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因臨海而多方士,方士好談鬼神之事,其言多虛妄。『雅*文*言*情*首*發』”並海道的馳道上,張良在車中向昭娖講著齊地的一些風俗。


    “齊地臨海,經常可以見到常人所不常見的物什,所以多方士倒也好想。”馳道平坦,所以坐在馬車中完全沒有任何的顛簸感。“若是這些方士到了楚,或許有一番作為。”昭娖跪坐著,笑道。


    楚人最是憧憬鬼神,從國君到國人莫不占卜問鬼神。楚人若是生病了一般是不會找醫者,而是找個烏龜殼燒,憑著烏龜殼上的裂痕來判斷凶吉。昭娖一個本族令尹祖叔父就是這樣,生病時候貞人占卜為吉,結果這次占卜不久就升天了。


    “楚人崇敬鬼神不假,可是在齊人方士眼中,最大的出路莫過於鹹陽。”張良的身子隨著馬車輕輕擺動。


    當上始皇帝之後,鹹陽至高無上的那位便像是迷上了出巡,向東巡到齊地南下琅邪郡,在海州灣邊見到了海市蜃樓,驚訝為仙境。於是開始了求仙之旅,他派了齊人徐福帶著童男童女入仙境取不死藥。可惜徐福從來沒有從海中取到長生不死藥過。


    “也就秦人才一廂情願的相信。”張良淺笑,言語間絲毫不掩蓋對秦國的鄙夷。“齊人多見此等虛幻之象,故鬼神之說甚多。鹹陽之人對此甚少知曉,被騙倒也是情理之中。”


    秦始皇相信方士能讓他長生不老,煉丹取藥不亦樂乎。而齊人向來有重視功名利祿的傳統,能不會去宰始皇帝這隻肥羊一把?


    隻是最後肥羊變暴龍,五百方士喂蟲子去了。


    “我也沒見過海上仙境,這次若是好運或許能見上一見?”昭娖眼帶希望看向張良。張良望見她那雙眼睛,唇角的微笑柔和許多。


    “阿娖所望必定成真。不過在觀海之前,阿娖可陪良去拜見一人?”


    “何人?”昭娖問道。


    張良的黑眸中慢慢斂去光芒,露出懷念的神情。言語裏更是透露出一種敬重。


    “滄海君。”


    昭娖並不知道滄海君為何能的張良那等尊敬,但是總不可能是等閑之輩。


    馬車中的兩個人正在沉默著各想心事,突然外間傳來吳丫的一聲尖叫。昭娖趕緊問道“怎了?”


    立刻越夫慌張答道“前方有劫人!怎麽辦?少主先生!”


    強盜?昭娖眸子一沉,她這一車人上都沒有帶兵器,要是正麵硬抗起來勝出幾率渺茫。


    “不要停,衝過去。”她出聲道。竟然手中無兵器那麽幹脆就一鼓作氣的衝出去。


    “少主?”越夫的聲音已經有些慌張了。


    “怕甚?死的是他們又不是你。”昭娖沉聲道。


    張良回瞟了她一眼,“為何?”


    “劫人而已,死有餘辜。”昭娖冷笑道。


    “與君心有戚戚焉。”張良唇動幾下說出的卻是這樣的句子,把昭娖一時就定下在那裏。


    “駕——!”越夫聽了昭娖說的,一狠心,狠狠的在馬背上打了一鞭子。馬吃痛四隻蹄子奔得更快。外麵傳來粗魯的齊語和呼喝聲。


    “啪——”鞭子鞭打馬的聲音在噪雜聲中格外刺耳。


    “呀————!”然後就是撞在馬車上的悶響。馭車的越夫緊張到極點後反而冷靜下來,他促使馬匹奔跑的更快。『雅*文*言*情*首*發』因為馬車衝過來的速度太快,周遭的那些強盜因人的本能慌亂避開,有些跑的慢的直接被馬蹄車輪踩踏碾壓而過。


    馬車猛的一個顛簸,昭娖立即一手扣住車窗的把手穩住身體。


    等到好一會,確定馳道上除了他們沒有任何人之後,越夫才戰戰兢兢的讓馬兒減速。他今年才不過一個少年,而且沒經過什麽風雨,能做到這種程度很不錯了。


    “先生和少主可還安好?”放勻速度,越夫問道。


    “無事。”車廂內傳來張良沉穩的男聲。他的聲音有安撫人心的作用似的將外麵兩人的心中的恐懼給撫平。越夫原本蒼白的臉色緩了緩,立即定下心神專心趕路。


    昭娖早已經放開扣住車窗的那隻手,她抬眼看向張良。張良卻緩緩抬起手來,伸到昭娖那裏拿出她掩蓋在袖下的手。


    五指都有紅腫的痕跡,想必是剛才過於用力的緣故。


    張良眉頭皺起,出聲責道“怎麽這麽不小心。”說罷,他將她的手拉過來。


    “子房,”昭娖看著他輕力揉著她的手指,“方才不覺得我過於歹毒?”馬一踩,車一碾,人要是被撞上了也難活。


    張良聞言,抬起眼,正好看到昭娖抿著唇眼帶緊張。


    “為何要這樣想?換了良,也是一樣的。”他微翹唇角道。


    哈?


    昭娖頓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良的名聲在曆史上實在是太正直了。她都在潛意識裏認為張良就是正義善良的代名詞。隻差一句“代表月亮消滅你”。


    他這一說,她立即想起來麵前這個長得頗為娘氣的秀美男子,其實是個能舉劍砍人的彪悍存在。一劍下去眼都不眨直接砍掉別人一隻手。


    這種人放到戰場上說不定都是凶殘無比。


    昭娖頓時哆嗦一下。


    張良垂下眼繼續給她揉按手上的紅腫處,“良年少時,性情暴躁,喜好鐵器。”


    所以你打架的經驗隻多不少對吧?昭娖頓時瞠目結舌。


    “那麽現在呢?”昭娖出聲。


    “若是必要,良必不會袖手。”


    齊帶山海,膏壤千裏,其俗寬緩豁達多智,好議論,怯於群鬥,勇於劫刺。昭娖一行人在並海道遇上的便是這種了。


    到了城內後,發現此處雖然不如臨淄繁華,但別有一番趣味。


    “子房,你所說的那名滄海君便是在這裏?”昭娖聽著外廂傳來的喧鬧聲。問道。


    “風塵仆仆前去拜見不妥。還是休息一晚再去。”張良說完,看著昭娖。似乎她身上有什麽很吸引他的存在。


    昭娖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臉。


    “明日阿娖著女裝吧。”


    “哎?”昭娖一愣。


    **


    滄海君並不是封君,而是一個賢士的稱呼。昭娖一身女裝渾身不太自在坐在馬車內,她今日為了拜見賢者,光是沐浴著裝就花了不少時間。虧得她現在是未嫁,隻要按照楚地的風俗隻需要梳兩隻辮子,再在辮子裏紮進小玉環便可以了。臉上也並不施用妝粉。


    賢者之居雖然不金碧輝煌,甚至可以被稱上簡潔無奇。但是還是讓來拜訪的人生不出半點小看的念頭。


    今日的天氣並不如前幾日那般陽光燦爛,雖然沒有多少下雨的樣子,也是陰陰的叫人從心底裏快活不起來。


    馬車到了滄海君府邸的門前,昭娖彎腰鑽過打起的車廉,把手放進張良的掌心裏下車來。門前有垂髫童子袖手侯在門前。


    張良走到那童子麵前執手行禮,“晚輩張良,前來拜見長者。”昭娖走到張良身邊也持手一拜。


    “請君子與嬌嬌稍後,小人這去傳達。”說罷,那童子對著張良和昭娖彎下腰轉身離去。春秋戰國時代,稱呼貴女為嬌嬌。小童那麽稱呼昭娖也不算錯。


    昭娖頭一回拜見賢者,想起以前傳聞中那些能人或許有的怪癖。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這種緊張沒有被她擺在臉上。她雙手攏在袖中持在腹前,微微垂下頭來。


    “君子,嬌嬌,請。”過了一會那名童子疾步而來,側讓開身子讓張良和昭娖通過。等到張良和昭娖脫了履上了木廊後,童子立即趨走在旁為兩人帶路。


    腳下的木質地板絲絲的涼意沁過昭娖腳上的那層細麻白襪傳到腳底。昭娖跟著那名童子來到用於會客用的居室前,童子回轉過身就要去拉拉門上的角葉。


    張良抖了一下袖子,整理儀容後攏手一拜。昭娖也趕緊跟著學樣趕緊拜下身去。


    “貴客從遠方來,請進吧。”室內傳來蒼老的嗓音。


    “晚輩不敢。”


    昭娖進了屋內發現室內除了地板上一疊供客人跪坐的茵席之外,室內再無多餘的物什。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一身白色的深衣站在那裏。他見張良和昭娖已經進了室內。轉身就去拿茵席。這是周禮中所規定的,主人要親自為客人擺席,而客人必須要推辭三次。


    周禮繁多,如果真的完全按照周禮來的話,那麽一天根本就不需要做其他事情了,那些無休止的禮儀就能花費掉一天時間。


    張良趕忙上前攔住表示自己不敢動勞主人。如此推遲三次後,才跪坐在席上。


    齊人素有尊女之風,滄海君到並不認為昭娖是女子就慢待她,同樣以周禮待之。昭娖趕緊推遲不受,齊地的尊賢之風盛行。她莫說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就算還是楚貴族也受不起。


    一番推遲下來入了座,張良改坐為跪向滄海君謝罪。


    “豎子無能,使得壯士喪命。此實乃豎子之大過!”


    昭娖來到齊地一段時間,對於臨淄的齊話聽是沒有多少問題了。她聽張良這麽說心底不由得生出疑竇。


    “生死無常,況且以始皇出行之戒備,擊殺不中,非人力可為耳。”老人家雖然須發皆白,但是聲如鍾說話斯慢吐字清楚,完全一副硬朗摸樣。


    昭娖聽著老人家和張良的對話,差點驚訝的嘴都合不攏。她當年在會稽的時候曾經聽過項籍說過秦始皇出巡路上遇刺,而且刺客目測竟然還有可能是個妹子!


    昭娖臉上不露山水,飛快抬頭瞟了一眼張良的側臉。發現他麵容線條雖然柔和但到底還是不缺男子的堅毅。想想始皇遇刺的時候他的年齡,長得如此好相貌,少年時候恐怕也有一段時期的雌雄莫辯。如此想來倒也好解釋了。


    “嬴秦無道,天定不助之。”滄海君緩緩道,眼中雖然平靜無痕,但是話語間卻透露出對秦的不滿。也難怪,當初齊王建聽取了秦國派來的賓客陳馳的誘騙,去了秦國。結果國都被破,自己也被秦人困在邊遠的共邑,活活餓死。齊人雖不滿國君的昏庸,但是死在秦人手裏還是成了齊人心中的一根刺。


    “遷母殺弟,狠毒至此。天道不予。”


    當年秦國的趙姬之亂在各國上層引起了比較大的議論。尤其是平定趙姬之亂後,將趙太後遷到雍城。更是在六國中引起嘩然一片。


    昭娖低下頭,不發表任何意見。


    “女子從何來?”滄海君和張良說完當今大事之後,問她。


    “小女從楚而來。”昭娖微微垂下首道。


    “有姓?”春秋戰國時代,貴族姓氏皆有。男子稱氏不稱姓,女子問姓不問氏。


    昭娖點了點頭。“羋姓。”


    “原來是楚嬌嬌。”老人家看向張良,目光間帶些早已經看透的了然,他看向張良,“雖道‘天下佳人莫若楚國’不過齊薑卻甚有美德,適為內助啊。”


    這話很明顯隻是開玩笑的話,昭娖卻聽的頭皮一陣發麻。臉上的笑不自覺的僵了起來。


    不要挖牆腳的這麽明顯!


    張良淺淺一笑,溫和答道“豈其娶妻,必齊之薑?心之所屬,奈何也。”難道娶妻非齊薑不可嗎?


    滄海君同樣也是一笑。


    倒是顯得昭娖一個人把這話當回事似的。


    “你們來晚了,若是中春之時,還可以觀社。”滄海君悠長道。話語裏帶著幾分遺憾。


    所謂的觀社,就是齊地每到中春郊祭天地的節日。節日上會有被稱為“屍人”的女子主祭。主祭的女子不但身著盛裝而且格外俏麗動人。等到祭典完畢後,遊樂開始,男女集聚,徹夜狂歡。這個節日在春秋戰國中稱為列國中一道景觀。常有從別國吸引前來的的君主,公卿前來觀社。


    “楚羋若早日來可一觀齊地風俗。”


    “多謝長者好意。”昭娖道。貴族女子以出身母國和姓稱呼。所以昭娖被稱為楚羋也不算多大錯。


    昭娖對齊國的這種節日興趣也並不大。


    其實楚國也有類似的節日,被稱為春社,但是春社的內容大膽得叫兩千多年後的人嗔目結舌。


    楚國的春社上不但有起於楚伐吳的兵嬉拔河,更是祭祀高謀這種司管愛情生育女神的祭典。祭典上以少女擔任“神屍”當眾表演男女交合。青年男女圍觀如堵,然後分散野合。而且在楚國春社這種節日上,人潮湧動,春社日男女相會幽合的雲夢之會上更是人數眾多,而且狂歡意味更濃。


    楚國春社這種謳歌生育放縱情*欲比齊國的社日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昭娖她?1t;/1i>


    作者有話要說:那時代開放的各種叫人哭……


    陳平小哥他以後作為男配,所得的福利說不定比男主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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