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婚禮新娘子是不露臉的,大紅蓋頭龍鳳冠,將新娘子的花容月貌遮掩住,隻留給新郎倌獨賞,外男是無緣得見的。


    當然這樣的風俗,也讓新娘子無緣見識到自己婚禮的盛況。


    不過眼睛雖被蓋頭擋住了視線,但耳朵可沒被遮擋,喜娘一路高聲引導她前進,同時湧入耳中的是賓客們的議論紛紛,隻是她所聽到的,並不是她想聽的。


    “聽說原本要進門的,是新娘子的嫡姐?”


    “是啊!”


    “那怎麽會換人呢?”


    “哎喲!八公子不過是個庶子,就算是鄂江王子的庶子,那又怎樣?可不是所有人都樂意把嫡女嫁庶子。”


    “尤其啊!這個庶子未成親就內寵無數啦!聽說已有庶子女了?”


    別看鐵永梅嬌滴滴的,她也是學過武功的,隻是她吃不了苦,武功不高,但聽清楚這些人的說話聲,還是可以的。


    隻是生平頭一遭,她希望自己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什麽。


    “我跟你們說啊!前天,我才看到有頂粉轎從小門進去。”


    “哎喲!那又怎樣?王府這麽大,誰知道前天抬進門的小妾是那位公子的?”


    “我大姑子娘家的姨婆在王府大廚房當差,她說前天進門的那一位,是八公子的新寵,一進門就給了座小院住,單獨開夥。”


    “真的假的?都要成親了,還迎小妾進門?王妃能答應?”


    “拜托!你們還不知道啊!王妃病了!聽說是被八公子氣病的。”


    “那今天的婚禮是誰打理的?”


    “自然是幾位公子夫人啦!反正成親的是八公子,娶的又不是什麽權貴的女兒,還是個庶女呢!”


    “可我聽說新娘子的叔父是鐵將軍。”


    “那又怎樣?鐵將軍又不是沒女兒。”


    嘰哩呱啦沒完的,是來觀禮的女客,其實男賓也沒少閑話,隻是他們說的話,鐵永梅聽了不是很懂,如大王子和鄂江王子之間的不合,以至今日八公子成親大喜,不見大王子夫妻,隻見小輩們前來賀喜雲雲。


    不管那些人說些什麽,婚禮還是照常進行,新人行禮如儀,禮成後,新娘被送進新房,八公子這個新郎倌事情可不少,揭了新娘子蓋頭後,喝了交杯酒,然後就出去招呼客人了。


    新房裏女賓可不少,鐵永梅心裏極忐忑不安,張目四望卻不見她那幾個陪嫁丫鬟,屋裏的女賓們嘻鬧著,鐵永梅不知所措卻不知如何是好,後來還是長嫂大公子夫人出麵,將這些嘻鬧的女賓們請出去。


    見那些嘻嘻哈哈的女人們走了,鐵永梅暗鬆口氣的同時,不忘向長嫂道謝。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好謝的。”大公子夫人溫和的安撫她,待八公子回來,她方領妯娌們離去。


    出了新房,一名看來猶稚氣未脫的少婦對大公子夫人道,“看她那樣子,當是個老實的。”


    “要真是個老實的,怎麽會去勾搭小八?”另一名打扮得華貴豔麗的少婦嗤笑,她原本早打算好,要將自家庶妹嫁進來和她做妯娌,沒想到被人截胡,要是個嫡女,那也就算了,畢竟自家隻打算拿庶女來結親,可叫她想不到的是,臨來竟換了庶女。


    “三嫂,你別惱,你家妹妹沒進門許是好的,不然小八那後院,你家妹妹壓得住?她壓不住,你這做姐姐兼嫂嫂的能袖手旁觀?”


    三公子夫人聞言暗點頭,“五弟妹你說的有理。”


    “行啦!都少說一點,到底已經進門了。”接著便轉移話題,“你們看到了嗎?呂大小姐帶來的那對姐妹?”


    “看到了!不是我說啊!她們身上穿的衣服,應該是錦衣坊的新裝吧?”


    “應該是,看起來真好看。繡樣精致,穿起來不見臃腫,就不知保暖不?”


    “嗯。”


    她們這裏討論著黎淺淺她們穿的新裝,宴席上,更是早就聊開了。


    不少與呂大小姐交好的夫人、太太,逮著機會就和她交換意見,並約著要去錦衣坊訂製新衣。


    大姑娘小媳婦則是與黎淺淺她們說話,待得知她們兩身份時,眾人都不免驚歎,原來鼎鼎大名的黎教主竟然還未及笄啊!而且看起來甜美可人,就像是鄰家可愛的小妹妹,尤其穿戴這一身,看來更加無害。


    藍棠年紀略大,穿著一身新裝更顯俏麗雅致,冬日的袍服往往粗肥,穿上身暖是暖和了,但實在不怎麽美觀。


    但藍棠這一身卻不然,大家好奇之餘,知她是藍神醫之女,不免要問些養身保養之道。


    藍棠也很大方,直言今日不方便說這些,改日請她們上家裏坐坐,大家再互相交換意見。


    眾女自然道好。


    散席回家時,一上車三人就累的連話都不想說了,春江忙奉上溫熱適口的白開。


    “還是喝白開最解渴。”黎淺淺捧著茶杯道。


    藍棠抬眼看她笑了下,“還是茶好喝。”


    “明天怕是要開始忙了。”


    “忙才有錢賺嘛!”黎淺淺道。春江把茶杯拿走,就見黎淺淺已趴在軟軟的墊子上睡著了,藍棠更是早就閉眼夢周公去了。


    “你幫她們兩蓋好被子,別讓她們著涼了。


    “是。”春江應下,取出被褥對黎淺淺蓋上,再轉頭呂大小姐也睡著了,將手裏剩下的被褥給她蓋上,春江才坐到角落裏,把自己的被褥拉過來披上。


    外頭寒風陣陣,車夫駕車很穩,護在馬車兩側的護衛,鷹目銳利的往四下巡梭著,很快就回到黎府,待把黎淺淺她們安全送回家,眾人才鬆口氣。


    黎漱讓人把馬車直接駛進二門,一路通行無阻直到黎淺淺院子前,葉媽媽早帶人候在院門口,見車一停下,就忙著侍候黎淺淺她們下車,直到把人送上床,才有空張羅春江她們。


    鐵將軍府中,鐵將軍要上朝,所以早就歇下了,鐵莊主因今日嫁女,被親友們灌了一肚子酒,鐵莊主夫人安置好丈夫,便去暖閣見鐵將軍夫人。


    鐵永蘭姐妹幾個也早就歇下,整座將軍府,大概就鐵將軍夫人妯娌兩主子還沒歇下。


    “可總算把那丫頭嫁出去了。”


    真是可喜可賀啊!鐵莊主夫人笑。


    “這幾日被她們母女兩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我就怕吉日未到,我先被她們母女兩給整死了,到時她得守孝三年!”鐵莊主夫人真是被整昏了頭。


    “她要是守孝,你說那位八公子可會老實等著?怕就悔婚了吧?”鐵將軍夫人也昏了,“見識過她們母女兩個,我就不由慶幸,我們府裏的庶女和姨娘好歹是老實的。”


    “是啊!”鐵莊主夫人感歎。


    “對了,大嫂,你可給她安排了通房?”


    “我才不插這個手。倒是她姨娘可真是舍得,給她安排的通房可都是上上之選的俏佳人。”


    “大嫂啊!你給她的嫁妝,共花了多少錢?”


    “公中五千,她姨娘貼了一萬五千兩。”


    鐵將軍夫人忍不住咋舌,“她姨娘不過是個妾室,那來那麽銀子?”


    “她從水月宮帶出來的。”


    鐵將軍夫人難得八卦一下,“她不是水月宮宮主異母妹妹嗎?怎麽還分家產給她?”


    水月宮宮主的父親可是入贅的,既是入贅,怎麽還能和別的女人生兒育女?還養在水月宮裏?


    “這我也不曉得,不過聽說當年,她還曾妄想跟水月宮宮主爭奪宮主之位。”想當然是敗了,不然她也不會進鐵莊主的後院為妾。


    水月宮之前曾經糾紛不斷,近幾年少宮主接掌宮務,聽說進帳不少,讓周邊的大小幫派很是眼紅,不過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因為這位少宮主可不像他母親那樣好說話,敢來占便宜,就叫你有膽來無命回。


    “所以說!有的時候還是得強硬一些才成。”鐵莊主夫人要不是因為要在丈夫麵前示弱,讓他看清楚薛姨娘的真麵目為何,她這些日子也不至於被薛姨娘母女煩得半死。


    “那是。”鐵將軍夫人想到自己府裏的姨娘們,重重的點頭,“有些人就是賤皮子,你待她好,她覺得你應該的,一朝不順她的意了,你就罪該萬死了,還不如一開始就把人打趴了,後頭隨你怎麽待她,她都得買賬。


    妯娌兩交換了一番心得後,最後忍不住說起鐵永梅的新婚夜,“聽說前天才往府裏抬了一個,不曉得今晚她能不能順利圓房?”


    “要是姑爺不……大嫂可要幫她出頭?”


    “那是一定要的,她就算嫁了人,也還是咱們鐵家的閨女兒不是?”鐵莊主夫人笑。


    “那是。”鐵將軍夫人訕笑著。


    “再說,你不覺得看王妃那一臉晦氣又不得不管的樣子,特別解氣嗎?”


    說著兩妯娌湊在一起笑成一團。


    而此時的鄂江王府裏,宣稱臥病在床的鄂江王妃正一臉不悅的半倚著迎枕,聽著幾個兒媳婦們回報八公子的親事。


    “順利倒也還一切順利,就是前日剛抬進門的那一位,大概是知道八弟今日成親迎娶元配,鬧騰得有些過,媳婦便命人去教訓一下。”


    “出事了?”


    “落紅了。”大公子夫人咬著唇回答。


    “可見還沒進府就已與男人有過瓜葛,這樣的女子,怎麽容她進門。”


    “您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那與我何幹啊!我不過是小八的嫡母,小八已然成親,這內宅的事,自然該由正室來管,我這做嫡母的,可不好插手多管。”


    眾兒媳齊聲應諾,然後個個開口拍捧著婆母寬厚仁德,反正有什麽好詞,就往她老人家身上套就是,也甭管是否合適,反正把人哄高興了再說。


    鐵永梅大概想不到,新婚第二天,婆婆送她的大禮,竟是處置丈夫在她進門前兩天抬進門的妾室,而且這妾室已有三個月身孕了。


    進門才兩天,就已懷孕三個月?


    難不成是進門前就和男人苟且了?


    鐵永梅羞得臉都紅了,真不知如何去處置。


    隻得采取拖字訣,等三朝回門時,問問嫡母該怎麽做。


    鐵莊主夫人原以為姑爺與那小妾正情熱,大概不會同妻子圓房,她等著去替庶女出這個頭,倒是沒想到,事情會出乎她的意料。


    自鐵永梅婚禮後,錦衣坊的生意量逐日增加,她幫忙盤賬的時候,不想劉二來通知她,鄂江王府的最近鬧劇。


    “鄂江王府連連出醜,想來大王子妃功勞不小?”劉二的人早盯著鄂江王府。


    “是。那名才進門的小妾,就是大王子妃的嫂子特意安排的釘子。”


    這對兄弟鬧到現在,不但不見修好,還裂縫還越來越大,“第一王夫最近身體如何?”


    “是調養得不錯了,不過兩個兒子反目成仇,他心裏應該是很不痛快吧?聽說隻要聽了他們兩家的事,他的心情就跌到穀底,連藥都沒心情喝。”


    真月公主屢勸兄弟不聽,搞得她也惱了,鄂江王府迎親,她隻去坐筵一天,認親她就沒去,大王子夫妻隻派兒子夫婦們去,認親他們兩也沒露臉。


    倒是真陽公主及其他王子都去了,給足了鄂江王子麵子。


    然而相形之下,就越發襯出大王子與他之間的不睦。


    “大王子曾放話,若鄂江王子不肯把他的馬還回來,他從此便不再上鄂江王府的門。”


    黎淺淺聽完之後,沉吟良久,最後才對劉二道,“派人盯緊兩王府的幕僚和親信們,感覺上他們這麽鬧,好像有點假。”


    “假?”


    “嗯,好像故意做出兄弟不睦的假象似的,第一王夫身體不適,都還為他們兄弟不睦煩憂,怎麽女皇一點動作都沒有?感覺他們兄弟是不是故意不睦,將眾人的眼光都吸引在這上頭,然後好方便他們私下往來。”


    劉二一聽也覺有理,回頭便安排人布置盯梢,果不其然,才幾日就有消息了。


    “教主您猜對了,他們私下果有往來,前兩日大王子因其長子、三子勸他和鄂江王子和好,而引他大怒,把兩個兒子趕出府,命他們回老家祠堂去思過,我們的人跟了一路,發現他們並未回老家,而是一路往北,奔赴北衛大營去了。”


    “那鄂江王子呢?”


    “也是一樣的套路,不過被趕出門的,是庶子們,八公子也在內。”


    “他們去的是……”


    “南京大營,就在真陽公主的營區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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