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 下部 非耶?前篇 四十三


    “翔兒,你別這樣,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玟兒用力掙開旋兒疾步上前抱住兀自全身發抖的翔兒,“好了,好了,翔兒,你靜一靜,我再不說這樣的話了,翔兒,你別嚇我啊,翔兒,你說話好不好?翔兒,南笙快去請姑娘過來!南笙!……”


    “不要!我不要再一睡不醒,你放手!我不要見孜萊!放開我!”


    “玟兒放手!來,翔兒,坐這邊,沒事,沒人驚動孜萊,沒事了,沒事了,”旋兒一邊溫言勸慰著猶自激動不已的雲翔一邊以手在他頸側輕輕摁捏,盧若銘猜想那是某個令人鎮靜的穴道,因為雲翔很快便放鬆下來懨懨欲睡。


    “南笙,扶你們哥兒進去躺一躺,藥先不用喂他的。”


    “讓我來。”


    “你給我呆著別動!”見玟兒搶著上前扶持旋兒出聲阻止,語氣頗為強硬。


    “旋兒,我…”


    “你什麽?不是我說你,這些年苦頭也沒少吃,怎麽就記吃不記打呢!這性子該收一收了。你瞧瞧銘兒,寵辱不驚的,年紀比你還小,你倒是也學一學,否則遲早落得替人提鞋都沒人要!你…”


    “旋兒!”見他說著說著又將矛盾引向自己,盧若銘趕緊出聲打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同這個落難公主結下梁子,“個性不同,無所謂優劣,我倒是想象玟哥兒那樣大聲疾呼呢,可惜沒那份膽量魄力。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逆來順受的,我也一樣,隻不過反抗的方式不同罷了。同是天涯淪落人,旋兒你不會懂的。”


    也不知這番話中的哪一句觸動了玟兒的心事,這個倔強的少年竟然站在那裏無聲地落起淚來,大顆大顆的淚珠連串滾落,也不擦,隻是微擰了頭一聲不吭。


    這算什麽?簡直亂七八糟。受不了這種婆婆媽媽的場景,盧若銘當下告辭喚了南筠往歆兒那裏去。翔兒曾說他可以隨歆兒去南王的內書房逛逛,不知今日可否成行。


    之後的一段時間日子過得還算寧靜,歆兒告訴他王爺通常要到晚間才會出現在內書房,所以他們在白天出入不會有什麽人幹涉。他跟著歆兒去了幾回,等幾個常侍在那裏的小廝認識他以後他便開始獨自往返,其中的收獲遠比他預想的要豐富得多。


    比如他發覺這個時代的文明竟有許多是華夏精粹,隻是孔孟之道已如同現代社會的三皇五帝女媧補天一般以一種古老久遠的神話傳說形式存在著,而那些膾炙人口的詩詞歌賦也已變做民歌民謠在世間傳唱,許多成語俗話雖已無從考據,但人們依然在沿用,比如得隴望蜀有眼不識泰山助紂為虐等等,而與此同時似乎還有另外一些文化傳統摻雜其中,結合著這裏獨特的自然環境形成為一種別樣的社會形態。


    舉例言之,這裏日常一應用物幾乎都可以在自然界的動植礦物中獲得,物種的豐富程度完全不是現代社會比得了的,比如鏡子表麵可以反映人像的塗層就是某種草本植物的果實漿汁,而鏡子本體則是由幾種植物礦物溶混製成的,外形與現代社會的玻璃十分相似隻是質量輕巧一些而且不易碎裂。至於工業技術水平,你可以說他們落後,因為沒有發動機、顯微鏡以及現代社會的電訊產品,但他們的宗教文化好像也並不推崇這種人為的進步。無論是大簇還是安槐甘棠,各地的信仰皆是天神,如同上帝以及伊斯蘭的真主一樣這位天神並沒有具體形態,其教義內涵也並不十分複雜,除了類似佛教教人行善積德以修來世之外隻強調遵守自然法則,天賜則取,力圖勝天者當遭天譴。


    他起初覺著這完全是一種尚未開化的原始愚昧的世界觀,對於生產力和社會形態的發展進步起著嚴重的阻礙作用,可聯想到現代社會各色發明創造工業技術革命往往伴隨著環境資源的災難性後果繼而對世界政經格局民生安全產生致命影響又覺著這樣也不錯。最主要的是按書中記載這裏各地的物種極為豐富,人們其實也無迫切需要人工合成什麽東西來改善生存條件,比如藥類,似懂非懂裏他發現這裏連抗生素類藥物都是天然所生,而且不僅藥材品種齊全,開發利用的程度也已經相當成熟,所以當初樂螽的一戶普通山民也可以那樣輕而易舉不留痕跡地治愈他腿上的傷。又如燃料,這裏出產的一種名為焮石的礦物不僅熱容量很大,而且燃燒過程非常清潔似乎並無任何煙塵廢氣產生,更重要的是焮石是一種生成過程十分奇妙的可再生能源,在某些氣候溫度條件及地理環境適宜的地方可以由任何物質經過自然界的化學反應而形成,過程大約需要50年的時間。


    一邊看書汲取此地的世情常識盧若銘一邊嚐試分析這裏的社會生態,但是頗覺力不從心。


    過往的教育告訴他意識形態是受經濟基礎製約的,沒錯這裏的生產能力不強,也沒有現代社會的工業化產量,但問題是這裏的自然資源如此豐富其實大多數人們的生存環境物質景況並不象真正意義上的奴隸社會那樣落後艱難,並且社會生活中還存在著各種高於奴隸社會的經濟形式。當然這裏的統治階層也在強取豪奪力圖占有更多財富,奴隸也完全談不到人權,利益對立的社會各階層之間也時有衝突發生,然而這些矛盾也並沒激烈單純到足以全麵提升下層民眾階級覺悟的程度。如果沒有一種力量的刻意牽引,在這種多元紛雜的政經模式裏要發生純粹的現代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將不是時間問題而恐怕是壓根兒就不可能,但相反,如果有外力介入,這個社會的進步速度也將是不能以常理推斷的。


    因為埋首書籍致力於思考,盧若銘益發沉默寡言,冷漠的模樣令蘇兒等人有些敬畏,加上翔兒不再帶頭,諸人也就逐漸另覓樂趣,這其中就隻得旋兒一人不吃他這套,依舊每日糾纏。現在盧若銘知道他每日繡花其實是在練功,隻要練得累了他便會不管他是否受得了四肢並用地上來起膩。打又打不過,罵他又當聽不見,一來二去盧若銘隻好由他搓揉,久而久之竟開始逐漸適應這種近身親昵的接觸方式,反應也不再生硬失措,尤其夜晚在床褥間。鳩占鵲巢的旋兒每晚入睡前都會跟他鬧騰一會兒,起初他隻一味怯躲,又羞又惱,但慢慢地他開始體味到是中的善意親情,於是也學著回應這種陌生的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形式,而內心深處一直荒蕪麻木的一處所在竟也隨之溫潤柔軟起來。


    那一晚當他頭一回在旋兒的抓撓嗬搔下笑出聲來時,旋兒怔在了當場,很久以後才輕觸他的麵頰正色道:“除了世子,你不可以對別人這樣笑,明白嗎?”見盧若銘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嚇住他才省覺失笑,“傾國傾城,懂嗎?會有人為博你一笑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知道嗎?”


    這人還真是忠肝義膽為知己者死啊,盧若銘心中不以為然張口回了句:“是以聖人之治不尚賢不貴難得之貨不見可欲。”


    “銘兒,你好像讀過很多書,家裏一定非富即貴吧?”


    “在我們那裏並不一定要有錢有勢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至少不完全是這樣。”盧若銘答非所問地岔開了話題。


    這樣的時日是很容易度過的,正當盧若銘覺著火候差不多,可以誘使戰如旋帶他出門逛街熟悉去路時,南刻南製回來了。


    那是一個初夏的晚上,盧若銘剛剛沐浴完畢正被隨後上床的旋兒撓得滿床打滾,口裏沒命價討饒,旋兒卻依舊對準他致命的怕癢處不斷下手,一邊口中還嘻哈大叫:“叫聲好聽的,再叫一聲,不行,沒聽見,不行,不夠誠心,哈哈哈哈……”


    “放手,旋兒,我真的不行了,哈……停下,……再不住手我明兒…燒了…你的繡繃…讓…讓…你…十天半個月……練…練…練不了功…哈……饒命……大俠……哈…南筇……救命啊……”


    等旋兒停手停了好一陣盧若銘才察覺出異樣,連喘帶笑地抬起頭,看見南刻南製正含笑立在床前看著他,仆仆風塵。


    “銘兒見過世子。”盧若銘嚇得以翻書的速度沉下麵容跪直在了**,一邊還不忘拉攏剛剛廝磨中**出的半個肩頭,與此同時他發現他的動作以同樣的速度抹去了南刻南製臉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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