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漁夕彎腰笑道,“夫人氣色很好呢。”


    林夫人微微一笑,從丫鬟手裏拿出了錦盒,托上前笑道,“姑娘,這是診金。小小心意,還望姑娘收下。”


    漁夕又是彎腰行了一禮,看了一眼醉輕塵。醉輕塵笑嘻嘻的,一把接了過來,揣在懷裏。


    沒想到見過林夫人之後,倒真迎來了一批批病人。這時,漁夕方知清越用心。醫,並不是紙上談兵那麽容易,要不斷的診斷摸索。而幾乎沒有人願意去找


    一個孩子看病。清越此舉,並未暴露他的真實身份,而是,要給他和醉輕塵真正學習的機會。


    跟著清越又看了月餘的診,清越便讓她自己接診。


    這日來了一個人,此人瘦的皮包骨頭,依靠家裏人扶著前來,每走十幾步,都要歇上一歇,猶是氣喘籲籲。搭他脈搏,兩寸無脈,關尺脈微弱。再詢其飲


    食,煩渴多飲,口幹舌燥,尿頻量多。漁夕看了一眼清越,見他隻是搖著扇子在一旁搗藥,漁夕心道這是消渴症。肺燥、胃熱、腎虛並見,而生於北方的


    黃芪,皮色紫黑,入心補氣,入腎補腎,肉色黃,味甘,又可補脾,土生肺金,全身諸氣皆補。此藥雖補,難免造成內熱,需加知母同服。又見此人實在虛弱,便開口說道,“黃芪六錢,知母六錢,水煎服,早晚各一次,服七日再看。”


    那人道了謝,醉輕塵稱了藥,清越抬頭看了看他的秤準不準,又低頭搗藥。


    這人走後,後麵又有一個抱著小孩的婦人前來,這個婦人先是看看漁夕,見她坐的端正,生的冰雪靈氣模樣,卻也不相信這麽小的孩子會看病。


    漁夕知她心有餘濾,見那小娃娃嘴唇發紅,眼睛紅熱,雖是夏天,卻裹得厚實棉衣,頭上還蓋著一頂藍色帽子,在那婦人懷裏拱來拱去,睡得並不安穩,微微一笑道,“嬸嬸,這小娃娃頭上是不是剛長了頭瘡?”


    婦人心裏一驚,臉上笑道,“是的,勞煩小先生給看看。”說著,掀開小孩子頭上的藍色帽子。


    漁夕低頭看了一下,症狀並不嚴重,心道,“這小孩陽氣最勝,穿的這麽厚,不上火才怪,熱毒化火,火攻而出,想來這頭瘡就是火毒的通道。”將那孩子


    的帽子去了,放在一旁,笑道,“嬸嬸,你給他穿的也太厚了些,小孩子需比常人還穿的薄一分才好,這帽子先別戴了,衣服也逐漸減去,別一下脫了,免得又生出其它症狀來。我見村裏有很多竹林,嬸嬸回去用竹葉青一把燒成灰,再加雞子白塗在患處,兩三天便好了。”


    婦人給孩子已經脫了一件棉衣,赧然笑道,“就怕他涼著了,不過,這竹葉青還可以治病麽?這倒不曉得。”


    漁夕笑道,“竹葉,性甘淡,可涼心除熱。”


    這婦人道了謝,留下幾個雞蛋便抱著孩子走了。


    午時過後草屋裏來了兩個中年人,說是家裏的老父親病的已爬不起來了,想請先生去看看。漁夕問了清越,清越也同意去瞧瞧,漁夕與醉輕塵收拾好藥箱,臨出門的時候,清越忽然說了句,“醉輕塵,去把仙鶴草帶一些。”


    醉輕塵不知為何,卻也不敢問他,因之前話多,且看診兵法易理都不如姐姐。師父一直說還在考察期,又害怕將自己逐出師門。隻好老實回去撿了三兩裝


    在布包裏,扛在背上,三人這才一起出門。


    一路上,兩個中年人說了一些家裏的情況,漁夕都一一聽了進去,聽說這老爹爹四肢無力,毫無食欲。每日覺得頭腦暈沉,口幹舌燥,卻又吃喝不進,夜


    裏時常疼醒。而到了現在這個月,竟然咳血了。


    漁夕回頭看了清越一眼,望著醉輕塵的布包若有所思。仙鶴草治出血,必要之首選,師父未出門怎麽斷定這老人就吐血的呢?


    漁夕給老人家診了脈,又查看了舌部現象,心道這是癆症,並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清越挑了簾子出來,聽著漁夕分析了病情之後,問道,“然後呢?”


    清越望著院內的一輪明月,淡淡的說道,“趁虛倒空。”


    漁夕心裏一驚,這招真是又奇又險。五六十的老人,元氣已衰,先天之氣已然耗盡,水穀又無力化為精氣。而趁虛倒空,置之死地而後生,隻是這也需要家裏人極力配合才行。


    漁夕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兩位中年人,這中年人也沒了主意,但看著老人成天這樣咳血也確實心裏難受。漁夕想了一想,便將仙鶴草用了,暫時先緩解咳血症狀,其它的慢慢調養。


    等到四五日,這老人可以吃些米油了,之前來看的那個小孩子也已經好了。


    清越收拾了包袱,笑道,“從今以後,你的苦日子就要來了。”


    漁夕以為清越又要去其它地方雲遊,便道,“去哪裏,我都不覺得吃苦。”


    清越微微一笑,馬車停頓處,站了一個胖子。


    清越說道,“你此前答應了木伯伯,接受了他的三扣九拜,就是答應了他所托之事。如今,他要接你去外麵住幾天,我也不能說什麽。我和醉輕塵在此地等著你,十日後,你可回來。”


    漁夕隨著木胖子走了幾天,來到一處,隻見水浸碧天,蓼荻重生之處有一小島。上了小島之後到處可見茅舍,煙霧之處,隱隱探出一張大旗,上麵寫了兩個大大的字,“寧熙”二字隨風迎展蕩開。


    漁夕隨著木胖子上島之後,看見幾十個人圍在一起,嘴裏哼哼哈哈的叫著,每喊一下,手裏的兵器便轉換方向,指向另外一處。漁夕從未見過練兵,也看的不甚很懂,一腳高一腳低的走了兩個多時辰才走到一個地方歇息。剛坐下身來,看看島上有無草藥可用,隻聽木華對身邊的少年說道,“清絕,通知一下,主子已到,所有將士集合待驗!”


    漁夕心裏並不知曉這個胖子在搞什麽鬼,正疑惑間,隻聽一聲哨響,島下黑壓壓的人潮湧動,那是一種怎樣的海動山搖,驚的她從坐著的石頭上差點兒滾了下去,心裏不由得砰砰直跳,臉色發紅道,“木伯伯,我想......我想......我想噓噓。”


    木華嘿嘿一笑,低聲道,“姑娘,你怕什麽?”


    漁夕還未作答,隻覺尿意更甚。木華又是嘿嘿朝她一笑,眼睛裏的餘光卻不斷瞟著陸陸續續前來報到的將士們。漁夕被他這笑的心裏發毛,隻好揉了揉合穀穴,嘴裏應道,“誰怕了,其實。。。。。。也不是很急。”


    眾將士集結完畢,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在了漁夕身上。漁夕當下心裏更加惴惴,這行兵打仗之人本就有一股莊嚴冷然之氣,此刻臉上又無半點笑色,看起來更加讓人畏懼。他們看著漁夕,漁夕也抬頭一個個的看著他們,心道,我又不吃你們的又不喝你們的,你們又不會殺我,我為何要怕你們。這樣想來,畏懼之心便少了一分。心裏又揣測到這些個人看起來個個氣血暢通,並無生病的樣子。待目光落到最後一個將士身上之時,畏懼之心全無,心想這些人完全沒病,不要住個十日,明日便可回去。想到此處,輕輕笑道,“很好!”


    眾將士聞言心裏一震,如此幼子,與萬萬兵士之前毫無懼色,這可不是常人所能有的。早在月前,聽主帥回來講說找到了青城夫人的獨子,眾人心裏隱隱有所希冀。畢竟,在這島上一呆就是六年有餘,近乎與世隔絕。對於行兵打仗之人,無疑是一種折磨。他們早盼著她能來,她不僅代表的是少主,還是一種未來的希望。


    木華早就看穿了眾將士的心事,領頭跪拜道,“屬下木華,拜見姑娘!”


    將士見主帥已拜,又自稱屬下,未稱臣下,也一齊跪地叩拜道,“拜見姑娘!”


    漁夕不知這些伯伯哥哥們所跪何事但是長幼尊卑總還是知道些的,也隨著他們跪了下來。眾人麵色一凝,漁夕偷眼看去,隻見木華朝她連連擠眉弄眼,心想難道跪錯了。抖抖衣衫,又不好意思的坐在了方才的石頭上,扯著膽子清了清嗓子道,“伯伯們行此大禮,我一個小孩子是受不起的。伯伯們都起來罷,有話好好說。”嘴裏如此說,心裏也難免忐忑,心道還真的有什麽大病不成,難道是師傅要曆練於我?


    木華率先站了起來,眼光自左向右掃過眾人,臉上笑容不止,說道,“眾位將士,眾位兄弟!常言道,師出有名,萬物有主!你我多半是跟隨雍和帝王的故人,還記得你我少年之時當日入征的豪言壯語麽?”


    眾將士齊聲喊道,“無愧少年誌氣,護一世家園安寧!”


    海闊天高,眾人這樣一下喊出來,漁夕也覺得一股血氣上湧,手心冒汗,激動不已。木華見此情形,借機小聲誘騙道,“姑娘,這些將士們剛才已拜了你,你怎麽也得將他們治好吧。”


    漁夕心想治當然是要治,隻是當下也看不出來個什麽,不如先把他們名字各自寫下來,記好症狀,回去再問老賤人。想到此處,便說道,“你先將他們的名字都一一寫上來,我自有分曉。”


    早前清越有言吩咐,一時不可直言相告,否則依漁夕的秉性,十有八九必然逃之大吉。若要她安心留在島中,必定要小心誘騙才是。聽到此處,木華忍不住心喜,笑道,“好,姑娘先作休息,這名單馬上送到姑娘房中。”


    漁夕起身,揉了揉屁股,伸伸胳膊,對眾將士微微笑笑,往小島上的茅屋方向信步走去。木華使了一個眼色,他身邊的清絕會意一笑跟在了身後。


    走了一段路,處處都是砂石草木,隻覺得又累又疲,索性坐了下來。此時太陽西沉,島上已經停止了練兵,隨處可見的小茅屋裏升起嫋嫋炊煙。漁夕脫掉鞋子,倒著砂礫,笑道,“哥哥跟著我許久了,不累麽?”


    清絕走到近前,笑道,“島上的路,習慣了。”


    漁夕見這個哥哥之前見過,新生親切之感,仰頭笑道,“哥哥我有些餓了,能給我拿些吃的麽?”


    清絕道,“你稍等我一會兒。”說著一溜煙的跑到臨近的一個茅屋裏,出來之時手裏捧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燙的他左右兩手上下來回倒騰。


    漁夕瞧他模樣樂的哈哈大笑,清絕小心的將它放在砂石上,道,“等涼了些再吃。”


    漁夕嘴裏應著,手卻是極快,三兩下把外麵一層皮撕裂開來,趴在上麵就啃。邊啃便笑道,“沒想到這裏還有烤紅薯。”


    清絕看著她的吃相,十分不雅,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便也在她身旁坐下,咧嘴而笑。


    漁夕眼珠轉動,笑嘻嘻道,“哥哥,我們曾經見過,你還記得麽?在老賤人的地窖裏。”


    清絕想了一想,笑道,“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難為你還記得。”


    漁夕笑道,“我向來過目不忘,我見過的人,看過的字,隻要是經過我眼,都會有些映像。”


    清絕又是一笑。


    漁夕吃完了紅薯,道,“哥哥,你說清越那個老賤人他在地窖裏養的那些藥人哪裏去了?”


    清絕被她的言語好似嚇了一跳,轉而淡定神色道,“你師父那是在救人,他用藥又很奇。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那天那個姑娘一樣可以飛牆走壁的,他隻是當時嚇嚇你的。他當晚將自己的功力用在了那個姑娘身上,你們外行人不懂,自然看不出來。不信你日後回去再碰到那個姑娘,你看看她還會不會武功,就明白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有一穿的破破爛爛的少年奔了過來,指著地上的紅薯皮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孩子,這樣糟蹋糧食不怕天打雷劈啊!”


    漁夕一聽這人張嘴罵人,且罵的如此狠毒,心裏也來了氣,對道,“你又是哪裏瘋出來的狗叫花子,又沒招你惹你,就亂咬人。”


    “你才是狗呢,皮你啃幹淨了麽?”


    “啃不啃幹淨,和你有一文錢的關係?”


    清絕眼看兩人越蹦越近,幾近吵的不可開交。遂扯開兩人,又拉著那衣衫破爛的少年道,“單敏,她就是少主子,你怎麽可以如此無禮?”


    單敏還欲要再吵,清絕又道,“你也不仔細想想,我們島上都住的是什麽人?怎麽可能帶一個外麵來的人進來?”


    單敏想了一想,單膝跪地躬身行禮道,“小將單敏拜見姑娘。”


    漁夕不想他忽然軟下陣來,還行個如此大禮,臉上神色轉變幾番方也彎腰行禮,嘻嘻笑道,“單敏哥哥好。”


    單敏尷尬一笑,指著島嶼的另外一麵道,“這裏砂石多,植被少。數十萬兵士就靠著那裏勉強可以種點兒東西來吃。剛才你扔的這個皮兒,是沒啃的很幹淨。別看它隻是一個紅薯,也是我與其它兵士冒著性命從島外運上來的。時節好的時候還好,若是時節不好,我們都得采摘地上的幹草,樹上的枝葉,曬幹了當菜吃。米飯是極少時候才可吃到的,細麵就別想了......姑娘年紀小,小將說的不知姑娘能聽懂幾分。所以,還請姑娘勿怪。”


    辭別了單敏,漁夕一路上也沒問清絕,是偶爾竄到幾處茅屋,盯著人家灶上的吃食,看了幾眼,又走了出來,一個人想著心事。


    夜晚時分,漁夕手裏翻著厚厚的名冊,若有所思。如此過了五六日,足不出戶,中間隻有單敏來找她說了會兒話。隻要清絕拿了卷冊來,她便拿在手裏翻看,看完再拿,漁夕看字本是極快,到了七八日,名冊便看完了。清絕喊她出去走走,也不應人,蒙著被子,倒頭大睡。如此睡了兩日,起來捶床大哭道,“你們這群王八蛋,都騙我!都騙我!”


    木華聽清絕如此說,也覺得十分蹊蹺,站在一邊問道,“姑娘,你這是做的什麽噩夢?”


    漁夕低頭哭道,“我看我叔叔領兵之時,家裏的兵士都是極其受器重的。你這裏的兵士為何非要躲在島上,整日不是幹農活就是操練?”


    木華道,“戍邊將士苦一些,都是如此。”


    漁夕停止了哭泣,抬頭道,“兵士都是有糧餉的,為何這裏人現在連糧食也吃不上一顆?”


    木華道,“他們的糧餉提前用完了,隻是,這幾日吃的差點兒。到了發糧餉的時候,依然吃的很好。”


    漁夕抹幹了淚笑道,“我人雖然小,但是你們也不能欺負我讀書少。開始我見這裏的人氣血暢通,身體康健,後我仔細觀察,個個都有眼睛浮腫的現象。可見,你們很缺鹽巴。我私下問過單敏,他說鹽巴有,都是你們自己曬的。但是你們曬的又不是很純,這說明你們根本沒有銀子買鹽巴。一個正規的軍隊,不可能沒有銀子買鹽巴。我隨師父研讀兵法,深知糧草之重要。其次,你讓我看的那些名單,我也一一看過,裏麵有同姓同輩之人不少。我問過單敏,這些人有的是叔侄,有的是父子,還有的是兄弟。他們在這裏建一個個茅屋,住在一起,旦不是尋常兵士所為。其三,你們這些人若是真的有病,怎麽不找我師父,卻來找我一個小孩子?我連診都沒看,你們就對我行跪拜之禮。剛入島的時候,我就覺得很是奇怪。這兩日,我想了一想,你們必定是藏著什麽陰謀有求於我,是不是呢?”


    木華心知早晚隱瞞不過,既然她如此聰慧,不如早先告訴她也好。當下也不管她聽懂是否,遂屏退左右,坐在一邊,緩緩道,“六年前,先帝招我去宮內議事,對我說要將我麾下三十萬大軍全數調給青城夫人所有。我當時十分震驚,不敢接旨。原本坐在一邊飲茶的青城夫人顯然也極為震驚,她手上的茶水潑了一地,瓷杯滾在了我的腳下。先帝就當著我的麵,將原本應留於帝王的另外一半兵符交給了青城夫人。青城夫人一再推辭,後先帝說了一句話,青城夫人就把那兵符放在了袖子裏。從此我就和青城夫人一人聯係,受她差遣。”


    “先帝說的一句什麽話?”漁夕轉轉烏黑的眼眸問道,“什麽話你說來聽聽。”


    木華道,“你怕我是要將半壁江山送給你,其實,我是希望你可以幫我一把,以防日後......“


    漁夕肅靜傾聽,心道奇怪,先帝為何要將兵權交給不懂打仗的娘親?當時叔叔已經手握重兵,他就不怕兵權集於蔡家,江山易主麽?不想他說到此處便停止了,抬眼望望木華。


    木華道,“就說到此處,兩人停頓了一會兒,後麵的就沒說了。”


    漁夕又道,“半壁江山是怎麽回事兒?”


    木華道,“當年先帝突發怪病,太後命人四處尋找名醫。並放出話去,誰治好了先帝的病症,便許諾半壁江山與他。不久後,青城夫人進宮,經半年調製,先帝痊愈。太後兌現當日諾言,青城夫人婉言謝絕隻是拿了些珠寶回家。這事在當年可傳為美談。”


    漁夕歎了口氣,說道,“現在我娘親已不在了,你說的那個兵符我也沒聽人說過。我自小在叔叔家呆過幾年,住的便是娘親生前住的院子,也未發現什麽兵符樣的東西。我在沒上島之前,也聽說過一些新皇帝的事情,我想他也不是一個壞人。你現在帶著你的兵去找他,他也不會殺你們的。”


    木華登時臉如死灰,低聲道,“姑娘,是想讓我們一起齊齊的送死麽?”


    漁夕不解的望著他,見他臉色更慘然一分,問道,“木伯伯,你怎麽了?”


    木華臉如寒霜,神色黯淡道,“青城夫人最後一次進宮前曾約我密談了一次,她說懷疑身邊有人知道了兵符的秘密,


    就將另外一半兵符給毀了。因為調動兵馬進行戰事,必須要兩塊兵符相合才可。毀了其中的一塊就可以保住大軍暫時不動,但此並不是長久之計。她說宮裏回來之後,會給我一本祥瑞仙經,我看後自會明白。後來宮裏的拂衣太妃就來了,哭著說先帝不好了,青城夫人便隨她急匆匆的走了。青城夫人去後,這幾年,我一直在找祥瑞仙經,開始我以為是書本的名字,後來,隻要是醫書,我都看上一看,也沒有發現什麽。直到那天,姑娘掉下來的那本書,我看了之後,恍然明白。原來,青城夫人將兵符都畫在了醫書裏。”說著,將自己的半塊兵符掏了出來,遞給了漁夕。


    雖然沒見過娘親,但是今日多次提起她,漁夕難免心裏泛酸,眼睛濕漉漉的。手裏拿著那半塊銅符,翻來翻去的瞧,半個虎頭之下有一半傘狀的條紋,漁夕用手比了比,覺得十分熟悉。


    木華在一旁提示道,“姑娘還記得十二經絡的井穴麽?”


    井穴,五俞穴的一種,穴位均位於手指或足趾的末端處。《靈樞.九針十二原篇》中記載:‘所出為井’。也就是指在經脈流注方麵好像水流開始的泉源一樣。全身十二經脈各有一個井穴,故又稱“十二井穴”。:少商屬於肺經,商陽大腸經,厲兌足陽明胃經,隱白脾經,少衝心經,少澤小腸經,至陰膀胱經,湧泉腎經,中衝心包經,關衝三焦,足竅陰膽經,大敦肝經。


    漁夕記得書中這些井穴位置都有紅筆點之,若將這些井穴分為上下兩部分,各點連線,下半部分的圖形確實是這半邊兵符所有。心裏讚歎道先帝將這個繪在了兵符之上,可見也是一個懂醫之人。心裏這樣想著,手裏畫個不停,停筆之後,木華拿著紙墨一看,心道按照比例製作,定可完整無疑。怕生事端,便拿筆給塗了。


    漁夕心裏不痛快,問道,“伯伯準備什麽時候送我出島?”


    哪想到這麽輕輕一句話,卻使得他號啕大哭起來。


    漁夕見他哭得悲痛,不知如何是好,先前胸中堵塞,登時化為烏有,反而安慰他道:“木伯伯,你哭什麽呢……”


    木華嗚嗚咽咽的道:“姑娘走的容易,可憐我們這些人是要跟著姑娘一輩子的,卻是出不了島了。”


    漁夕心裏好奇,問道:“你們都是大人,腿比我長,想要出去還不容易麽?”


    木華道:“自從跟著青城夫人,我就帶著他們隱在此處。這六年來,新皇登基時,我們沒有保衛過。朝廷平定叛亂之時,我們也未出去過。現在忽然顯露了出去,隻怕是個個都要滅盡九族了。“


    漁夕聽的額頭冒汗,喝了一杯涼水道,“你們大人都沒有辦法,我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辦法。”


    木華略有思索,忽地試探道,“姑娘有蘇家的軍械庫,姑娘還有醉家,光這兩樣,姑娘慢慢做著,給我們勉強弄些軍費改善一下生活還是可以的。”


    漁夕哈哈一笑,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又過了兩日,清絕與漁夕兩人打扮成兩個山裏孩子模樣從島上下來,遠遠的聽見丁丁當當的鈴鐺相撞之聲。兩人回過頭來,隻見樹林外側的馬道上駛出一輛馬車,華蓋鐵杆,極其拉風。


    這輛馬車光從外麵看並無異樣,隻是車篷頂子比其它馬車要高出一些,不仔細看是不會看出來的。那馬車裏的人看見兩個孩子好奇的停在車前,喝了一聲,馬車便頓住。


    漁夕走近細看,才發現這原來是兩層馬車。下層可容四人對飲,中間鋪了桌案,卻隻有一人斜靠案榻讀書,漁夕朝看書之人笑笑,心想真是浪費。再仰頭聽去,還是有吱吱呀呀的聲音,卻不是很明白,想那玄機必然藏在上麵。


    讀書之人見她好奇,微微笑道,:“既然想知道緣由,不妨坐上來聽聽。”


    漁夕爬上了馬車,清絕自然拉她不住,也隻好跟著她上了馬車。馬車行駛平緩,坐在裏麵,竟無任何聲響。漁夕心道難道是聽錯了,再看那讀書之人,長須青衫,斜靠在裏側,好似睡著了般。漁夕盯著上麵帳篷看了許久,忽然叮叮兩聲脆響,嚇得她一激靈。


    車裏人見她模樣,睜眼笑道,:“此是我小徒弟設計的記程馬車。”說著隨手一拉,頂棚猶如簾子一樣分開兩端,隻見頂棚之上有一數字牌子,上麵清楚的顯示五十一,牌子下麵各掛一個木鼓,鼓麵兩側各有一位小人,手持鼓槌相對而立。奇怪的是無論這路如何的不平,這小人始終不會碰觸到鼓槌,隻有跑到了一定裏程,這小人才會自動的揮動鼓槌。


    漁夕又坐了兩裏路程,眼睛盯著。見那讀書人沒有反對,便站了起來,小心的摸了摸鼓槌。發現這鼓槌果然如那先生所說一樣,極其神奇。


    眼看再要向前就要越過了與清越約定的地點,清絕在前麵忍不住回頭喊道,“妹妹,不能走遠了,父母該著急了。”


    漁夕恩啊一聲,和那個老先生道了謝,跳下了馬車。


    馬車一路向西,鈴鐺脆響,黃土漫塵而去。


    漁夕笑笑的攤開手掌,說道,“這下,這個馬車記程不準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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