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夕靠著他,心念一動,笑了笑,“伯伯,您是什麽人?”


    漁夕覺得他好似一笑,那人卻並不言語。


    漁夕抬眼望去,隻見外麵金燈數盞,兩岸紅燈無數,明光四射。迎麵畫舫船隻,無論男女,皆是華裝麗服。


    漁夕靠著他,坐直了身子,隻見這江麵印的紅通一片。輕輕笑道,“伯伯,你不是要將我賣給這畫舫吧?我這身子,可賺不了幾個銀子。”


    那人起身,負手而立,峻然挺拔,罩在臉上的白紗微微一漾,端地是無故的清雅絕倫。


    眉目微蹙,漁夕趴在船艙之上,眉眼裏浮動的是江水映紅的幽幽光澤。


    “賤人!”她的眼淚落入江水之中,一閃而過的悲傷在燦燦的燈光裏隱匿無痕。


    兩字落音,那人略有錯愕,執袖緩緩走了過來,不由自主的鳳目輕挑。


    漁夕此刻已經恢複正常,莞爾一笑道:“伯伯,麻煩您幫我送到一家客棧。我家裏會有人送來銀兩,雖然,救命之恩言謝太輕。但小女目前能報答您的,就隻有銀兩了。”


    那人並不言語,微微一笑,依她所說,找到了那家客棧,將她安頓好了之後,仍在一旁細細查看她的傷勢。等她幽然醒來,那人已不見蹤影。漁夕朝桌上瞟去,卻並無找到隻字片語。心道,“難道天下還有救人不留名的英雄麽?“


    漁夕沒有想到,自己被一位陌生伯伯救了之後,第三日釆耳才暈頭暈腦的趕來。織絡倒是來的及時,第二天就到了。


    到了第四日,漁夕與釆耳兩人正趴在客棧門口看風景,隻見遙遠的天空,有一高一矮兩個男子,皆著藍色青衣,衣袂連飄,腳踏五彩祥雲而來。


    片刻,那兩位男子已落在兩人身側,一樣的眉目如畫,兩樣的仙姿風骨。


    漁夕輕輕一笑,抹了抹口水道:“兩年不見,醉輕塵,你的畢生誌願是什麽?”


    青衣少年彎眉一笑,凝視於她,“修仙。”


    漁夕彎眉亦笑,“醉輕塵,你看,我可以麽?”


    醉輕塵抬眸看她,輕輕搖頭,“俗念太重,仙已擯棄了你。”


    漁夕倒吸一口冷氣,隻覺手腕一股溫熱,不知何時清越已俯著身子,開始查看她尺關寸處的脈動,好看的眉目不停的打皺。


    “師父,我叔叔如何了?!”


    清越挑眉笑道:“怎麽?自己都半死不活了,還想著你那叔叔呢?“


    漁夕聽他這一說,反倒安了心,靠著椅背,笑的咬牙啟齒,“我叔叔如果好就好,如果不好,我讓他們一個也活不了!”


    釆耳這才恢複正常,擦幹了口水,眼睛卻一直盯著醉輕塵看。嘻嘻笑道:“姑娘真是偏心,怎麽不問醉府現在怎麽樣了?”


    漁夕依依笑道:“醉府若是有事,你還能活著來麽?”


    釆耳嬉笑兩聲,依然盯著醉輕塵直勾勾的看去。


    醉輕塵好似不覺。漁夕心裏不禁輕歎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


    清越摸了脈動,忽地笑了一聲,道:“嗬!能幹了,活到小時候了,又開始說狠話了。看來,那水小子欺負你了。不如,師父將那小子抓來,做成藥人,任你擺布?”


    “什麽?”漁夕一驚,臉上笑嘻嘻的,心裏卻很是不悅,反問道:“師父,為什麽你總是這麽老不正經?”


    藥人,這世上沒有比藥人更可怕的了,雖然知道他們隻是治病。但是,那種任人擺布的恐慌還是讓她無端害怕,尤其說的人,還是他。可,自己不是恨他的麽?為什麽到了此刻,還要護著他?漁夕好不氣惱,她真是要瘋了。


    漁夕不再啃聲,陰著一張臉。


    清越當然知她為何,卻笑道:“別氣了,那小子已經死了。”


    漁夕好似沒有聽清,從椅子上一下彈坐起來,隻覺眼前發黑,猶是站立不穩,踉蹌走上前去,一把扣住清越衣襟,又是怨怒又是哀求,“師父......你說什麽?”


    清越嘻嘻笑道:“你恨的牙癢癢的仇人,已經死了。”


    漁夕呆呆的問,“怎麽......死的?”心裏的那種無法言說的痛,比起情毒之烈,更甚百倍。


    “聽說是秋楓聽到你死了,就在宮裏進行了刺殺,那小子命不好,當場斃命。”


    “斃命!斃命!斃命!”她捂著胸口,一陣痛似一陣,他不會武功,連斌曄傷他都不知躲,又怎麽能躲過秋楓,一個帶兵打仗多年的人?


    這種痛和空,讓她幾乎無法承受。


    他,怎麽那麽愚蠢?!


    他,怎麽可以愚蠢?!


    他,是真的該死啊!他怎麽可以提拔秋楓去當禁衛統領?在青黃戰場上,他明明是懷疑過他的身份的啊,不是麽?難道僅僅就是因為那日兩日在桂璃宮前對戰,秋楓沒有出麵,他就那麽天真的以為,秋楓是他的人了麽?


    畢竟屠了山莊的人,秋楓還是對他,有所懷疑的啊。


    漁夕呆呆的望著師父,他依然是笑嘻嘻的雲淡風輕。竟然手執蒲扇,在窗下悠悠的煽了起來。這是秋季,他卻拿了個破蒲扇,煽的優哉遊哉。


    這世上,還有什麽會觸動他心呢?


    時值正午,噠噠馬蹄之聲落在客棧門口,不過須臾,一人直登樓上。此人正是前來探視的救命恩人之一,黑衣君。


    此人例行公事般,看了看,正待要走,隻聽漁夕笑忽地對清越說道:“本姑娘六根清淨,還不行?不就是死了一狗賤人皇帝麽,有什麽大不了的。何況還是仇人,真是大快人心。”


    從此之後,黑衣君再未來探視過。


    清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笑了笑。


    嘴裏雖然如此說,可漁夕眼睛裏已無半點光彩,愣愣的走了出去,頭碰到了房門,也不知痛。她邁出門檻,走到院子裏,將織絡手裏的茶水碰的灑了一地,定是燙著她了,她隻是呆呆的,走過秋千架,笑笑的一躍,跌入池子。


    清越站在池畔,看她慢慢的下沉,也不救她,仰頭笑道:“真是鐵了心了。”


    織絡一臉慌張,“清越師父,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啊,清越師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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