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原攜了這十冊書回內院,在天井邊立定,望著南樓上的等燈光對身邊的姐夫陸韜道:“姐夫,我聽聞華亭董氏曾派人到青浦對令尊陸孝廉說,隻要姐夫休了我姐姐,董氏就願意歸還兩百畝雜林的田契一陸韜吃了一驚,心想這事怎麽就讓張原知道了,忙道:“華亭董氏卑鄙至極,我父豈肯聽他們擺布,早嗬斥去了。”


    而〖真〗實情況是:當日陸兆坤知道張原與董祖常有仇,就把他陸氏如此這般受董氏欺淩當作是代張原受過,陸兆坤自己無力對抗董氏反怨恨張原連累了他陸氏,若不是陸韜跪求力爭,這昏悖的陸兆坤還真想解除陸氏與山陰張氏的這門婚姻,但當上月織造署的人送張原的信到陸府,叛主之奴陳明隨即被解送至青浦歸案,陸兆坤對張原的本事是刮目相看了,能從董祖常手裏奪得人來,他陸氏自問是辦不到其後陸兆坤更聽說張原拜在了狀元焦宏的門下,不免暗暗慶幸自己沒有糊塗到逼兒子與山陰張氏斷絕婚姻,那張原以縣試、府試雙案首成為童生,明年補生員是確定無疑的,又有王思任、黃汝亨、焦宏這樣的明師指教,鄉試、會試連捷也並非沒有可能,所以陸兆坤雖在與董氏打官司的緊要時候,仍答應陸韜趕來山陰為張母呂氏祝壽一樓上隱約傳來張若畿輕唱古越小曲那是在哄兩個孩兒睡覺,陸韜問:“介子,若畿不知道這事吧?”


    見張原搖頭,陸韜頓時鬆了一口氣,說道:“別讓若畿知道,不然她會難過的。”


    姐夫與姐姐仇儷情深,這讓張原很欣慰,說道:“姐夫,陳明那案子你們也不要急,我有辦法對付華亭董氏當然,這得等我有了生員功名,不然出趟遠門都不方便。”


    次日一早,張原就近先拜訪了侯縣尊和徐府尊,分別送上一冊《張介子選評鬆江時文百二十篇》,侯之翰責備道:“張原,你在黃*庸先生門下求學這很好,為何又與董翰林之子起衝突,董翰林交際遍天下,這對你日後很不利啊少年人就不能忍一時之忿嗎?”


    而徐時進對張原並無半句責備言語,隻是誇讚張原好學,能得焦太史賞識不容易啊從中張原明白了侯縣尊和徐府尊雖然都與他有師生之誼,但二人對他的關心是大不一樣的,侯縣尊是真心關切,徐府尊隻是浮泛虛情。


    王思任老師那邊當然要去拜訪,時文集子帶了兩冊去,一冊是給嬰姿師妹的,還有鍾太監送他的綢緞,挑選了六匹送到王老師府上一在門廳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公子迎出來作揖道:“張公子,在下王炳麟。”


    “是王師兄。”張原趕忙還禮:“王師兄一向少會,何時從南京回來的?”


    王炳麟是王思任長子,今年二十一歲,一向在南京國子監讀書,張原此前沒見過他王炳麟道:“我是前日才回會稽的,張公子名聲我在南京也有耳聞啊焦太史的弟子,羨煞多少國子監監生。


    王思任出來了,笑道:“張原拜焦太史為師,這是喜,徹底得罪了董翰林這是憂,到底是喜大於憂,還是憂大於喜,可很難說啊。”


    在聰明絕頂的王老師麵前張原也不隱飾自己的〖真〗實想法,說道:“董翰林才高德薄、教子無方,在華亭口碑不佳他的所謂清譽令名都在外郡外省,王老師可曾聽說董翰林書畫請人代筆之事?”


    王思任道:“曾有耳聞,不過董玄宰送給官紳大僚的書畫卻是親筆的,在士林中聲譽尚佳但這回董祖常這次把其父董玄宰也連累了,董玄宰聲名受損。”延張原入正廳坐定命小撞把張原帶來的一冊時文集子送進去給二小姐看。


    王嬰姿正與姐姐王靜淑在下圍棋,聽說張原來了,看到那冊集子,趕緊翻看,這裏麵有一半多的八股文是她批評的,張原作了一些補充一素衣恬淡的王靜淑指間拈著一顆黑子,靜靜看著妹妹王嬰姿專心看那本時文集子,嬰姿一邊看一邊笑,眼睛瞪得大大的張原在王老師家用了午飯,略坐一會,告辭出門去拜見商周德,已有兩個月沒看到商譫然了,很是想念,也送上綢緞等禮物,商周德對張原得罪了董其昌也頗擔憂,不過事已如此,也不好多說什麽,說了一會話,便道:“白馬山菊園huā開正好,你可要去賞玩?”


    張原豈不知內兄心意,這是給他和商譫然見麵的機會啊,當即欣然前往,在後園登舟,就見商*然已經先在艙中,小婢雲錦相伴,看著商譫然那晶亮醉人的眸子,張原心中喜悅,並肩而坐,執手問: “這些日子可曾想我?”


    商譫然沒想到張原開口就問這話,頓時俏臉飛霞,眸光盈盈如水一張原大樂,他就是要看商譫然這含羞的樣子,美不勝收啊。


    小婢雲錦代答道:“張公子,我家小姐天天念著你呢,蹴鞠時想、作畫時想、睡夢裏、。


    “多嘴!”商譫然嗔道,把臉別向一邊,手卻被張原握著。


    雲錦格格笑道:“婢子是實話實說。”又問:“那張公子可想過我家小姐?”


    張原道:“讀書之暇,我愛遊山玩水,西湖美景賞之不盡,每看到好景致,我就想起譫然,要是她能與我同遊一起看這美景可有多好。”握在手裏的商譫然柔軟的手一緊,反握了他一下。


    船娘劃…動小船向二裏外的白馬山而去,集大池的水流不淺不溢,紹興今年的旱鐒災害過去了,似乎一切都在好起來。


    冬月初一,張原母親呂氏五十壽誕,商周德與妻子祁氏登門祝壽,商譫然繡了一幅百壽圖獻給張母呂氏,西張的張岱母親陶氏和張萼母親王氏也過來為張母呂氏祝壽,張原家熱鬧了三日,唯一的遺憾就是張原之父張瑞陽不能回來秦民屏初三日啟程回川東石柱,陸韜十六日辭別妻兒回青浦,雪huā細碎,陸韜主仆三人在八士橋頭上船,四歲的履潔問爹爹去哪裏?陸韜道:“爹爹回青浦祖父那裏,明年再來接小潔回去可好?”


    履潔趕忙搖頭:“我不回去,外祖母家好,我不回去,爹爹也不要回去,咱們都在這邊才好。”


    履純趕緊也說:“我也不回去。”


    張若畿笑道:“我母親太寵小孩子了,他們兩個在這裏玩得如魚得水呢。


    ”低頭問履純、履潔道:“那娘親隨你爹爹回青浦,你們兩個留在這邊陪伴外祖母可好?”


    兩兄弟趕緊搖頭不肯,母親去哪裏他們就跟去哪裏。


    已見寒梅發,複聞啼鳥聲。晨起視春草,畏向階前生這個冬天,張原閉門讀書,每日作一篇八股文、三日作一篇古文,從不間斷,臨摹書法,練拳健身,看雪落雪融,寒梅綻放後是階前春草萌芽,萬曆四十二年的春天到了,今年的山陰元宵燈景沒有去年熱鬧,掛出來的大都是去年的舊燈,而象龍山放燈那樣的豪舉也不可能年年舉行,受災的民眾熬過這個艱難的冬天也很不容易,哪有心情張燈結彩慶祝?


    但對山陰縣四千多童生來說,萬曆四十二年即甲賓年是改變他們命運之年,四千多名童生要爭本縣八十個附學生員的名額,可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當然,這四千多童生有的年老體衰、有的另謀了職業、有的遠在他鄉,按往年經驗,屆時估計會有兩千多名童生應試二月初八,山陰縣儒學和各社學都貼出公告,同時縣上也派人通知各裏甲,讓廣大童生知曉提學官將於四月初六按臨紹興府,紹興府的縣綱已排好,所謂縣綱就是考試先後次序,紹興府文風鼎盛,參加道試的八縣童生約有一萬二千餘人,比去年府試還要多,要分五場來考,山陰和會稽是大縣,一縣一場,山陰排第一,四月初八考,會稽第二,初九日考,其餘是上虞和餘姚兩縣合為一場,初十日考,諸暨、蕭山兩縣合為一場,十一日考,新昌和屎縣合為一場,十二日考提學官三年內要按臨各府考兩次,對紹興府來說,一次就是今年的道試,另一次就是明年初的科考,科考的對象是一府生員,考試成績分三等,考取一、二等的生員就取得了參加八月鄉試的資格,第三等的不能參加鄉試,所以說並非隻要是生員就能參加鄉試的,這之前有個預考。


    對於張原來說,補縣學生員是確定無疑的,他現在要努力的就是力爭紹興府道試案首,也就是小三元,淅江省有十一府,十一府就有十一個道試案首,所以道試案首和府試案首基本類似,但要從縣試、府試到道試一路考來都是案首,雖不如大三元那般百年一見,也是很少有的,而且道試案首直接成為麇生,*生是第一等生員,有定額限製,象山陰這樣的大縣,生員近千,*生也隻有六十人,由縣上供給每日麇膳、並免除家中二丁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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