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 下部 非耶? 前篇 二


    意識回複時盧若銘沒有立刻睜開雙眼,他先細細感覺了一下身體狀況,發覺除了肚子有些饑餓以外並沒太大不妥,身上的衣服已被換過,同被褥一樣溫暖幹燥有股陽光的清新味道。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人後他方才緩緩坐起,觸目所及是一間木結構小屋,簡單的器具擺設看來多是原木和陶土質地,色澤原始樣式樸拙,正在打量估摸著自己的處境青布門簾被人揭起。盧若銘靜靜看向進來的中年男人。


    “喲,你總算醒來了,睡了快一夜一天咯。餓了吧?螽軛,盛碗米粥進來。”男人見他醒轉眉花眼笑地衝外麵嚷了一句,走到略高於地麵的床榻前跪坐下對他熱情地笑道,“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氏?”


    還好,雖然口音有些奇怪,但是他聽得懂的中文,盧若銘暗暗鬆口氣。眼前的男人發色斑白,皮膚粗糙,雖然頭臉收拾得很清爽,但一望而知是個鎮日操作的勞動者,仔細觀察著他的做派語氣盧若銘暗暗思忖應該如何應對。


    “娘,粥來了。”這次進來的是個黑大個,披肩的黑發結著若幹辮子,“娘,你先不忙問的,看這位小哥的樣子就知他是甘棠南人,想必是遭遇強盜孤身逃出的。您先喂他吃些湯水,待他好些再問不遲。”


    盧若銘認出黑大個便是在山林間救了他的年輕人,然而所有的謝詞統統被他那一聲娘給嚇了回去,娘的意思該是母親吧,有沒有搞錯,那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呀,饒是盧若銘性情冷靜也不由驚駭莫名。


    “也是,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怪可憐見的,來,先吃點粥,這是嬸特地為你熬的。”那被人稱作娘的男人接受了意見,開始拿了湯匙一勺勺喂他喝粥。


    盧若銘本就覺得餓了,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便索性靠坐床頭一口口吃將起來,粥倒是意外的香甜,隻是那年青男子的目光一直火燒火燎地灼在他身上令他十分不自在。


    “螽軛,眼睛規矩些,看把人家孩子給臊的。”察覺到盧若銘的不自在,中年男人轉頭笑罵了一句,之後又對他說,“山裏人都這樣沒啥講究,你不用怕,我們螽軛可是個善心的實誠孩子。吃飽了?粥還有的是,不夠你就說。”


    眼前的曖昧情形令盧若銘心慌意亂,他到了哪裏?隻聽說過女兒國,難道這裏是男兒國不成?努力定了定神他有些囁嚅地開口道:“這位大哥,謝謝你救了我,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是哪裏?”


    “嗬嗬,不用謝,”那個大個子憨憨地笑起來。


    “傻樂什麽?去,一邊去。”中年男人看不過他的憨相接過了話題,“我們這個地方位於安槐大簇兩國的交界處,名喚樂螽,是個千餘人口的村鎮,由大簇的朔方州和安槐的鍵為郡分轄,此地因為山林繁茂所以長年匪患橫行,鬧得凶時邊境守軍也會出兵剿上一剿,然而他們總是隻管自己一邊,隻要強盜往另一邊逃遁他們便即罷兵,所以總也不能趕盡殺絕。故而我們這些山城村縣便隻有組織壯丁自保家園,可是一旦遇上勢力強大些的盜匪便也隻有任人宰割,這不,我的大兒子,螽軛的大哥便是在廝殺中重傷不治的。”中年男人原是閑扯的語氣,可說著說著便嚴肅起來,見盧若銘聽得十分認真便一路說了下去,“總算今年初安槐國王上下旨肅清邊境土匪,可大簇國卻認為他們是要借機拓展疆界,非但不乘機合作剿匪反而在國境處嚴防死守不準安槐國軍隊越雷池半步,連帶兩邊的百姓也不準隨意往來通商,鬧得我們串門子走親戚都得偷偷摸摸繞道而行,唉,倒是那些個略成些氣候的山寨反而得了機會進退攻守四處伏擊官兵,這不,前幾日便有一隊安槐兵士在林中中伏全軍覆沒,等螽軛父親得著信帶人趕去救援時隻來得及替他們收了屍,真是作孽啊!”


    “你是遭劫了吧?怎麽跑到如此兵荒馬亂的地方來?此地還有親朋嗎?”趁著中年人停頓,被喚作螽軛的年輕人問盧若銘。


    此時盧若銘已經想好說辭:“我叫盧若銘,南方人氏,今年一十三歲,自幼父母雙亡,他們遺下的資產一向由二叔打理,二叔對我很好,因為我自幼體弱多病他便專門找了人照顧我,從不讓我操心世事,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去年底他突然一病不起,自知不久人世便命他的長子,我的堂兄開始教我打理家中事務,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數月前堂兄突然說我已經長大應該出門見識見識,便讓我押送一批貨物北上,那時二叔已經無法言動,我向他辭行他隻能看著我流淚。”深吸一口氣盧若銘低低地述說著編撰的故事,迷惘的神色帶絲逼真的淒清,“我從未出過遠門,可想來堂兄應該也是為了我好,誰知按照他交待的線路一到此處便遇到強盜,幸虧有位忠心的老家人拚死救護我才得以逃脫,可又在山林中迷了路,後來……”


    “竟有這樣謀財害命的兄長,真是狠心。”中年男人見他說得悲苦,十分同情,便不再讓他繼續回憶恐怖的經曆,“好了,別難過了,既然螽軛救了你,你便把這兒當家吧,待你身子好些,我們再作打算。”


    自知話中漏洞頗多,盧若銘十分慶幸無人深究,當下便聽話地躺下休息不覺間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轉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屋外隱隱有人聲傳來。直覺談話內容同自己有關,盧若銘側耳傾聽。


    ……


    “既然螽軛對那孩子挺中意,我瞧這事行。”


    “爹,那我什麽時候能娶他進門。”


    “瞧把你給急的,等明兒個你嫂子從娘家回來我們就開始操辦。”


    “他爹,這孩子才13歲呀,又無親無故的,我看要不還是再等等吧,況且婚姻大事也得人家孩子同意才行啊,總不能因為螽軛救了他咱就恃恩求報吧。”


    “什麽叫恃恩求報,那叫緣分。再說你進門時不也才14,我記得你那時也不情不願的,還想著什麽讀書應試為國效力,嗬嗬,虧得咱爹明白事理早早將你給嫁了過來,還直後悔讓你跟著在他的塾館讀書讀野了心呢。螽軛,甭聽你娘的,這老婆呀尤其是男妻就跟牲口上轡頭似的得馴,回頭我教你兩手,當年你娘一晚上就被你老子我給整伏貼了,嗬嗬,來,咱爺兩再喝一盅……兒子,我告訴你——”


    “你別再喝了!灌足黃湯就滿嘴胡唚。螽軛,扶你爹去歇著!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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