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寒生與馮生帶著鬼嬰沈才華離開村莊,南下香港去找盧太官以後,吳楚山人按照寒生的意願開始重起那三間茅草房。村裏的百姓對朱醫生一家都有好感,所以人人都來幫忙,日子不長,那屋子也就蓋起來了。


    在這期間,每逢夜深人靜之際,耶老都忍不住的抓耳撓腮,寒生站在太極陰暈前麵所說的話,激起了他無窮的遐想:“毛屍……土中毛隱,月明子時見風毛生,每個時辰長一寸,至雞鳴時分生三寸,能言,可倒退而行,世所罕見。”這簡直是太神奇了,太極陰暈裏麵的這具老太婆白骨,原來是個世上罕見的“毛屍”。想想自己是千年“皮屍”,皮如敗革,若是能長點毛出來該有多好……


    寒生還說,“毛屍”除了會長毛以外,還可在夜間出來活動,無有內髒,但喜歡雄性蟋蟀,抓到後便吞落口中收藏於胸腔內,由於渾身已被密密的毛所包裹,所以蟋蟀也逃不出去,積攢多了,便能以胸腔發出簡單人語,其音甚是清亮。


    耶老禁不住自已“嘿嘿”的笑起來了,用蛐蛐來說話,自己還從未聽過這般離奇之事呢,另外,真的好想問問那具“毛屍”老太婆的來曆,她是誰?怎麽會鑽進太極陰暈裏麵來了?還有,那個活埋的黃老爺子的屍首怎麽會不見了……


    這些天來,吳楚山人盯得緊,自己找不到機會下手,所以一直忍了下來,誰知越忍越揪心,耶老簡直都快要憋瘋了。


    機會終於來了,吳楚山人今天去景德鎮買一些大件物品,傍晚還沒有回來,估計今夜也許就住在城裏了。


    等到大約亥時末,耶老聽到蘭兒已經睡下了,於是自己躡手躡腳的拎著鐵鋤溜出了房門,大黃狗笨笨伏在院子裏,以詫異的眼神瞄著他。


    “噓……”耶老伸出手指撂在唇上,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包子來,這還是他前兩天偷偷藏起來,準備晚上行動時賄賂笨笨用的。


    笨笨叼起包子,搖著尾巴鑽進狗窩中與黑妹分享美味去了。


    月兒彎彎,風兒輕輕,耶老高興地扛著鋤頭一路奔靈古洞口而去。


    耶老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行走如風,毛竹林裏的那幾隻烏鴉睡眼惺忪的抬頭望了望,遂又打起了盹。此刻,山林間寂寥一片,偶而聽得見蟋蟀在草叢中孜孜不倦的求偶鳴叫聲。


    清涼的月光下,耶老脫去了上衣,露出了幹癟的胸膛,站穩在太極陰暈之上,用力刨下了第一鋤土。子時中,耶老估摸著深淺差不多了,於是蹲在了土坑中開始用手輕輕的扒著土,不一會兒,土壤中露出了一個黃白色的骷髏頭。


    “哈哈,”耶老興奮起來,輕聲呼喚著:“毛屍,毛屍,別來無恙乎?”


    那具“毛屍”老太婆的白骨沐浴在了清涼的月華下,顯得端莊而矜持,耶老索性坐在了坑底,借著月光仔細的打量著,腦海中揣摩著她生前的相貌,“應該比老翠花漂亮……”他自言自語道。


    月光下,白森森的骨架上漸漸的生長出一層灰白色的茸毛,隨風而長,一個時辰下來,已達寸許,而且還在不停地生長著。


    “嗯,好極了,寒生說到雞鳴五鼓時分,可生三寸,如此便可行走了,山高溝深,漫漫長夜,惟有耶老相對癡情到天明……”耶老試著想吟出兩句抒情詩來,但挖空心思也想不起來古人是怎麽說的了。


    耶老盯了一會,連連打了幾個哈欠,忍不住困意襲來,身子向後一靠,斜倚在了坑壁上睡著了。


    睡夢中,耶老突然感到脖子處一緊,而且寒涼徹骨,不由得驚醒了。


    月光下,一個渾身生有灰白色長毛的骷髏正俯在他的身上,披著白毛的雙手指骨正惡狠狠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此刻,耶老的耳邊也聽聞到了山下村裏的雞鳴之聲。


    哦,原來是雞鳴五更天,“毛屍”終於可以活動啦……耶老用力的掰開了白毛手指,站起身來,此刻那具毛屍也站立起來,身材果然不高,隻及耶老的胸部。


    “你為什麽要掐我的脖子呢……哦,明白了,你是把我當成了好色之徒了吧?我耶老絕非是輕浮之輩,我,我是可憐與你,想要救你出陰間苦海……”耶老臉色緋紅,支支吾吾的對“毛屍”述說道。


    那毛屍的腦袋上也長滿了白毛,深陷的眼窩內,鼻骨裏統統向外滋生著柔軟的茸毛,在耶老的眼中,這些漂亮的白毛才充分體現了女性的婀娜多姿,與自己黃褐色的幹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歡迎你回到了人間,我們上去吧。”耶老說罷,一隻手貼在“毛屍”的腰間,腿部用力一蹬,雙雙的竄到了墓坑之上。


    “接下來,耶老要替你去抓蛐蛐了,讓你盡快能開口說話,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呢。”耶老感慨萬端的說道。


    此刻,天空中驟然暗了下來,月光仿佛也失色了。


    這是黎明前的黑暗,耶老心中尋思著。


    耶老朝著靈古洞旁邊的石壁草叢中走去,那兒傳來有蟋蟀的鳴叫聲,毛屍也悄無聲息的跟了上來,不過她是倒退著走的,麵孔永遠都是瞅著後麵的。


    石壁縫隙中傳來了蟋蟀清脆響亮的鳴叫,嗯,這隻蛐蛐定是雄渾有力,耶老悄悄地接近了石縫,猛然一伸手,輕輕的捏住了那隻蟋蟀的兩根長觸角,硬是將其從洞中拖了出來……哈,好大隻啊,黝黑發亮,耶老高興地趕緊遞給了毛屍。


    那毛屍骷髏頭下部嘴巴處白毛赫然一分,露出兩排整整齊齊的白牙,輕輕的張開,將這隻雄性大蟋蟀吸了進去,“唧唧唧……”那蟋蟀在毛屍的胸腔內仍舊鳴叫個不停。


    “唉,不知道這美婦單靠一隻蛐蛐是否能與我說話耶?”耶老望著漸漸亮起來的天色,自言自語道。


    “皮屍,皮屍……”毛屍的胸腔發出來一陣清脆古怪的聲音,貌似人語,音質單調。


    “我是皮屍耶老哎……”耶老身子一顫,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顫顫巍巍的說道。


    “你是胡人?”毛屍問道。


    “對對對,老夫是胡人,大遼耶律氏。”耶老連忙回答道。


    “你是鰥夫?”那毛屍又問。


    “不不不,人家還是個童子呢。”耶老紅著臉分辯道。


    “皮屍……”毛屍問。


    “耶老在。”耶老忙接上茬說道。


    “你喜歡我?”毛屍突然一針見血的指出。


    耶老悲壯的點了點頭,緩慢而煽情的侃侃說道:“耶老千年以來,孑然一人,多少個春夏秋冬,獨坐於塞外遼塔之中,風幹了表皮,失去了鮮活的膚色,如今婺源南山之巔,皮屍終於見到了毛屍,俗話說的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自古以來,毛依附皮而生存,二者是密不可分的。毛屍,請你但可放心,耶老既然英雄救美放你出來,就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唧唧唧……咯咯咯……”毛屍聞言笑將起來了,渾身的白毛一陣亂顫。


    “你笑什麽?老夫是認真的。”耶老急道。


    毛屍止住了笑聲,遂冷冷的問道:“你身後背著個睡覺的老太婆是誰?”


    耶老一想,這毛屍好厲害啊,連附在我體內睡覺的老翠花都能一眼瞧得出來。


    “哦,她呀,是個醜陋的老侏儒,老夫見她孤苦伶仃怪可憐的,於是就收留了他,給她一個遮風避雨的棲身之地,你要是不喜歡的話,老夫即刻可以趕她走。”耶老拍著胸脯說道。


    “趕她到哪兒呢?”毛屍柔聲說道。


    “吳楚山人,”耶老想了想,突然說道,“對,吳楚山人,他沒了老婆,長夜綿綿總得有個人陪著說說話吧?”


    毛屍一聽,驟然間厲聲尖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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