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穿雲裂石之聲自大殿之上的紫檀雕荷花紋如意金紫寶座上,殷紅色仙鶴瑞草五蝠捧雲蜀繡對襟宮裝的麗妃細眉輕挑,淡抹濃妝,儀態端莊睥睨於一切之態的模樣,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緊繃著一張臉,毫無喜悲的親生父親。


    殿內,一眾的宮婢內監尚在,雲尚書身上尚穿著官服,負手而立在大殿之中,聽著回蕩在耳邊的那簡短二字,雲尚書現下,膝蓋隻硬的很,並不想跪下。


    “娘娘可以無視三綱五常人倫親情,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你的身生父親,娘娘若今兒來隻為了想要羞辱於微臣,那麽請恕老夫不奉陪,在此拜過,便告辭!”


    “那麽對於連將軍,對於兵權一事,父親打算作何解釋,做何感想,或者,我該把這些隻言片語說給皇上聽聽,好讓他去猜一猜,身為一品尚書的雲培清,打算將自己的女兒出賣,來換取兵權,想來,皇上應該會很有興趣來聽一聽雲尚書的解釋!”


    對於女兒這般漠然的羞辱,雲尚書自覺生氣的打算負氣而出,卻不想,身子不過剛剛轉向門外,大殿之上的麗妃卻已經用著極其雲淡風輕的語氣,笑著出聲。


    雲尚書的腿再也未曾邁開,隻定住了步子,牙關緊咬著轉身,怒目圓睜,隱忍著心頭全部的怒氣,看著自己的長女。


    “娘娘意欲何為?”咬著牙,陰冷的聲音自雲尚書的口中一字一字的蹦出。


    “這話該我問雲尚書?”輕笑著,麗妃捧著手中茶盞,波瀾不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雲尚書若不嫌麻煩,也可以不告訴本宮,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本宮相信,隻要用心的挖下去,總能夠挖到線索,可到了那個時候,雲尚書現下所麵對的卻不再是本宮,你隻自己想吧!”見自己的父親瞬間變了臉色,麗妃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說到了點上。


    “讓她們都退下吧!”雲尚書最終妥協,看著滿屋子的宮婢太監,長歎道。


    麗妃一個眼神掃射而過,大殿之中伺候著的魚貫而出,空蕩蕩的正殿之中,隻餘下了他們父女二人。


    “父親能夠說了嗎?”在大殿的門被合上之後,麗妃放下手中的杯盞,看著頹然坐在梨花木圈椅之上,尚在掙紮著的雲尚書淺聲道。


    “有些事情,你並不需要知道這其中的真相,真相有時候對你而言,往往是個傷害。”


    “那是關於我小妹的一條性命,我要如何去漠視,你把小妹拿來當作你手中的籌碼,手中的棋子,你害死了她,害的她在列祖列宗前引火*,我總要知道理由,一個你能夠讓我不去刨根問底,所信服的理由。”麵對與父親的不願解釋,麗妃咬著牙,氣憤著與之反駁。


    “然後呢?”而雲尚書卻隻有冷冷的三個字。


    “然後……然後什麽?”


    “知道了理由,你又能如何?男人家做事,你們女人並不需要懂,你隻需要守住自身就好,你並不需要知道為父在做些什麽,更不需要去刨根問底,你妹妹的死,是因為她看不透,她眼皮子淺,不知道去珍惜,所以才會失心瘋,所以才會死,你是我認為最為理智的孩子,為什麽偏要在這樣的關頭來逼問你的父親,逼問之後,你覺得自己能夠承受多大的答案?”


    雲尚書端坐在身下的圈椅上,麵色淡漠,無喜無悲,隻用著異常平靜的臉,看著端坐在正殿上方,寶座之上的女兒,反問道。


    “五年前,你突然把小妹嫁給晉王,五年後,你又想把小妹當作換取兵權的籌碼,晉王,將軍,兵權,父親,你還需要我把話說的明白些嗎?還是你不忍心告訴我,早在五年前,我失去孩子被太醫診斷再不能生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打算拋棄我,以小妹為代價,另投前程,我在這後宮苦苦掙紮十年,我的父母家人,早已經另有打算,打算另投新君,打算拋棄她的女兒,你認為我能夠承受的真相有多少,這麽多,夠不夠?”


    “嗬……”一聲長歎,自麗妃的話音落下後,自雲尚書的口中輕笑著而出,如釋重負。


    麗妃的臉上掛下兩行清淚,隻看著父親的神色,便已經明白,自己所猜一點都不假,手中抱著的杯盞頹然的落下,打濕了身下裙擺一角,碧色的茶湯沿著裙擺垂垂滴下,像是她現下被割的七零八落的心,不住的抽疼。


    “初兒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小心父親,我竟不知我該如何對你小心,你把你的女兒都當成了什麽?雲尚書,你已經是貴無可貴的一品尚書,你幫著晉王最後又能夠得到什麽?這樣吃力不討好,賣掉了女兒的結局,能夠帶給你什麽?最後,還不一樣是為人臣子!”


    “為人臣子便是低人一等,你妹妹從前總在質問我,為什麽同為一品尚書,我們總是低人一等,在朝廷上如此,你在後宮如此,甚至在她出嫁時也是如此,既然要矮人一等,我為何還要低人一等,我幫著晉王,從來沒想過要為他再俯首稱臣,我駁得的是雲家的未來,你們的未來!”


    “你說什麽!”


    比之適才自己所猜想下的答案,從雲尚書口中說出來的,麗妃還要震驚,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心間似如打鼓,砰砰而出,震驚之下的神情似如菜色,讓人久久無法平靜。


    “你把雲氏一族置於何地,同晉王與虎謀皮,你的勝算有多大,若舉事,我又站在什麽樣的位置,看著我的身生父親,和我的丈夫……”


    “他不是你的丈夫,他是沈靜嵐的丈夫,你隻是妾,是個玩~物,是個不會生孩子的妾,爬不上位,看不到頭的妾!這麽多年,你對蘇衡心悅誠服,可你的父親不!隨便你往後站在什麽樣的立場,今兒個,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經盡數的給了你,若你想看著雲氏一族早點滅亡,你盡管與你的丈夫說去!”


    麗妃的心現下猶如十二月裏寒風拂過的冰麵,尖冷到刺心,麵前的父親,何其殘忍,把自己比喻成那樣不堪的境地,嗤笑聲聲,泛水的眼眸瞬間落下兩行清淚,立在這高高的大殿之上,不知如何自處。


    許是遭受的打擊太過巨大,心下一陣揪緊的疼痛之後,麗妃的眼前一片模糊,隨後趔趄著直接跌倒在地,人事不知……


    外頭的大宮女在進來的時候,看到跌倒在地的麗妃,用著最快的速度跑上前,將其扶起,對著門外驚聲大叫著“找太醫……”


    麗妃這一場病來的急促,氣急攻心,鬱結在心,加上這一段時間的夢魘不眠,身子就像是被整個的掏空了一般,光剩下了一副空架子。


    躺在床榻上失去了精致妝容的她現下,臉色蒼白無力,像是一個紙片人般,那樣脆弱。


    “娘娘這是氣急攻心,導致痰氣上壅才會如此,微臣已經開了藥,一會煮濃了給娘娘服下就是。”太醫把脈過後,淨了手,對著一旁的大宮女囑咐道。


    大宮女恭敬的立在一旁點了頭,親自送了太醫出門,恰在此時,蘇衡帶著李全身後跟著烏壓壓一群人來到了館娃宮,大宮女對著他跪地行禮,蘇衡隻揮了揮手,隨後帶著步子大步流星的來到了麗妃的床榻邊,看著緊閉著雙目眉頭緊皺的麗妃,對著一旁的大宮女沉聲道“怎麽回事?”


    “今兒個雲尚書進宮,娘娘為著二小姐的事情與尚書大人爭論了幾句,氣急攻心便暈了過去,太醫說娘娘是累極了才會如此,已經開了藥,隻好好調養著便並無大礙,請皇上放心。”麗妃身邊的大宮女隻撿了好聽的說給蘇衡聽,話語精簡。


    “你下去吧。”蘇衡看著她不卑不亢的模樣,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點了點頭,算作默認。


    大宮女福身退下後,蘇衡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李全,李全默然的躬身退下。


    恰在此刻,床榻之上的麗妃自心底之間長舒了一口氣,睜眼後看到身邊的蘇衡,無力的手不住的想要去抓著蘇衡,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依靠的無助之人,尋到了自己的港灣一般,淚眼婆娑著。


    “皇上……”


    “好好的,怎麽還哭了,和尚書大人拌了兩句嘴,心氣不要那麽高,尚書大人畢竟是你的父親,你妹妹的事情已經過去,別總揪著過往不放,人總要向前看。”低聲的呢喃細語似春日裏的綿綿細雨滋潤著幹涸皸裂的土地,讓現下的麗妃心上暖暖。


    “皇上,你可視我為妻?”麗妃的腦子裏騰然的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的比喻,她握著蘇衡的手,用著滿是殷切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男人。


    蘇衡有一瞬間的呆滯,看著麗妃“阿嫵,皇後是朕的妻子,這一點不能改變,可你和皇後一樣是朕的女人,朕的女人,由不得旁人輕賤,由不得自己輕賤,你隻記得這一點就好!”


    “多謝皇上垂愛!”蘇衡的話回答的滴水不漏,卻也讓麗妃原本殷切的神色,變得黯淡,她扯著嘴角,隻淡淡的感恩著皇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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