,由著手下的暗衛細細的搜索。”


    尉遲吾來京除卻與蘇沐取得聯係,這君臣二人都想不到他還能夠聯係第三個人,蘇沐自被解禁後,倒是比之往常收斂了許多,看著倒也像是在試探著什麽……


    “順其自然,不用太過心急,他們想要見麵,一定會露出馬腳,用不著我們幫著他們瞎操心。”聽得顧靖風的回答,蘇衡隻點了點頭,對著在外為著自己疲於奔命的顧靖風開口道,顧靖風聽後隻點著頭!


    “皇後昨兒個知道你回京,隻嚷著讓朕趕緊給你和輕舞把婚事辦了,你可決定是什麽時候?”君臣二人說罷了朝政,話鋒一轉自說到了家事之上,恰在此刻,李全端了新茶入內,皇帝從書案之前走下,二人尚有閑情的坐在一旁聊起了天。


    “昨兒個回來便先去向太夫人請了安,太夫人看了日子,決定在八月十六,我覺得這日子挺好,想來這幾個月裏,事情該了結的,也是差不多了,到那時候,我再安安心心的給輕舞一個盛大而熱鬧的婚禮便是,我昨兒個也與輕舞說過,輕舞也是同意的。”顧靖風泯著清茶,將昨兒個與太夫人商量的話,盡數說出,蘇衡聽後與之點頭,並未說話,算作默認。


    “麗妃娘娘那兒的藥還在用?”捧著手中清茶,蘇衡看著碧色茶湯,低聲的問道。


    “溫夙開的藥極好,滿太醫院上下都不曾看出她的夢魘有異議,她喝著除了日常精神不濟外,旁的看不出些許。”帝王聞言,稍稍沉默了片刻後對著顧靖風回道。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與麗妃之間到底十年情誼,自己親自動手害她,他心上到底有所不忍,九五之尊的帝王也是有心,隻是比起尚在繈褓的稚子,這樣子的法子,他非做不行!


    大殿之中因著帝王說下的一縷話音瞬間歸於平靜,成大事者,男人所承受所失去的,太多太多,這一點,顧靖風與帝王感同身受。


    “那連將軍親口說了,父親要將初兒嫁給她與他聯姻!”館娃宮內的安息香帶著清遠悠長的氣息在水晶珠簾之後之後,嫋嫋漂浮。


    麗妃的臉色不善,眉眼之間滿是憤怒,鬱氣凝結於心,與之身邊的大宮女厲聲後,深吸了一口氣。


    “沒錯,那連將軍最是好色,派出去的人在他身邊不過撩撥了些許,便什麽話都說出來了,說是老大人親自和他定下的口頭協議,決定把二小姐送給他做填房,隻是沒想到二小姐性子那樣強,就有了後頭的事情。”


    大宮女沉聲將原話盡數的告知了麗妃,麗妃的臉色現下越發的青白,心中不住道,難怪自己的妹妹要動這樣大的肝火,如此迂回的要弄殘了那連將軍。


    “奴婢長了個心眼,又在府上打聽了一番,聽府裏的人說,那一日老大人與二小姐回府後,動了大氣,把二小姐肚子裏的孩子直接給打下來的,二小姐受了傷落了胎,所以才會那樣傷心回府*。”


    那一日府裏的情形上上下下多少的人都在看著聽著,再封鎖的好,也會有消息漏出,聽得大宮女的話音落下後,麗妃的銀牙緊咬,不敢相信那一幕畫麵。


    “父親不會無緣無故的和那連將軍結親,這其中一定有更甚的道理在其中,你派在連將軍身邊的人就沒有再問出個究竟來?”


    似水的眼眸現下凝結成冰,眼中俱是冷意,麗妃的手在袖下不住的摩挲著,想要刨根問底的知道,這事件其中的意義究竟是為何。


    “具體的倒是沒問出來,隻是那婢子在連將軍的身邊總能夠聽到他避人時,總在那兒咒罵,說是兵權什麽的話,仔細的若要聯係起來,想來還需要些時日。”大宮女搖著頭,並不知曉其中的深意。


    而在聽到兵權二字之後的麗妃,卻已然變了臉色,腦中靈光乍現,似明白了什麽一般,腳下發軟,不住的趔趄著。


    兵權,連家手中有兵權,父親便不惜把自己得女兒送去為賭注,交給連家,來維係,可父親,要兵權做什麽,天子枕畔,他一屆文臣,需要兵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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