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禮,新生兒出身後三天裏都是和母親在一起。『雅*文*言*情*首*發』父親不管是妻子還是孩子一個都見不著。而且府中又因為生的是嫡長子更是日後的侯太子,三日之後還有為新生兒舉行的射天地四方之禮。那些下人也不敢怠慢,個個忙的腳不沾地。


    張良從回來開始就一直站在昭娖生產的產房外站著,等到深夜子時孩子生出來。他幾乎都沒有休息過。如今孩子生下來,張良竟然看起來沒有半點疲憊,到了天亮該去見漢王的時候還是精神奕奕的。


    昭娖睜開眼的時候,有一種尚在夢中的迷蒙。榻上的帷帳放下來,映襯的外間景物越發的模糊。


    “女君。”榻邊守著的侍女聽見昭娖在榻上的動靜,撩開帳子問道。


    昭娖眼睛失神的看著帳頂,突然想起什麽,“孩子呢,我孩子呢?”


    “大子剛剛乳母抱去了。”侍女答道。


    “乳母?”昭娖閉了眼想了一下,發現想不起來。“抱來,我看看。”侍女立即起身退出去了。


    不一會傳來細細的足音,昭娖轉頭一看是一個女子抱著一個繈褓趨步而來。


    昭娖掙紮著起身,侍女見狀趕緊將她扶起來。這一動又牽扯到下麵疼起來。可是昭娖此時根本就顧不得疼。


    那女子抱著繈褓就要給昭娖行禮,還沒出聲昭娖就說“把孩子給我。”


    乳母聽了小步走到塌前,將繈褓小心放到昭娖懷裏。昭娖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低頭看著他。繈褓裏的小臉蛋圓圓的胖胖的,閉著眼睛一副睡的正香的小模樣。昭娖看著他,心中又是高興又覺著如同夢中,懷裏的這個小家夥就是她拚著一條命吃了一天的苦頭生下來的。


    “是男是女?”昭娖問道,她當時孩子生出來就昏睡過去沒來得及聽,她也不想翻孩子繈褓免得他受涼。


    “女君大福,是大子呢。”侍女笑意盈盈答道。


    昭娖低下頭笑,“那怪那般折騰。”她抱著孩子輕輕拍打著繈褓,看著孩子臉直笑沒有半點放手讓乳母代勞的意思。


    懷中的小家夥小嘴一張,和小貓似的哭起來。


    “大子是餓了,奴女來為……”乳母聽見孩子哭聲,笑著向從昭娖懷裏接過孩子。


    昭娖沒有把孩子遞給乳母,而是伸手徑直將衣襟扯開,將那點嫣紅塞進孩子嘴裏。


    乳母和侍女一同傻眼,貴族人家孩子生母一般不親自為孩子哺乳,都是讓乳母來。如今昭娖這般,那麽這找來的乳母……要幹什麽?


    新生兒在母親懷裏吮吸著奶汁,眼睛閉著也不睜開。


    昭娖低頭見著孩子吸吮的正歡,頭也不抬解釋道“我胸漲疼著,擠掉也可惜。”她以前老是聽說初次母乳對孩子好,既然這樣,哪裏還有擠掉浪費掉的道理?再說從她肚子裏出來,卻不吃她的奶終究還是少了些東西。


    昭娖頭次開奶,奶水也不多,吮吸了幾口就沒了。孩子吃不到奶又哭鬧起來,昭娖隻得讓乳母抱了去。乳母抱了孩子跪坐在榻邊,扯開衣襟將乳*頭塞到他口中。有了新的食物來源,孩子立刻就不鬧了。


    侍女扶著昭娖重新躺下,昭娖看著那邊吃奶吃的歡暢,不由得笑罵“真是有奶就是娘!”


    “大郎胃口怎麽樣?”昭娖躺下後看著乳母喂奶問道。『雅*文*言*情*首*發』孩子生出來要到三個月後父親才給孩子取名,怕孩子早早有了名就被那些鬼神惦記上。


    “大郎胃口好呢。”乳母一開口就是濃厚的晉地口音,“這麽大的,像大郎這般愛吃的,少。”


    昭娖聽了也笑,問完了孩子就輪到孩子他爹了“君侯來過沒?”


    侍女答道“君侯正在令人準備三日後的射禮呢。”


    她才想起來風俗孩子出生後三天裏,孩子父親才有可能見著孩子一麵,而且要為兒子舉行射天地四方之禮。


    要是說起來,張良這做父親的其實也悠閑不到哪裏去。


    想著,乳母懷中的大郎吃飽了,乳母輕輕的拍著他的背,打出一個奶嗝後,又繼續睡去了。


    成信侯喜得嫡長子的消息兩天的時間裏在漢軍上層都傳遍了,嫡長子本來就是家族重中之重,而張良又是而立之年才得的嫡長子,意義格外就有些不一樣。


    此時韓信送給劉邦一份大禮:楚國大將龍且的人頭。


    龍且是項羽在聽聞韓信攻陷下齊地後派出去的將領,如今他一死等於楚營之中少了一員猛將。


    大喜之下,劉邦又得知張良新得了一個兒子,相當大方的讓他這兩天不必來營中。畢竟眼下齊地戰事順利,雖然彭越處還是被項羽打的落花流水原來奪下的十多處城池又被項羽搶了回去。但那本來就是劉邦在項羽後院放的一把火,意圖將這個討厭的家夥引開。項羽越和彭越打的厲害,就越中劉邦的意。


    沒有大事相商,而且陳平也在。劉邦樂的做這麽一份人情,而且他還賜給張良諸多財寶,算是自己送給最倚重謀臣的賀禮。


    走出幕府外,那些和張良相識的將領文臣不管來往的彌補密切都要對他道賀。


    張良此時也不是平日那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眉眼裏還是帶著喜意。別人看上去他比平常都要多出些許煙火氣。


    “得子得子,果然是一大喜事,瞧成信侯平日一句話也不肯多說,都快像赤鬆子那樣的仙人了。如今得了大子還不是如此欣喜?”兩名漢臣和張良道賀過後在一起說道。


    張良不知道也不在乎別人說他什麽,兒子的射禮要辦的讓下人不得有任何疏忽。


    孩子出生後三天過了後,卜士手持桑木做成的弓和蓬草製成的箭,一身禮服站在昭娖的寢室門外,而出生三天的新生兒包得嚴實被包了出去。


    昭娖看著孩子被乳母抱出去交給行射禮的禮人,就有些擔心,連連讓幾個侍女去跟著去照看一下。


    按照禮儀,新生兒應該是由宰醴抱著,一同參加的還有持弓箭卜士的正妻還有大夫的側室。


    張良著正式的禮服走到寢室門前的空地上,身後的卜士已經將弓箭奉上,張良轉身伸手去拿過卜士奉上的弓和箭,朝著天地四方各射一箭。六箭射完後,宰醴抱著新生兒讓卜士之妻,大夫之妾上前來給孩子喂食。


    說是喂食,其實也就是做個樣子。繈褓裏的小嬰兒剛剛在房裏被母親和乳母喂飽了才出來的。女人們手裏拿著食箸騷擾他,他也隻是繼續在繈褓裏呼呼大睡,眼睛都不會睜。


    女人們本來就是做樣子,象征性的拿箸碰了碰新生兒的嘴,誇了幾句長得真好有福氣,日後必有一番作為之後,事情就算完了。


    儀式一完,孩子有乳母抱回寢室裏去。張良連禮服都沒換下來一路就進了昭娖坐月子的寢室內。


    室內瑞獸裏吐著繚繞的煙。張良自打和昭娖分房之後礙於禮法沒有和她見過麵,到了生孩子更是在外頭幹著急。而且生下來三天之後孩子也見不著麵,更抱不上。如今三日之期已過,他自然要跑過來看妻兒。


    昭娖額頭上紮著帛巾,半躺半靠在榻上。乳母剛剛把孩子抱了回來放在昭娖身側睡著。突然守在門口的侍女嘩啦啦的跪伏下去,昭娖正在榻上看著兒子,聽見門口那邊的響動有些奇怪的轉過頭來,看著張良一身玄服高冠走來嚇了一大跳。


    “怎麽沒有換衣裳?”昭娖靠在榻上問。


    “不換了,也來不及。”張良走上前來,坐在榻上笑道。說完好好的將昭娖打量了一番,昭娖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經癟了下去,臉蛋也比沒懷孕的時候圓潤,臉色也好。


    張良看著昭娖一切都好後,放下心來,瞟見躺在昭娖身邊的繈褓。一雙眼睛黏著,就俯身去翻開繈褓上麵的被子,想要看看兒子。


    “在射禮上沒看到?”昭娖問道。


    “那麽多人,還被別人抱著,看不著。”張良說著,手指已經將繈褓上的被子撥開,新生兒被裹的嚴嚴實實,小臉在厚厚的繈褓裏顯得格外胖小。此時他睡的正香,臉上的被子被撥開,小家夥甚是嫌惡的咂吧一下嘴,就把臉扭過去不給看。


    張良看著失笑,“這小子!”


    昭娖噗嗤一聲笑出來。


    張良仔細看了看兒子的臉,又瞧了瞧昭娖,“這孩子怎麽看不出像誰?”


    出生三天的孩子,和生出來的時候雖然不是那麽渾身紅彤彤的,但眉眼還沒張開,談不上多好看,更加看不出長的像誰。


    昭娖靠著榻欄看著張良盯著兒子猛瞧的樣子,笑道“像誰?像阿父唄。”


    說著,榻上的孩子在睡夢中哼哼唧唧兩聲然後就哭出來了。


    昭娖見著兒子哭起來,就要喚來乳母看是不是餓了。結果張良見狀徑自將兒子從榻上抱了起來。


    他是第一次抱嬰兒,抱著的還是自己的第一個兒子,本來他就不怎麽會抱孩子,略緊張之下動作略發僵硬。可是偏偏他又想抱一抱兒子。


    臂彎拖著孩子的頭抱著走幾步。乳母看著他那種姿勢就覺得不好,趕緊說道“君侯手拖著大子的頭!”


    一旁的侍女苦著臉,趕忙小步跑到張良周圍準備著隨時搶救。


    張良看著懷中的嬰兒心裏生出一股做父親的自豪,但是懷裏的兒子卻沒給他半點麵子,小嘴張著哇哇大哭,絲毫不認父親不說而且送給他一份大禮:一股水流沿著張良禮服的袍袖順流而下滴落在木質地板上。


    乳母見狀趕緊上前來將孩子抱了過去,“大子看來是要更衣,奴女告退。”說罷,抱著孩子麵對著張良小步就退到那邊為新生兒準備的屏風後去。


    張良低頭看著袍袖上暗色的水跡聽著屏風後麵嬰兒的哼哼唧唧聲,頓時間哭笑不得。


    昭娖經過剛才那一幕,臉差點白掉。但是看著兒子毫不客氣的給張良“洗”了一次衣服又忍不住發笑。


    “你抱著他不舒服,下次好好練練,興許就喜歡你了。”昭娖將浮上來的笑容忍下去說道。


    張良垂著沾著兒子“傑作”的袍袖,抬頭望著妻子笑的有幾分無奈。


    這滿腔的謀算到了新出生的兒子麵前,竟然是半點也做不得數了。


    張良走回榻邊,坐在昭娖身邊,伸手拉住昭娖的手,“生大郎之時,苦了你了。”生產的時候張良在產房外,產婦撕心裂肺的叫疼他能聽到。


    昭娖垂下頭來,嘴角挑起些許的弧度。“你知道不易就好。”說罷,又叫侍女拿來衣服給張良換掉。


    **


    劉邦這段時間當真是春風得意,早在彭城潰敗逃亡的時候,張良曾經為他出了一計:以韓信英布等人為良將,讓這三個為劉邦所用。然後攻略楚國東北兩方,將楚國團團圍起來。


    如今劉邦讓韓信在東邊把項羽給捅了一刀,西邊張耳鎮守趙燕之地,就是連楚國內部他都沒放過,讓盧綰彭越等人在楚國內地給項羽狠狠放了一把火。如今項羽就奔走在韓信盧綰彭越之間。


    如今的項羽倒是不像一個霸王,反而像個東征西討的將軍。即使攻打彭越將城池取回來不但沒有感覺到勝利的喜悅,反而有一種被劉邦牽著鼻子走的可笑恥辱感。


    楚營裏,虞姬為項羽彈奏起楚國的樂調,楚國樂曲柔軟靡靡。以前範增在的時候,對虞姬相當厭惡,甚至將她視作讓英雄氣短的那等紅顏禍水。一旦項羽想要在行軍時帶上虞姬,範增一定要拿出姿態來將項羽訓斥一番。


    如今範增死了,沒人再有範增那樣的手段來管製項羽。項羽也帶著虞姬東征西討。


    虞姬唱完一首小調,抬頭看東位上的項羽。項羽坐在案前手裏持著羽觴,眉頭深鎖似有不豫。


    “大王?”虞姬彈奏完最後一個調子,抬頭看項羽,美目中水光瀲灩很是讓人生出憐香惜玉的心思。


    “虞姬,你說……為何英布等人離寡人而去?寡人自問待他們不薄,為何他們要離寡人而去反而投靠劉季那等豎子?”


    虞姬不懂這些事情,隻是垂著眼柔聲道“大王勇武世間難敵,英將軍不識勇弱,也讓人歎息。”


    項羽原本就沒想要從虞姬口裏聽到什麽關於那些那些大將紛紛離去的原因,隻是心情不好提出來和虞姬說說。


    項羽突然想到要是亞父範增還在,會怎麽對他說?恐怕又是嚴詞斥責一番吧。他笑著搖搖頭。


    突然外間有郎中稟報“大王,龍且將軍軍中使者前來!”


    “宣!”項羽沉聲喝道。


    虞姬相當有眼色的抱起樂築退到一邊,不一會兒外頭進來一個盔甲不整,臉上還帶著血印的人。


    項羽見來人此等狼狽模樣,眉頭皺起。


    還沒等他出言相問,那人已經噗通跪下來了“大王,龍且將軍被漢軍所害!”說罷已經是泣不成聲。


    “甚!”項羽立刻從茵席上跳了起來。


    漢軍大營幕府,劉邦看著前來報信的斥候,雙眼微微眯起。


    “項籍已經離開成皋?此事可是真的?”


    座下斥候叉手道,“臣探得楚王已經於半月前離開成皋!”


    “善!”劉邦將手中的竹簡“啪”的一下放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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