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下,周遭也暗了下來。『雅*文*言*情*首*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們也各自歸家,車隊裏的那些青年們基本上也沒了蹤影。就連項羽相識的那名虞子期也沒了蹤影。不用說昭娖也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裏。齊女們可熱情著呢,那些人豈能錯過?


    這個時代的人將男女情*事看做吃飯喝水睡覺一樣,隻是人很正常的需求而已。就連孔子也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


    四周靜悄悄的,一輪月也在天際掛著。


    早在之前她就向附近的農家提出借宿一宿,這時候的民風倒也淳樸,昭娖原本想要付錢為酬。誰知老農隻說這樣的小事根本不值得客人出錢拒絕了。


    “少主?”吳丫被她留在屋裏整理,越夫跟在她身後看了看越來越黑的天色,而昭娖又站在那裏沒有進屋的意思。思量著正要開口。卻聽見昭娖輕輕哼起了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聽見她哼唱著白日那些齊女唱的情歌,越夫在昭娖身後有些傻眼:難不成少主當真開情竅了麽?


    “白日裏聽見那些女子在唱,覺得甚是上口啊。”昭娖輕聲哼完一笑,不管她努力的讓自己看上去多像個女子,心裏還是對這種情歌更歡喜些。這歌詞唱來別有一番風味,讀來唇齒留香。


    “少主,天色已晚。該入寢了。”越夫道。


    “知矣。”說罷,她回轉過身就要往借宿的那家農舍走去。夜風拂來,吹起道路旁的野草也吹動了那些樹木。成林的樹木在淡淡的夜色中看起來格外幽深,其中時不時還有鳥叫一聲。


    夜涼如水,雖然現在還不至於冷似涼水。但是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冷。昭娖身上的幾層麻衣不太能抵住這夜風的涼意,禁不住脖子後起了一層疙瘩。她伸出手把衣襟稍稍攏了攏抬腳便走。


    還沒走幾步望見自己的那邊,從野草那裏走來一人。借著淡淡的月光,昭娖隻看清楚對方頭頂上紮發髻,且插著一支發簪。似乎一副男子打扮,隻是遠遠的看過去這人好像身形有些單薄?


    等到人走進了她才看清楚這人就是白日裏以一舞贏得齊女漫天花瓣待遇的張良。


    昭娖立刻打起精神來盯著人家發髻和衣襟猛瞧。心裏女人天生的八卦因子活躍的不得了。要是這老人家剛剛和齊女滾草地回來,就算整理過也是一副狼狽相。她從來不否認自己有一種看名人出糗的惡劣愛好。


    越夫沒料到昭娖突然停下腳步,差點他的鼻子就撞上她的後背。他立刻急急的向後退好幾步。


    “張子。”昭娖攏手向俊秀的青年抬起一禮。


    “良當不得‘子’一字。『雅*文*言*情*首*發』”張良攏手回禮道。


    昭娖抬眼望他,發現他發髻整齊,衣衫也整潔。完全就不是剛剛滾草地回來的樣子。她眨眨眼,不會吧?記得他當時跳舞後有很多齊女朝他表達愛意來著。怎麽著也不至於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吧。


    “‘子’一字,張子自然是當得的。”昭娖看著月光下肌膚越發皎潔的張良。心裏也不太確定麵前這人就是那個張良。可是哪裏有人會一樣到連字都一樣的!同姓同名同字,同姓同名這還算了。但是同字……這概率怎麽著也要比中□好不到哪裏去。


    張良見麵前少年口出此言,心下有些好笑也有些奇怪。看這個小少年的麵容言語真摯完全不像是在說場麵話。他一個前韓舊人竟然得到這麽一個小少年如此高評,一時之間他倒是有些探究的想法。


    “君為何認為良當得此字。”


    昭娖聽了眨眨眼,嘴角的笑也有些僵。“我觀你麵相,日後定是不凡。說是人中之鳳,怕也不為過。”


    楚人崇鳳,對人最高的評價莫過於鳳。昭娖腦子裏模模糊糊記得張良在鴻門宴裏幫著劉邦跑路,後來被兔死狗烹的功臣裏也沒有他的大名。能在項羽和劉邦手裏留下活路來,總是有幾把刷子的,如今人在眼前,多說幾句好話又不會掉塊肉。


    “……”張良聽了這話,眼睛看著昭娖麵上的表情。見到這個漂亮的小少年努力的板起臉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更有說服力一些。那試圖嚴肅起來的臉夾帶著還未完全褪去的稚氣莫名的讓看著想笑。


    “多謝。”最終他說出了這麽一句。而昭娖在他告辭回過身去後,不免的緩緩舒出一口長氣來。


    在她吐氣抬眼的同時似乎看見那個背影似乎滯了一下?


    農家的床鋪沒有自己以往睡過的那麽好,因為家裏有客人老農特意吩咐媳婦給客人換上幹燥的稻草,並把上回新得的獸皮褥子給鋪上。


    昭娖自然知道這是農人能拿得出手中最好的物什,對著須發皆白的老農少不了又是一番謝。


    主人睡在幹燥的稻草上,吳丫和越夫身為奴隸自然是沒這待遇。昭娖也不忍心叫兩個半大孩子去外麵喝一肚子的冷風。就讓他們在地上尋個稍微幹淨的地方睡下。她也和衣躺下,衣服是不敢脫的,雖然現在不至於波濤洶湧但是她還是不敢當著別人的麵脫衣,即使……裏麵還著中衣。


    大清早洗漱過後隨意吃了農家的豆飯,就急匆匆朝車隊所在的方向而去。結果那個滿臉春風的士家之子笑著宣布這段時間就在這齊地過了。至於什麽時候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再論。


    這話一出來,那些處在青春躁動期或者是青年思*春期的少年和青年們都表示讚同。昭娖看了身前一直表現的比較正經的虞子期。默默在心中衝著這一群人比起中指:祝福你們十八年後都來一場“皇上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然後被自家老爹啪啪啪的打屁股。


    即使對著這群人比上十次中指,他們也還是被熱情大膽的齊女給迷住了。齊女的大膽比起越女楚女吳女來毫不遜色,她們能細細的打量著那些少年或者是青年的男人們。那含水秋眸裏的視線能透過男人身上的衣裳直透肌膚似的。


    昭娖自然是沒有福氣受那種好待遇的。有回遇見一個齊女,那齊女正和昭娖車隊裏一個士家青年談笑,突然看見她,在細細打量了昭娖之後,笑嘻嘻的說道“觀小郎容貌,倒似一個穿上了丈夫衣衫的好女子。”


    齊女的夏言說的帶著齊地濃厚的口音,但是到底還是被其他人聽懂了。


    這話才一說出口,周圍那些三三兩兩的子弟們便是開懷大笑起來。很明顯都把這事當做笑話看了。昭娖人小,平日裏為人低調。眾人也隻當她是寡言少脾氣的小少年。拿這麽一個性情軟且沒有過硬後台的少年開玩笑,他們沒有半點壓力。


    昭娖攏手聽著那些笑聲,扯開嘴角勉強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隱約間還能聽見那些人再喊著“瑜走甚呐?”


    不走,不走還留在那裏給他們取樂不成。昭娖腳下快走如身了風,周遭景色變幻也難留住她的腳步。


    終於身邊的人聲多了起來,多出許多煙火味來。


    她初來駕到,對齊地並不熟悉。但是心中氣惱便是隨意挑了個方向亂走一通,等到冷靜下來抬頭一望四周都是陌生的人和景物,耳中聽到的也都是陌生的腔調。甚至有些俚語她都聽不太懂。


    快步走到一個挑擔的齊人身邊,用夏語詢問此地為哪裏。


    但是那齊人也是一臉的懵懂,似乎是聽不懂昭娖口裏的話語。此時夏言的推廣程度隻是在士人和貴族中,庶民朝生夕死前途未落。再者大多相處的不過是鄉裏鄉親,學習夏言的必要性便是低而再低。顯然麵前這個齊人並不太懂她的話語。


    昭娖看著麵前一臉茫然的齊人,後退幾步攏手為禮。


    周遭都是陌生的人和場景,而且更糟糕的是她把吳丫和越夫兩個留在了原地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原本因為惱怒而發熱的腦子這會終於冷卻下來了,周邊並不是車隊停駐的那種野草有半人高,周邊僅有農家的郊野。


    這時鞋履裏的腳隱隱的便是有些疼,她發覺到自己這路還真的有些遠了。原本心中的怒氣因為腳上的疼痛倒是消了個幹淨,她左看右盼。隻有尋了個旗亭,進去點些吃食歇歇腳。


    在旗亭裏的大多是本地人,偶爾也有外地人。昭娖的容貌和身形引來好些人的視線。這時候長得漂亮出門,無論男女都要做好被砸的準備。


    旗亭裏一個少年嬉笑著從自己身邊的籃子裏拿出荇菜扔到昭娖的腳下。頓時整個旗亭的人也大笑起來了。


    而昭娖手裏拿著陶碗,眼睛盯著腳下的荇菜動作一時就僵在那裏。她平常隻看見美人被砸,如今換到自己被扔感覺怎麽就那麽的詭異。


    她咕嚕一聲將水全部吞下肚,彎下腰撿起荇菜,對那個丟荇菜的少年道了一聲“多謝。”轉身就走。這表現頗有些無情之處。不禁讓後麵的那些人都感歎這人未免也太無情了些。


    集市並不大,昭娖走到一處四處無人的地方,原本平靜的臉上帶了些厭惡。她身邊是河水潺潺。微微側過頭去,河水清澈幽深,還可見岸邊水裏的圓石,圓石上帶著彩色的斑痕。與那些通體烏黑的石頭奇上許多。河流之上是橋,甚少人通過。


    昭娖把手中的荇菜朝著水中一丟,踮腳跳過幾個大石將衣擺一撩。蹲下來雙手掬捧起水來喝。


    清甜的水才剛入口,後腦勺就“啪”的挨了一下。昭娖感覺伸手去摸後腦勺,疼的咧嘴。低下頭一看,竟然是一隻破舊的鞋履。那鞋履已經破舊不堪,履底一層黑汙不知道究竟踩著啥了。她一邊摸著腦勺一邊四處張望預備逮住那個把履對著她腦袋丟的混蛋。結果隻見的附近鳥叫聲聲,除了一隻蹦過的兔子外,她還真的沒見著一個人影。


    昭娖心中光火,一腳飛起把身邊的那隻履給踢飛順便附送一句國罵。鞋履飛過一個弧度“咚”的一聲掉進河水裏去。


    心中道聲倒黴,昭娖又彎下腰去,把手粘上稍許水將後腦勺的頭發絲抹一遍。正蹲著,聽得身後衣料磨動聲響。昭娖虎著臉回過身一看,見一深衣青年微微傾身,朝著河岸一路走來。


    昭娖視線先是下移見那人似乎兩足著履,並沒有缺失。待到那人抬首和她打了個照麵,才發現這人就是幾日前見過的張良。張良也認出了那日說他人中之鳳的少年,向昭娖走了過去。她起身整了整衣裳上的褶皺,跳過幾個大石頭就要朝他這邊而來。她踮起足尖一躍跳到岸邊幹涸的石頭地上。足尖落地力不均身子險些就要一個撲撲下去。這岸邊碎石多且菱角分明。要是摔上去不弄個皮破血流的都幾率渺茫。


    昭娖趕緊一腳向後一退趕緊穩住自己,曲裾將兩腿包的緊,因此她要岔開腿,有些難。眼角餘光一瞟見著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出停在半空,有些僵硬。


    “不知足下可看見一隻鞋履?”


    等到她站穩,張良問道。


    昭娖的臉色頓時有些精彩,她是真的看見一隻鞋來著,“可是一隻老舊的履?”


    千萬,千萬可別是啊!!!


    張良稍稍回想那老叟腳上的鞋履,點頭“應是。”


    這下昭娖這邊臉都垮了,“那隻履……被我扔到河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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