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病人這是一件辛苦活,昭娖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一頭倒在矮榻的另一頭。一想起張良還病著,她軲轆就從床上爬起來,跪在榻上去看張良。


    伸手試了試他額上的溫度,已經不似昨夜那般高熱。隻是昭娖一摸他的衣領才發覺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昭娖趕緊起身尋來溫水和換洗的衣物。她把張良從榻上扶起來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手裏拿著陶碗喂他溫水喝。大汗過後若是不補充水分會造成脫水,其實喂淡鹽水更好。但是鹽這一時半會還真難尋到隻能將就一下了。


    喂完水,把肩膀上的人放回榻上,她又轉身挽起袖子打來一木桶的溫水打算給他換衣。當她把溫水,麻巾都給取來走到塌前準備掀開張良身上的被子時。胸腔裏的心髒砰砰砰的跳得飛快。


    要換衣肯定是要從內到外換掉的,她她她……還沒有脫過男人的衣服。手伸出去,手指剛觸碰到外麵的被子,猛地被火燒了似的一縮。臉上火辣辣燙的厲害,兩輩子加起來也就小學組織看電影的時候和男生拉了會小手,除此之外直到現在連男人的小手都沒怎麽摸過。


    耳根子發熱,昭娖望著榻上青年俊秀的臉,一時間有些為難。


    “咳!”突然張良皺眉重咳了一下。


    這聲咳嗽立刻讓沉浸在自己手足無措的狀態下的昭娖清醒過來。人是她害的,又是她把人包成這樣出了一身大汗,要是她還羅裏吧嗦還弄的人又病下去那才是真的活該被人咒了。


    於是伸手把袖子一挽,直接拉開蓋在張良身上的幾層被子。


    手指微微顫著拉開張良的腰帶,把曲裾貼在後背的的那段抽出來。因為曲裾繞體幾圈再加上人躺著,這衣服脫起來就格外艱辛。


    她給自己穿衣服習慣了,可是給別人脫衣服還是十足十的生手,等到把曲裾脫下來她就胳膊酸疼的很。即使不是沒有見過男人紅果果的上半身。但是親手扒一個男人還是一個昏迷的漂亮男人,不得不說壓力山大。


    扒掉外衣再解開蟬衣,直到中衣。等到解開中衣的衣帶,把濕透的衣襟給撥開。當手指將最後一層衣挑開。昭娖吞了一口唾沫。


    從下巴到脖頸一道優美柔和的線條而下,直至脖頸下的前胸。勾勒出一番大好風光。眼前青年的胸膛雖不似武夫那般肌肉繃緊,甚至比她以前看見的男子有些纖弱。但是衣下的肌膚有些蒼白,莫名得勾人的眼。


    她的眼有些不受控製的其他地方看去。還有東西需要扒掉的……


    扒光之後,昭娖趕緊又把被子蓋在他身上回過身去拿帕子來。等到她把張良翻過來給他擦拭背部的時候,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張良的後背肩胛骨下有一個頗為猙獰的傷疤,這傷疤不似刀劍所上的那麽狹長,倒似昭娖以前見過的箭傷留下的疤痕。她抬頭看了一下他前胸,若是這是這箭再偏點深些很有可能就要了他命了。


    換上幹淨衣服,昭娖又替他把頭上發髻給散了。用濕幹麻巾先後擦拭過一遍後就攤在那裏。


    做完這一切抱著一堆換下來的衣物昭娖直接的要累的虛脫。別人伺候她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這一番做下來她才知道可不是光是動動手那麽簡單。


    照顧病人需要耐心和體力,換完衣服還沒完,還要準備湯藥。這房子是典型的平民居房,臥室和廚房連在一起,中間連個牆都沒有。


    虧得是昭娖以前做過些許的活,不然她哪怕把火石給磕缺了也未必能生出火來。


    張良一陣咳嗽,緩緩睜開眼,映在眼簾裏的是陌生的擺設。身體雖然沉重卻比之前輕快了稍許。


    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他轉過頭去。幾天前那個少年手端著一隻陶碗走來。她臉上有幾處黑黑的地方想來應是被灰蒙上了。


    看見榻上的張良睜著眼望著她,昭娖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


    “終於醒了。”這一刻她的的確確大鬆了一口氣。


    在這裏一個小小的傷口都能奪去人的性命,更別說在這冷峭的天氣裏河水裏泡一通。她快步走過來坐到塌邊。


    “這是醫者所開的湯藥,趕緊喝下吧。”說著一隻手扶起他,張良病沒有痊愈。雖然醒過來但是身體沒有多少力氣。昭娖把她扶起來,把藥送到他的唇邊。


    他一起來,原本攤放在枕頭前的如墨青絲隨著他的動作傾瀉而下落在他的臉頰邊。青絲與臉頰邊的肌膚輕輕摩擦,張良轉過眸去看著落在臉邊的發絲。


    昭娖見狀趕緊道“你昨晚上出了一身大汗,我見你發絲濕透了便給你散發。免得濕氣入頭就不好了。”


    張良緩緩轉過眸,看著她露出一笑“多謝了。”他的眼瞳極黑,眸子上又蒙了一層光。乍看之下覺得那雙眼睛溫潤。但是被這雙眼睛看著的時候,她隻覺得壓力好大。


    昭娖趕緊低頭,“還是把藥用了吧。”


    喂完藥,昭娖剛欲起身離開聽見依靠在塌上的張良道,“這身衣裳是你換的吧,恩情日後良會報答。”


    張良身上的衣服從褻衣到外麵的曲裾一件不少,但是每一件都穿的斜斜歪歪,陪著他那頭散亂的長發和帶著幾分柔美的臉,別有另一番風情。


    昭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把手中的陶碗給丟出去。她轉過身,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張子……是因為我才受的風寒,說這話真的叫我無地自容。”這話不是鬧假的。一想起張良可能病死她就要出身冷汗。本來人就是因為她受的罪,還真受得起這句話的話……貌似她臉皮還沒那麽厚。


    “此事與你無關,”張良笑笑,“本來入水是我一人所為,於你無甚幹係。”


    “…………”昭娖望著塌上的青年好半會說不出話。這心胸還真不是一般的寬廣。


    “常言道無知者無過。”看見她睜大了一雙眼睛,張良繼續笑道。


    昭娖聽著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對勁,嘴角扯出一個笑拿著手裏的碗走到廚下去了。


    張良身體沒有恢複仍然需要昭娖照顧,昭娖本來因為心中有愧自然也是盡自己所能把他給看顧好。


    張良聽見她一人在那裏忙活不由得問道,“怎麽你一人在此,你那兩個家人呢?”家人即家奴,一般有些身份或是有些錢財的斷不會自己親自來做。而且他是見過昭娖身後的兩個奴隸的。


    “我一人到這裏,沒有帶上他們。”昭娖把手中的水瓢放開,“而且……我不知道如何回去了。”


    迷路了,而且還鬧不清回去的路。她也運氣夠差的了。


    “等我好些,帶你回去吧。”張良一頭烏發落在肩上在他深衣上彎出了一個婉約的彎兒。


    昭娖這會沒有福氣欣賞到這幅美人依塌的美景。她這會正把裝著張良衣服的木盆抱起來打算擱置到外頭曬曬太陽。這會沒八四消毒水,要麽用開水燙,要麽就放到太陽下麵晾曬。不過在這之前她需要找個漂婦把這盆衣服給洗了。


    因為是春季,男人們忙著下田。女人們在忙活家務之餘也會接些活來幹。昭娖和一個漂婦談妥價錢。


    漂婦年紀並不大怎麽看都是十幾歲的年紀,但是頭上已經綰起了婦人的發式。漂婦一手接過昭娖手裏的木盆一邊歎息道“看小郎長得好看,少些算了。”


    其實少也真的沒有少多少。昭娖聽這話怎麽覺得自己像是用自己這張麵皮換方便似的。看著漂婦走遠,她伸手摸了摸臉。其實這張臉擱在這些女人眼裏最多不過一個人妖樣子。她還不會幻想會迷倒什麽少女呢。


    正想著手肘不小心碰到胸部,突然鈍痛就向她襲來。她呻*吟一聲,手捂住碰到的胸部蹲下*身來。身體正處於發育的時候,胸*部尤其敏感。按道理她應該弄布條把胸給纏起來的,但是卻下不了手。隻能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現在年紀還小,衣衫寬大不那麽容易看出來的。


    蹲了好一會,等到痛楚緩解後,才站起身。手指觸碰到懷中一個被裹了好幾層的物什。軟中帶硬的觸感讓原本埋起來的記憶一下子跳了出來。


    她從懷裏抽*出那份原本由那個老人交給她的物什,走進了屋子裏。


    榻上的男子聽見腳步聲,回首來。看著昭娖越走越近,遞給他一個由布包著的物什。


    “這是哪位長者臨走之前,囑咐我交予你。說你身子好後,可持此物至西市。”說罷,昭娖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他。


    張良看著那用麻布包裹起來的東西,眸子微微垂下將它放進自己的袖子裏。


    晚間,因為屋內隻有一張塌,昭娖又不習慣打地鋪,所以她煩惱的很。張良見她如此便出身邀她一起同塌而眠。昭娖應是應了,可半夜裏躺在榻上渾身僵硬的不敢輕易挪動。可睡在那邊的張良卻是一夜好眠。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天,張良能夠下地之後。


    “我先帶你去尋他們吧。”張良身上原本淩亂的衣物已經被他自己整理的整整齊齊,一頭披散了的長發也在頭頂挽成發髻插上木簪。


    他顏麵如玉。昭娖覺得要是他衣衫再稍稍華麗一點,戴冠佩玉持劍,於記憶中貴族男子的形象再適合不過。


    考慮到張良身體還未痊愈,昭娖從別家租借了一輛牛車,自己充作禦人拿著鞭子抽打老牛。


    仲春的風帶著冷意撩起人的發絲撥動郊外開的燦爛的桃花枝兒。


    郊外最多野草樹林,那些野生的桃樹無人看管但在這春季裏開的正盛,滿枝椏的都是重重的粉紅。風吹來吹散無數花瓣,樹下落英遍地。


    “桃之夭夭嗬……”昭娖聽見身後青年的聲音微微一哂。


    這些路昭娖看著似曾相識,但是就是不知道如何走。完全聽身後青年指路。不知道走過幾個地方等到見到相熟的車馬,昭娖叱喝讓牛車停下來。老牛的叫聲引來幾個農人的側目。


    昭娖放下手中的鞭子,對身後的張良打了聲招呼後便跳下了車。朝著車隊走去,她心中打算著要和那個一向眼睛在腦袋頂上的會稽士大夫之子怎麽說要脫離車隊的事情。


    昭娖心裏明白,自己這會跟著他們出會稽並不是真的遊山玩水。她可是手裏沾了人命出逃,這些人遲早是要回到會稽,而她……當真沒有幾分把握確定在她回到會稽時,一切已經沒人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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