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中秋了,嘉敏當然不會知道賀蘭初袖度過了怎樣一個驚魂之夜,她有她的煩惱:溫姨娘又來了。[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


    也不能怪溫姨娘不淡定,從去年進宮給太後賀壽開始,就沒消停過。先是三娘回來了,阿袖沒回來;到三娘再進宮,嚇,竟然被劫去了中州,回來又說了一通奇奇怪怪的話,差點沒驚得她厥過去。


    後來,倒是好歹兩個都回來了,連大郎也回來了,隻不知回事,太後忽然給阿袖賜了婚,想是愛她伶俐。


    按說家裏三個孩子――溫姨娘眼裏是沒有嘉言的――三娘和大郎自有姐夫操心,也就阿袖,可憐沒爹的孩子……不曾想,這孩子自個兒爭氣,反是最先定下來。


    溫姨娘雖然足不出戶,卻也恍惚聽說過宋王。當然哪裏聽說的,她是記不起來了,總之是個好孩子,她家阿袖高攀了――那當然是看著姐夫的麵子。溫姨娘高興了就幾天,三娘又走了。


    這回說是給昭詢祈福。


    這話溫姨娘不信。三娘又不是沒兄弟,這嫡嫡親的兄長出征,她這做姨娘的還給念幾聲阿彌陀佛呢,也沒見這個當妹子的去寺裏供個長明燈。一個奶娃子,怎麽就這麽上心了。溫姨娘心裏暗搓搓地懷疑是王妃搞鬼。


    說到底,她也不知道這姐妹倆幾次三番地進宮,到底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確實是疏遠了。


    兩個雖然照常來給她請安,陪她說笑卻極少一道兒來,一道兒走,更別說像從前,兩姐妹頭挨頭,唧唧咕咕說些私密話了……女孩兒大了,大約就是如此。雖然她和阿姐一直都是好的。


    今年夏天,皇帝大婚,姐妹倆又進宮了,她當時心裏就提著,一直放不下,結果……果然,阿袖又沒回來。姐夫說是被太後留宮裏了,那倒也是個說法,可今兒中秋,合家團圓,怎麽太後還不放人呢。


    就不說再過得月餘,她家阿袖就要出閣,她這個做娘的,就是要再多看她幾眼,都不能了。


    得虧三娘回來了,她還有個問處,不然一個人胡思亂想地,這日子可沒法過。


    然而嘉敏也不知道她爹到底把賀蘭初袖藏哪裏了――她倒是問過昭詡的,但是昭詡也不知道,嘉敏聽著溫姨娘絮絮叨叨,數給嘉敏聽,為賀蘭初袖的出閣備了多少針黹,四季衣裳,首飾,日常用物――


    “……總須得她看上一眼才能定啊。(.好看的小說棉花糖”溫姨娘惆悵地說,手裏攥著一方洋紅帕子,繡色鮮亮得緊,想是其中一件。她林林種種數了這麽多,怕是私房全填進去了――然而她能有多少私房。


    嘉敏:……


    賀蘭初袖在宮裏陷害她,已經是鐵板釘釘的罪名了,父親雖然不是個小氣的,但是放她一條生路都已經不容易,哪裏還會顧全到這些。他不顧,溫姨娘哪裏能不顧呢――她對其中內情原本就一無所知啊。


    嘉敏心裏憎惡賀蘭初袖,卻也不得不打疊起精神說道:“太後愛惜表姐,可不是天大的福分?宋王門第高,有太後調教,以後表姐出閣,也沒人敢挑她的不是……是好事兒啊。”――這個門第高,自然是對賀蘭氏而言。


    溫姨娘稍稍釋懷,惆悵不減:“說得倒是,都是我這個做娘的無用――”


    “姨娘又胡想了!”嘉敏歎氣道:“姨娘一手把我們帶大,連太後都能看上表姐,怎麽就說到無用了!”


    溫姨娘怯怯笑了一下。


    她倒不是全無自知之明,從前姐夫落魄,她溫家倒還勉強匹配得起,到後來……莫說她了,就是阿姐,怕也當不起這潑天的富貴。如今王妃有太後撐腰,她們姐妹……也就能仗著姐夫的良心了。


    “就是不知道她在宮裏,嫁衣可繡起來不曾。”溫姨娘又嘀咕了一句。


    “表姐是在宮裏,又不是在窮鄉僻壤,”嘉敏笑道,“姨娘還怕宮裏沒有上好的繡娘不成。”


    “理是這麽個理,”溫姨娘沒精打采地道,“三娘要是得了空,還是幫姨娘問姐夫一聲,阿袖什麽時候能回府裏來……”


    “姐夫”兩個字落入到耳中,嘉敏怔了一下:她從前怎麽沒留意到,都多少年了,溫姨娘喊她爹,還喊姐夫呢。


    她忍不住多看了溫姨娘兩眼。溫姨娘比她母親小兩歲,比王妃大兩歲,究其實,也不過三十出頭。三十出頭的南平王,說得上風華正茂,三十出頭的南平王妃,也才得了心肝寶貝兒子,容光煥發。


    可三十出頭的溫姨娘,就一臉等著含飴弄孫了!


    這十餘年,這十餘年裏,她的全部心血都在她和賀蘭初袖身上,何曾有過自己呢。到他們都長大,一個兩個的將要離巢,她可不就這樣,像個脹鼓鼓的糧袋,倒空了,又沒個東西撐著,怎麽看,怎麽慌。


    父親對溫姨娘也太不上心了!


    不對!嘉敏立刻糾正自己的這個想法,雖然她和溫姨娘更為親近,但是母親過世,已經有十四年,父親續弦,也十三年了,如今父親的妻子是胡氏――無論她喜歡與否,這都是一個事實。


    溫姨娘……是她父親的妾。


    起初父親留她在家裏,是為了照顧她,後來溫姨娘做妾,無非無處可投――溫家早就沒人了,賀蘭家是個狼窩,父親當時,尚無今日權勢,便有,小姨子和姐夫孤男寡女這麽久,誰信他們清清白白?


    別說別人了,嘉敏也沒這個把握。


    然而到如今,她和賀蘭初袖早已不需要照顧,父親又……賀蘭初袖做下的事,雖然不能歸罪於溫姨娘,但是在父親的角度,未嚐沒有遷怒――在從前嘉敏的記憶裏,父親對姨娘,還是很不錯的。


    ――然而這世上總沒有個女兒管父親進誰屋裏的道理,就別提她還沒出閣了。


    要是能給溫姨娘找點事忙,也好過這樣,嘉敏細細再看了一眼溫姨娘,她是偏於清秀的長相,倒不顯老,平日裏也不像王妃料理家事,號令上下,她是個軟和人,眉目裏線條也是軟和的秀麗。


    “三、三娘你這麽看姨娘做什麽?”溫姨娘有些發慌。


    嘉敏找話搪塞道:“我――”


    “溫姨娘!”外頭忽然傳來竹苓的聲音:“溫姨娘,蘇葉找您!”


    溫姨娘兩個貼身婢子,蘇木是常年跟著溫姨娘走,寸步不離,蘇葉則守在屋裏,這會兒她來找,溫姨娘立時把嘉敏怪怪的目光拋下,提聲問:“什麽事?”


    “王爺找姨娘。”蘇葉道。


    這說不到點子上的丫頭!溫姨娘是個常年找不出重點的,帶出來的丫頭也這樣,嘉敏兀自惱怒,溫姨娘已經慌了起來,忙著抿了抿鬢發,又起身摸衣裳上的褶子,還是嘉敏問道:“阿爺找姨娘什麽事?”


    “聽說是……聽說是……”蘇葉支吾了一下:“說是有人上門。”


    這一下連嘉敏也驚訝了:要說平城,還有個左鄰右舍串門子,那裏溫姨娘是當家主母,自然有的應酬,這洛陽城裏,卻哪裏來的人,要溫姨娘出麵接待的?


    “來的什麽人?”嘉敏問。


    “這、這……這奴婢就不、不清楚了……”


    “竹苓?”


    “方才半夏來過,說……”竹苓竟也遲疑了片刻,嘉敏沉下臉:“說什麽?”


    “是外甥女婿上門。”


    嘉敏:……


    這中秋佳節,要胡嘉子的夫君,拜碼頭也不至於拜到南平王府上來,更不需要溫姨娘出麵,需要溫姨娘出麵的南平王府的外甥女婿,就隻有一個,蕭南。


    前世賀蘭初袖是從南平王府,以南平王繼女的身份出閣,南平王夫婦給置辦的嫁妝,雖然不及後來嘉敏,也很看得過去了。而這一世,蕭南上門,闔府上下,卻一口一個“外甥女婿”,又叫溫姨娘自己去出麵應付――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元景浩這意思很明白,是不肯代行父職。


    溫姨娘倒沒想到這麽深――橫豎婚事是太後賜的,她也沒有置喙的餘地,也不信自己能找到比宋王更好的女婿――隻是慌得很,她哪裏應酬過這洛陽城裏的達官貴人,又哪裏會應酬他們。


    她幾乎是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嘉敏,她一手帶大的外甥女:“三娘――”


    嘉敏:……


    難道要她去應酬蕭南?可是她不去,就姨娘這樣子,能上得了台麵?姨娘上不了台麵,她能撒手不管?


    她幾乎要仰天長嘯,真的,為什麽偏偏是賀蘭初袖,在她和姨娘之間,在她和蕭南之間,她們像是血和肉都長在一起……就像瑤光寺裏,壁畫上的雙頭鳥――然而當初和她說雙頭鳥的李夫人,已經不在了。


    嘉敏深深吸了口氣,問:“他是一個人來的麽?”


    ――如果上門的隻是蕭南,就算昭詡不情願,這個麵子也是會給的,卻巴巴地來通知溫姨娘,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聽說……彭城長公主也來了。”


    果然。


    嘉敏:……


    來相看媳婦的意思麽?婚都賜了……嘉敏不得不吐槽一下彭城長公主反射弧的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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