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是隨著天子出征,.


    張氏對昭娖是帶著些羨慕的,畢竟一胎得倆,有兒有女的也並不多見。她給陳平換衣服的時候就提到了長安城裏留侯家的喜事。


    “最近長安城裏喜事可真的不少,不說幾家兒女親事。今年上巳節留侯也得了一對兒女。”張氏給丈夫解開腰間的佩飾,鬆開衣帶鉤。完全沒有注意到陳平臉上一閃而逝的不自然。


    “一對兒女?”張氏聽見丈夫這麽問道。


    “嗯。”張氏也沒在意,順著丈夫的話說下去“一胎生下一兒一女可不是好事麽?可惜如此好事,留侯也不怎麽慶祝。長安裏的列侯也沒見請過去的。”


    陳平嘴角微微一勾“這也倒也是留侯一貫的作風,就算大喜也不會鬧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高興。處事有度啊。”


    張氏聽不懂丈夫為什麽說留侯不為新生的兒女大肆慶祝是處事有度。她給丈夫換上一身簇新的曲裾深衣,小心翼翼的扣好腰間的衣帶鉤再帶上那一串的玉雜佩。


    “我今日便不回來用饗食了。”看著張氏幫自己整理好衣襟,陳平說道。


    “夫君?”張氏不明所以,抬頭用略帶疑惑的看著他。


    “留侯府中有喜事,我自當該去祝賀一二。你幫我準備好禮物。我待會就去留侯官邸。”陳平說道。


    張氏點了點頭,讓旁邊兩個侍女繼續為陳平整理衣裝。自己親自讓人去庫房裏挑代表美德的美玉還有女孩子婦工的絲絹材質的手帕等物。


    張良得知陳平前來拜訪的時候還在抱著新生的女兒逗樂,孩子將近兩個月大難得有清醒的時候,不免讓張良抓緊時間和女兒好好玩一下。


    張良聽到豎仆來傳戶牖侯前來拜訪,將手中的女兒交給乳母。對著昭娖說“戶牖侯來訪,我去看看。”


    這麽多年,昭娖對陳平早就沒有任何感覺。聽著他的名字也和陌生人沒多大不同。


    “嗯。”昭娖笑著應道。


    她看著張良青色的衣袖消失在拉門後。


    這會不疑探頭探腦的跑進來,十分有禮節的跪在茵席上給昭娖行禮,“兒見過阿母。”


    不疑是嫡長子,是留侯太子。之前家中就他一個孩子。不管是父母還是下麵的家臣,對著這麽一個嫡子都是盡可能的滿足他的要求。如今家裏一下子多出一對弟妹,嫡次子出生,他這個嫡長子的名頭名副其實。一下子他就比過去的嬌縱脾氣收斂了些,對著吃了睡睡了吃的弟弟妹妹們,也有幾分大哥的樣子。


    “怎了?”昭娖見著兒子前來,問道。


    “兒子背了幾首國風……想讓阿母聽聽。”四五歲的小男孩回答的有些扭扭捏捏。也不知道是緊張怕背不出來,還是在吃弟弟妹妹們的醋。沒有過去那種在母親麵前的肆意撒嬌。


    昭娖見了不由得好笑,朝大兒子招了招手,不疑見著母親讓他過去,立刻走了過去老老實實坐下仍由母親撫摸自己的頭。


    此時不疑也開始蓄發,不再剃頭了。頭皮上長得一層短發有些刺手。『雅*文*言*情*首*發』


    “來背給母親聽,你學了那幾首詩。”


    **


    會客的中廳裏,張良和陳平相視而笑。


    “平果然還是羨慕留侯的自在得意呢。”陳平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埋怨還有些羨慕在其中。“跟著天子這一道,燕地苦寒呐……”


    張良也笑,請陳平上座後,又讓豎仆取來爐子青梅清酒等物。兩人在暮春的時節裏也有雅興用酒煮青梅來了。


    陳平見著陶罐裏放著的青梅,故作驚訝“這時還有新落的青梅?”


    張良展顏一笑,“隻要有心,自然找的到。”


    酒不同沒有渾濁的濁酒,都是用包草茅濾過後的清酒。用來煮梅子最好不過。


    “這次戶牖侯隨天子出征,在燕地可是見識到許多不同於長安的風物吧?”張良心情很不錯,也打趣起陳平來。


    陳平的那些個愛好當初在漢營裏的人也知道,風流韻事一起接著一起,就是別人送他金子他也照單全收。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陳平也不是什麽品德高尚的人。


    “不同於長安的風物……平倒是見過,不過不值得在留侯麵前一提。不過此次縣官先後出征燕國潁川,但是收獲頗豐。”陳平笑道。俘獲燕王,又把穎川侯打的抱頭鼠竄。一下一棒子把那些不聽話心存異心的諸侯王和列侯好好收拾了一番。


    敲山震虎這一招,玩的還真不錯。陳平想道。


    張良聽了陳平的話,嘴角的一抹笑意不變,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小爐子上的酒壺提開,在兩人的羽觴中傾注上散發著淡淡青梅香的酒液。


    “陛下英武。”他淡淡說完,兩人麵前的羽觴裏已經倒好了酒液。


    其實兩人之間共事也有幾年,甚至在一些事情上兩人的心思倒是同步。例如當初鴻溝合議,兩人對著劉邦一前一後的分析放項羽東歸養虎為患的可能性。有些話即使不說,兩人也能心知肚明。


    “那些個大王,日子怕是難過了哦——”陳平似是非常感歎的搖搖頭,像是多為那些諸侯王擔心似的。他伸出手拿起麵前案上張良為他斟好的羽觴,喝下去。煮過青梅的清酒帶著梅子的青澀和淡淡的辛辣,一口進喉別有一番風味。


    張良沒有接陳平的話茬,他隻是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一手持起盛滿酒液的羽觴仰首間,觴中酒液已經盡數流入喉嚨裏。


    不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疑心總要一天比一天重。這個和品性無關,而是為人主的通病,就算是那位號稱是英雄的項羽,疑心病比起劉邦隻壞不好。也因為此被陳平鑽了個空子,離間了手下大將和他的亞父範增。


    “如今乃是家天下了。”張良噙著一絲淺笑說道。


    陳平嘴角閃現一絲笑意,他徑自取過長杓朝著剩著酒液的酒樽中伸去。


    家天下與共天下,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那些個異姓諸侯王們,隻要這個漢天子不想要做周天子,不管怎樣總是要被收拾掉的。與天子是否薄情沒有什麽多大的關係。而是異姓諸侯王這幾個字在天子心裏頭本來代表的就是不安於室。


    “對了。”陳平想起什麽,“留侯新得嫡子嫡女,平帶來一份薄禮,還請留侯笑納。”說罷,陳平拍了拍手。外間等著的戶牖侯家的豎仆趨步跑來恭謹的將手中的漆盒獻上。


    盒中放置的也正如陳平所說不過是一些薄禮,張良讓身後人收下。


    陳平手裏端著羽觴,看著張良微微轉過頭吩咐豎仆接過他送來的禮物。突然之間,心底裏生出一股嫉妒,他嚐過嫉妒的滋味,不似刀劍卻似是在心下頭點起一把火。當初的事,情深假意間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裏頭的區別,而臨淄那抹少女明眸善睞一笑卻是真正的映進了心底。


    那幾年的溫存纏綿幾乎都是他用欺瞞換來的,而眼下的結局不管對他還是對昭娖都是好的。


    兩人各自有兒女,不再牽扯。這是最好的結局了。


    一切情緒隻是在他垂首的瞬間從那雙半闔的眸子中閃過一瞬間。然後一抬袖已經是幹幹淨淨。


    陳平向來在酒和美色上不克製,他不僅將張良和著青梅煮好的酒喝得個幹幹淨淨。張良見他喝光,索性將煮酒的那些工具讓人收去。端上另外的清酒,叫來女樂讓陳平助興一番。


    留侯官邸如同那些列侯官邸裏一樣,都養有善舞的女樂,還有那些謳歌的女姬。這些都是在客人來訪的時候招待客人用的,偶爾也用來給客人服侍過夜送人做人情的。


    陳平捏著羽觴的邊兒,看著那些女樂在絲竹和謳歌中揮起手中長袖起舞。留侯官邸中的女樂,和絕色一詞絕對靠不上邊。裏頭倒也有些妖嬈之輩。趁著起袖的時候大著膽子朝著客人席上的陳平看去。


    陳平嘴角微微挑起,眼眸又含著醉意,他原本就生的美貌,這下更加勾人。


    他朦朧著目光見著一名舞姬格外顯眼,在他麵前轉了好多個來回。再看看容貌,在那一群貌美的舞姬中並不出色,但雙眼中的幽靜似曾相識。他轉首看向張良笑問“此姬不知留侯可願意割愛?”


    張良一笑,“戶牖侯若是中意,良怎能吝嗇一名女姬?”


    當夜,陳平因為宵禁留在留侯府裏,而那名他挑中的舞姬自然也被送到了他歇息的房中。夜裏房間裏豆燈已經滅了晦暗一片。


    隻是外頭的月光透進窗欞來,隱隱照出坐在榻上的那個俊賞無邊的身影。


    舞姬有些畏懼,趨步走來跪在榻邊。低著頭才來得及發出一聲“侯……”


    “不要說話。”榻上的男人說道。嚇得舞姬立刻消聲。


    而後屬於男性的濃厚氣息夾雜著酒氣擁過來,那個男人已經伸出雙臂將她擁在懷中。他在她耳畔喃喃著什麽,舞姬聽不懂魏國的方言,隻好盡可能放鬆自己的身軀。


    **


    張氏做夢都沒有想到,丈夫在留侯官邸裏一夜竟然帶回一個舞姬回來!


    而陳平也沒要把那個舞姬升做侯之妾的意思,隻是讓人領著那個抱著包袱的女姬到下麵去。


    看樣子,是打算讓那個女姬在戶牖侯官邸裏繼續做她的本職。


    張氏以前就在家裏見過父兄們在外頭過夜帶回別家贈送的女姬,如今這事情落在自己頭上心裏頭還真的有些不好受。


    “最近夫君不在家,大郎可是大有長進了。”張氏招呼人給陳平準備蘭湯等沐浴該用的東西,一邊跟著陳平走進居室裏說道。


    “等會我去考考阿買的功課。”陳平說道。


    暮春一過便是初夏,那群命婦們便又是到了入宮和皇後一同祭祀的時候。皇後率領內外命婦祭祀神靈。


    而就是在這場祭祀上,外命婦們領教了什麽是叫做驕橫跋扈,那位天真霸道的戚夫人當眾差點叫皇後下不來台。


    皇後是天子在發跡之初所娶的妻子,雖然現在年紀已大。但是娶妻娶賢,妾不過是玩物。鬧成這樣也太過了。


    外命婦們中舞陽侯夫人呂嬃氣的銀牙暗咬,要不是這眾目睽睽之下。恐怕衝上去把戚夫人一巴掌扇到地上的事情她都幹的出來。她心底打好主意,回去之後一定要和兩個哥哥好好說說!


    一轉眼便到了年底臘月,有人密告楚王韓信有不臣之心。劉邦在問過一群大臣們的意見之後,搖搖頭叫人把陳平宣召入宮。


    沒過多少時日,長安城裏傳來天子即將親幸雲夢澤的消息。


    雲夢澤是楚國的一處有名的大澤。昭娖在家聽說,也興致勃勃的抱著小兒子,對著跪坐的兒子還有逗弄的小女兒的張良說起楚國的那些風俗人情。說到興頭上她自己笑得合不攏嘴。


    “阿母,楚國一到冬日也和關中一樣冷麽?”不疑對母親口裏的楚國風光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直接拿起自己最熟悉的做起對比。


    關中寒冷,一冷就能冷到初春。


    昭娖懷中的辟疆已經睡熟了,她讓乳母抱去到內裏的寢室去休息,說道“楚國冬日倒沒有關中這麽冷。”隻是楚國的冬天那種濕冷如同讓人全身泡在冰水裏,感覺很是不好受。


    “而且啊每逢到了二月底,楚國就已經轉暖,可以著春服了。”昭娖說起家鄉來很是開心。


    張良懷裏的女兒卻對父親深衣衣緣處的雲紋感興趣,伸出胖胖的小手就是一抓。


    “伯姬別鬧。”察覺到懷裏女兒老是一個勁揪自個衣襟。張良趕緊把女兒的肉爪子給送下來。


    結果剛把女兒的手放下來,她又鍥而不舍的再伸手抓。半點都不怕父親。


    不疑偷眼瞅到父親眼角裏流露出來的無奈,裝作對母親的話很是驚訝袖子抬起來遮掩去嘴角的笑。


    天子去遊雲夢澤,帶回來的卻是一條大魚。或者說是被武士五花大綁塞在車裏的前楚王韓信。


    韓信已經被撤去楚王的頭銜,改封淮陰侯。


    昭娖沒想到,這個淮陰侯竟然還有和自家男人在同一間屋子裏修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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