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劉邦軍依舊向碭郡秦軍發起進攻。『雅*文*言*情*首*發』這一次,前去攻城的兵卒個個臉上凝重,似乎已經把生死不放在心中。昭娖知道這就是張良想要的結果,她一同昨日站在營帳口目送張良離開。白色的深衣在馬車上越離越遠,昭娖知道他一定能回來,但是看著他那一角衣角徹底消失在人流中的時候。昭娖的心髒猛地像是被人緊緊攥住,半點都喘不過氣來。


    張良坐上車之後,沒有回頭向她回看一眼。


    昭娖心中冒出這麽一個想法,如果有一天他為了功業遠去是不是這是這麽一副場景。決意遠去,再也不回顧她?


    今日一戰,遠比昨日激烈的多。殺聲震天中,巨石接二連三的從投石機上拋出飛向碭郡的城牆,城牆上還留著昨日攻城留下的塌陷痕跡和斑斑血痕。城牆根散發著依舊沒有散去的血腥惡臭。


    昨日留下的一切痕跡都在提醒所有人昨日戰況的激烈。


    不僅僅投石機拋射巨石,張良讓人大量點燃柴草艾葉嫩豆葉柔和在一處的草堆。今日天氣晴好就連風向都是向城門那邊吹,天時地利人和,已經占了兩樣,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艾草嫩豆葉被點燃後生出濃烈的濃煙,裹挾著二月裏寒意凜冽的春風向碭郡城門刮去。城門上的秦軍被這煙霧一吹,刺激得涕淚橫流,眼前景物變得模糊看不清楚。更有嚴重者兩隻眼睛都腫起來了。


    雙眼一受刺激,反應便要遲鈍一些。便就是這一點的遲鈍,一顆巨石落下來砸在躲避不及的秦軍身上。霎時鮮血橫溢。


    “守住城池!”城門上黑衣黑甲的秦將大聲叱喝。隻見城下土紅色如潮全部衝城門這邊湧過來。飛石如雨。步兵扛著攻城的雲梯頂著秦兵的流矢飛跑而來。


    撞開城門所用的衝車目標太大,不宜現在立刻用上陣依舊在待命中。


    城牆上鐵器劈砍之聲兵器刺入血肉的悶響不絕,因為飛石和大量的煙霧侵擾秦軍的戰鬥力大大削弱,但終究還是守著死守住城池不放。甚至幹脆直接將燒的滾燙的糞水對著搭上城垛的雲梯澆下去。


    等到鳴金收兵,秦軍雖然守住了城門,但是死傷卻要比劉邦軍更加嚴重。


    “子房先生,連續兩日碭郡都不能攻下。可如何是好?”收兵回營,劉邦問道。一旦攻城時間拉長,不管是對城內的秦軍還是對攻城的劉邦都沒有任何好處。


    張良淺淺一笑,拱手道“臣恭喜沛公,碭郡不多時即可攻克下。”


    此言一出,營中頓時私語陣陣。這兩日眾人都是連打了硬仗。聽見張良如此篤定說出不久碭郡可以拿下,不禁喜悅得意之餘又有些懷疑。


    “子房先生此言……何意呐……”劉邦繃不住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又很快被他自己一把給抹了去。


    “夫暴秦,政暴虐,行無道,天意滅之。沛公順應天意反秦,仁義之師也。以仁義攻不仁,仁義勝。再者秦軍律不近人情,寡恩甚矣,兩日之久,守城兵卒死傷者無數,且後援無望。攻勢猛烈,後援無望,心中必起怨懟。怨懟起則將士離心。將士離心則必敗矣。”張良麵上淺笑著,狹長的鳳眼裏映出營帳中眾人麵上喜悅的神色。


    “我軍眾誌成城,恨不能食秦軍肉而寢其皮,將士上下齊心,.”


    “沒錯!先生說的很對!秦軍這兩日被我們殺了不少人。說不定膽子都被殺破了。而我們三千沛縣子弟卻恨不得攻上城池活吃了他們!”周勃道。


    “可……秦軍頑劣……為之奈何?”


    “如今士氣大好,此等良機可一不可二,秦軍頑抗則士氣低落,必須出兵神速以迅速潰之!”


    “請先生教我!”劉邦立即行禮問道。


    寂靜的深夜,碭郡城門上守著守軍,地上是清理過後的新鮮血痕。連續三天,連續三天守在的秦軍們都沒有合過眼。臉上的血跡幹涸成一條醜陋的黑蟲。


    子鼠時,城門下廝殺聲響起。從城門各個方向響起。撕裂了寧靜。喊殺聲四起,但是卻看不見任何沛軍的影子。


    城門上的黑甲攢動。火箭架在城門一段距離的弩機上,“射!”一聲命下。齊齊射中城門上的木過梁上。


    不等秦軍用濕獸皮去滅火,下一輪射箭又迎麵而來。


    按照作戰的一貫規矩,在白日攻城結束後,雙方都要休憩紮營等第二日整頓完畢再來爭個高下。


    今夜楚人不顧這個條例徑直打過來,完全出乎秦軍的意料。前幾日和沛縣的楚人作戰,幾乎都在遵守這個不文之定。今夜卻氣勢洶洶頗有同歸於盡的不要命打法。


    “殺了秦人!”


    “殺了他們給兄弟們報仇哇——!”


    城門之外的幾個地方皆是被沛軍點燃了火車,火車中有燒沸了的油脂還有柴木等易燃物點燃之後火光融融衝天。


    樊噲一馬當先,朝著已經搭上的雲梯朝上爬去。


    雲梯的彎鉤已經深深刺進城門內。


    秦軍的長戟刺入樊噲肩部,樊噲連悶聲都沒有,反手抓住長戟的杆子大喝一聲竟然把持戟的秦軍一手摔下。


    “上!”樊噲一揮手第一個衝上碭郡城牆。


    土紅色不斷從城牆躍進,和黑流廝殺成一塊。


    城門下衝車衝撞著大門。一聲比一聲沉,一下比一下重。


    大門被撞開的那瞬間,沛軍如同沙子全部湧進城內。


    “哈、哈哈哈!”劉邦見城門洞開,秦軍敗勢已經無可挽回。他拍腿大笑起來。


    “請沛公前去約束軍紀。”張良道。


    這一句給劉邦的高興上破了一桶冷水,“子房先生說的對。”說罷,立即對傳言的人道“告訴樊噲幾個,郡府隨便他們搶,但要是傷著民人了小心我扒了他們的皮!”


    等到劉邦進城,碭郡郡府已經被打砸搶的不像樣子了。劉邦對著破破爛爛的郡府也不在意,直接一屁股坐在還滿是木頭碎屑的地上。手下坐著的那些沛縣老兄弟們皆是一聲滿是鮮血,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是秦兵的哪些是他們自己的。


    “大兄,這是兄弟們從那些府庫裏尋出來,都是獻給您的!”


    說罷,已經是有兵卒將好幾個沉沉的木箱抬上來,打開來看今日都是黃澄澄的好物事。


    劉邦嘿嘿一笑,毫不在意的扭過頭去“這些你們自己給將士們分了。”


    “大兄……這……”周勃看了看箱子裏的東西回過頭來看他。


    “拿去分啊!還等甚!”劉邦似乎是被煩的不得了,手一揮和趕老鼠似的。


    這下沒有人再猶豫了直接叫人抬了下去。


    劉邦懶懶的靠著身下的地半躺著,“當初,我劉季說過,砍頭劉三第一個,但是好處絕對少不了兄弟們。有軍功的,也不會忘了他的好。”


    “大兄說的哪裏話,好處自然應該是大兄先得,砍頭兄弟們也陪著你。”盧綰轉過頭笑道。


    “大兄和我們都是沛縣一起血裏泡出來的,就算是打斷了骨頭都還連著筋啊!”


    **


    昭娖隨後續部隊進入碭郡之後驚訝的發現除了城牆被破壞的不像樣子,地上有斑斑血跡之外。街道兩旁的民居還真的沒有被侵擾過的跡象。原本民眾在熟睡中被驚醒,嚇得以為沛軍進城定要燒殺搶掠一番,誰知除了郡府被砸搶之外,這些庶民沒有動半分。更沒有砍下庶民人頭充當秦軍冒充戰功的事情。


    即使心中還是有不安,但好歹生活還是照常沒有出現紛紛逃跑的情況。


    “車裏可是昭先生?”一名軍士停在昭娖馬車前叉手躬身問道。


    “在下正是。”馬車上昭娖答道。


    “某奉廄將之命前來迎接先生。”說罷,微微抬起頭來。竟然是熟悉的臉。


    郭石。


    “那麽有勞了。”昭娖的驚訝也隻是那麽一瞬間,她麵上維持著平靜頷首道。


    馬車跟在郭石身後最後到達一個看上去頗為氣派的府邸門口。吳丫扶著她下車。


    郭石前去通報閽人,很快雙門大開。裏麵湧出幾個奴仆模樣的人跪伏在地。昭娖頗為不自在的抿了抿唇。這種方式怎麽看都像是在接家眷。


    “請。”郭石退至一邊拱手道。


    “有勞郭壯士。”昭娖向他致禮後帶著吳丫和申深走進去。


    跟著帶路的仆人走過一道頗為有些彎折的木廊,來到一個居室麵前。昭娖連一聲都沒出,直接在仆人的驚訝中推門而進。


    屋內的擺設也相當的簡樸,除了符合禮法的必要擺設外。屋梁上就連帶吉紋的玉璧都沒有掛。一切都幹淨簡潔的過分了。


    而張良就坐在席上,手裏拿著一份竹簡看。昭娖沒有出聲打擾他,自己另外尋了地方坐下。空氣裏的安神香漸漸濃厚,昭娖跪坐在那裏盯張良的臉都要坐得入神。


    突然張良手中的竹簡放下,抬起頭來對昭娖柔柔一笑,“阿娖,你來了。”


    昭娖一愣,隨即咧開嘴角,“你讓我一個人留在營帳裏。今日才讓我來。就不怕我自己偷跑了?”話語雖似調笑,可她眉目間卻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城破之時人心雜亂,刀箭無眼。隻會無端多出許多凶險。”張良起身走到昭娖身邊坐下來輕輕把她攏在懷裏,“我不希望你出半點差池。”


    昭娖額頭抵在他衣襟上,闔了眼。


    晚間劉邦大擺慶功宴,除了分賜財寶外。那些郡府中的官奴中的貌美女子也被挑選了出來作為戰利品分給那些有功勞的將士。


    昭娖雖然並沒有直接參加攻城,卻也被劉邦一道請了。或許算是她當時給他遞了一根竹竿的感謝。


    財寶推遲三次隻收下其中一些。但是美女……就沒有那麽容易推了。


    春寒料峭,即使生了火盆,還覺得有些涼意。那些女子身上隻著薄薄一層細麻。在四周火亮的光亮□體曲線被一照無遺,烏鴉鴉的長發放下來披垂在肩上。


    這些女子低垂著頭,沉默著跪在那裏仍有那些男人將她們當牲畜一樣掂量挑選。


    劉邦隨意伸手指了一個女子之後,接下來的那些人也放開了挑。


    張良在此過程中手中持著羽觴,抬頭掃了一眼那些女子又低眼喝酒。昭娖掃了一眼那些女子,身上隻有一件細麻衣可以遮身,甚至胸前都能一覽無遺。


    她別過臉去,強忍住不適。沛縣那些人本來個個都是大老粗,但看見張良和昭娖既沒有挑選美人不是正襟危坐,就是低頭喝酒。格格不入。這些人對張良還是有幾分尊敬的,一時間也難免放不開手腳作樂了。


    昭娖抬眼看見這些人遮掩下的不痛快,幹脆起身隨便找了個理由離席。至於張良她就扔在那裏了。誰知剛上車張良也跟著出來。


    “子房對美人不滿意?”昭娖笑著調侃道。


    “賤婢而已,阿娖不必放在心上。”張良有些好笑於她的話。那些女子說白了就是奴隸連人都不算是,何必放在心上。


    “這碭郡,恐怕呆不久。”昭娖雙手攏入袖中,身子隨著車子搖動,“沛公定會返攻豐邑。”


    “必然之事。”


    三月沛軍繼續攻陷碭郡的下邑,其中又回過頭去再次攻打豐邑,但沒有攻克下來。


    不久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傳來,項梁大軍已經攻克下彭城,秦嘉已經戰死,景駒逃亡梁地。項梁的十幾萬大軍駐紮在碭郡大後方的薛縣。


    劉邦得知消息當即臉色就全變了。下意識的他把目光投向張良。


    “子房先生……”他啞著嗓子出聲難聽的很“這可如何是好?”


    狹長的鳳眼中烏黑的眸子稍稍一轉,唇邊勾出一抹溫和的弧度,“請沛公立即親自前去拜見上柱國,表明沛公您有歸附之心。絕無再附和景駒之意。”


    廣陵人召平渡過長江假奉陳王的命令封項梁為楚國上柱國。


    “若是……上柱國不願……”劉邦遲疑道。


    “無事……”張良臉上的笑不失溫和“沛公隻需帶上百人以示誠意即可。”


    劉邦轉念一想隨即拊手大笑“對對對!現在劉三手裏也有萬人不必怕,我帶百個人去,其他的繼續紮在碭郡不動。”說罷,他立即發令“盧綰,你隨我去拜見上柱國。樊噲周勃,留守在碭郡。”


    “嗨!”盧綰樊噲周勃三人立即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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