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全身皆白,濃密的頭發與胡子長得拖曳在地,盈滿了整個玻璃罩子之下的地麵,看起來像是一個壽星翁。


    此刻安詳地坐在一個搖椅之上,手裏拿著一個蒲扇,垂著腦袋像是小憩,但是程清河隱隱地感覺到,他已經死了,即便他的胡子與白發長勢看著十分喜人。


    “你還活著嗎?”程清河走近,繞著玻璃罩轉了一圈,這透明玻璃之上縈繞著一股神秘的力量,輕易觸碰不得。


    罩中之人沒有回答,她猶豫了片刻,打算離開,但是她剛剛轉身,便聽見一聲咳嗽。


    “這位仙友。”


    身後的人喚住她。


    “某終於等到了一個有緣人。”他說道。


    程清河回過頭,見那老者已經抬起了頭,他的眼珠子僵硬地轉了轉,終於將視線對準了程清河。


    “這裏發生了什麽?”她問道。


    那人僵直地站起身來,身高還未到罩頂,但是全身都發著銀白的光芒,看著猶如天神降世。


    他環顧著四周,仿佛是第一次看清楚外頭的景色,幾秒鍾之後,方才說起了在這片曾經繁榮的土地之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三十年前,風音境來了一個商隊,但是這商隊隻有一人,他告訴老夫他職從趕屍,祖籍湘西,想要帶一批屍首回鄉送葬……”


    數十具屍體被驅著扛著三抬鐵製棺木,風音境的人為他安排了一個腳棺,勒令生人勿近。


    風音境接待來往道修無數,已然將接待補給作為收入的主要來源之一,遇上十分慷慨的道修,他們有時候還會收到靈石的小費,是以趕屍人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重視。


    直到二天之後,下了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暴雨,手腕那麽粗的紫電劈在了趕屍人帶來的幾具鐵製棺材之上,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風音境內大多已然退化成凡人,老者一百二一高齡,已然是境內壽命最長的老人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大的暴雨,雷劈鐵棺的事情一夜之間傳遍整個風音境,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些鐵棺,會給風音境帶來滅頂的宰禍。


    然而,一夜暴雨過後,雨過天晴,水位漲得淹了出口,趕屍人出不去,但是外麵的人進來了,進來的二人是來接趕屍人的。


    說到這裏,老者的話音一頓,接下來的陳述帶了幾分沉重。


    那二人,行事十分謹慎,對這三具鐵棺之事閉口不談,隻說,需要將這東西盡快地運回京裏。


    當天三人起了爭執,趕屍人不願意,並強烈要求將這棺木就地焚燒。


    “後來如何?”程清河已經可以猜到下麵的發展了。


    “那二人逼他水下行棺,將那東西自水底下運出去,可道方一入水,鐵棺自裏頭劈開……不少人命喪當場,眾人四散奔逃,他們藏在萬行山中,老夫在此****等待,天若有情,便有人替老夫救他們出境,而你便是老夫等待的有緣人……”


    “三十年過去,他們或許早已經死了。”


    老者聞言搖頭:“萬行山有我們儲存的部分糧食。”


    靠山吃山,何況風音境人擅耕種之事。


    程清河看著他眼中的希冀之色,不由點頭道:“我答應你,若是他們還活著,我必將他們帶離風音境。”


    “多謝。”老者寬慰道:“這琉璃瓶在風音境代代相傳至今,如今贈予小友,可將風音境人裝於瓶中帶走。”他抬起手,玻璃罩寸寸瓦解,接著在他手心匯聚,變成了一個石榴一般的細頸瓶。


    他身下的白色毛發沒了束縛,像是海水一般散了開去,莫名的美不勝收。


    程清河上前自取了,退至原地。


    “去吧,落葉歸根,老夫也該走了……”他又重新坐了下去,瞳仁的顏色迅速變白失色,所有的潔白毛發在幾秒之內枯死。


    屋子之上爬滿的綠油油的爬山虎,如同聞到了血腥味道的水蛭一般蜂湧而至,繞過程清河將老者纏繞,瞬間包成了一個蠶蛹。


    程清河回過身,至樓頂一躍而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自對麵的小道裏走出來。


    她全身皆是髒汙,瘦弱得不成樣子,看起來同李念差不多大,程清河看了她片刻,接著朝她伸出手:“跟我走,還是留在這裏?”


    小女孩腳步頓了頓,接著發了瘋一般朝她跑了過來……


    李念留在原地,似乎才過了不久,便看見程清河領著一個奇怪的人來了。


    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那人雙手緊緊抱著程清河的手臂,髒兮兮的雙足蹬幾步便又懸著,牙齒咬得程清河的手背鮮血淋漓。


    但是程清河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一般,無動於衷。


    “她是誰?”李念問道,眼睛一直注視著她被咬著的手背。


    “應該是風音境人,走吧,我們去救餘下的人。”


    “劉老四怎麽辦?”


    “他會自己找來的。”別忘了他是一個靈體。


    萬行山離這裏大概半天的路程,但是幾個小時過去了,仍是沒有遇上那三隻鐵棺裏跑出來的東西。


    見李念體力不支,三人尋了一個陰暗的地方止步休息,這一塊完全已經不見人煙,四處皆是山、芭蕉葉以及裸露的大石。


    程清河站在高處抬手搭棚看了看前路,前路一路通向山坳,漸漸消失在一片綠蔭之中,看來方向並沒有錯,再行走若幹時辰,便能到達萬行山。


    她往前一步,慢慢滑下巨石,無奈地艱難地動動手指:“咬了這麽久,不如先鬆開喝口水?”


    跟著滑下巨石的小女孩抬頭看她,眨眨眼,那雙眼睛在她的骨瘦如柴的臉頰上顯得尤為的大。


    她鬆開嘴,但是扒著她的手臂依舊沒有放開,生怕她逃了似的。


    “你是來救我們的嗎?你見到我爺爺了嗎?他說了什麽?”


    “我是來救你們的,如你爺爺所願。”


    她靜了靜,接著噗地一聲坐倒在地,開始嚎啕大哭。


    聲音之大,簡直像是要刺穿旁人的耳膜,程清河揉了揉太陽穴,在她身旁蹲了下來,捂著她的嘴:“你這麽哭,會將其他東西引過來,接著我們都會死。”


    小女孩嗓子一噎。


    “你希望這樣?”


    小女孩連忙搖搖頭,程清河鬆開了手。


    “你從萬行山裏出來的?”


    “我叫瑤瑤。”她點點頭,又接著說道:“白頭發白胡子的是我爺爺,我為了找他才出來的,已經過去好久了。”


    之前她見過除了程清河之外的“活人”,但是他們已經不算是個人了,她很害怕,他們都是瘋子!


    看來萬行山裏應該還有人活著。


    李念走過來,拿出一些食物,他被程清河接走的時候,原先被搜走的儲物袋被還了回來。


    看著那小姑娘捧著大袋的膨化食品吃得猶如惡狼撲食,李念摸了摸她的腦袋。


    “咬人的可不是好孩子,以後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


    “嗯嗯,嗯。”瑤瑤連連點頭。


    “待會兒先進乾坤袋呆著,在外頭不安全。”程清河看著其樂融融的這二人說道。一是二人還是孩子,若是有突發情況難以逃脫,再有趕路不便,若是她一人,行程將會快上許多。


    她身上靈石不多,若是要對上那三隻怪物,怕是要夠嗆。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偷偷進山,將人都裝入琉璃瓶,接著快速離開這個鬼地方。


    李念聞言輕輕皺眉,但是不過一瞬,便笑著道好。


    “你逃出來的地方是這條道嗎?”程清河問道。


    瑤瑤知曉這是問自己,便點頭道:“這邊一直走,走到底,那邊有個小石洞,爬進去,便是萬行山了,不過這個小洞隻有我知道。”


    “很好。”


    將那二人收入乾坤袋中之後,程清河複又開始趕路,一路上她盡量避免使用真氣,用自身的技巧在石路之上疾奔,幾個時辰下來難免有些體力透支。這時她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現世道修修行的不易,連靈氣皆無,靠著廖廖難得的靈石,又如何能行?


    小路越走越窄,道路兩旁濕漉漉的芭蕉葉垂著,空氣陰濕粘稠得很。


    有潺潺的流水自前方滲出,沾濕了鞋底,盡頭是一小塊水灘,估計隻有手腕深,裏頭遊著幾隻紅鯉。


    再一看,水流是從一個小石洞裏流出來的,程清河暗叫糟糕,這荒郊野外的竟然有紅鯉,物極必反,若非祥瑞便是有至陰至邪之物出沒!


    她蹲下身體對著那口黑洞,一眼看不到亮光,裏頭鋪麵而來一陣涼氣,但是除此之外毫無異動,若是從這裏鑽進去,也不知道能否順利到達另一端。


    好在她身材嬌小,她站起來觀望了一番,見四周除了她並沒有其他活物在,便俯身彈指一個小火苗,自黑洞之中推了進去。


    小火苗乃術法之光,亮著藍色的火焰,遊離著一點一點朝裏飛進。


    她俯身看了一眼裏頭的光景,終於鑽了進去。


    裏頭比她想象的要大上一些,容她一個人鑽進去是綽綽有餘了。


    身下是濕漉漉的細水,身處陰冷的洞中不一會兒便覺手腳冰冷,噬夢綾將她貼身包裹,不至於弄濕。


    行了大概半柱香左右,前方的火苗便靜止不動了,她沒有多做他想,繼續向前爬,一點一點地接近,直到她看見一雙接近腐爛的腳板底。


    穿了幾個爛孔的鞋子看不出樣式,露出了裏頭黑乎乎的腳心,直挺挺地腳尖朝地,立著,前方一片黑暗。程清河心裏歎息了一聲,看來前路是完全被這具屍體堵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正在她思考的當口,那屍體忽然動了,一顆皮黑無肉的臉以一個扭曲的弧度自屍體腋下探了過來。


    兩個尖銳的尖牙露於唇外,他低低地嚎叫一聲,腥臭無比的氣息便迎著程清河撲鼻而至。


    程清河一把捂住了鼻子,反射般抬頭嘭地一聲,撞上了石壁,顯然嚇了一跳,她沒有想到這東西還活著,而她絲毫未察覺。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這東西,修為在她之上。


    慶幸的是,這東西應該也想走這條路進入萬行山,隻不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導致了被卡在這裏,看來,這東西便是那位老者所說的,從鐵製棺木之中爬出來的東西?


    那東西見身後來了“食物”,越發不耐煩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它的視線掃過硌住它肩膀的石壁,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接著抖動著身體,劇烈掙紮起來。


    一時間碎石噗簌,程清河皺眉後退,一點一點將身體後移,但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何況還看不見身後的路。


    那東西的腦袋見她後移,越發渴望地看著她,同胳肢的弧度也愈發詭異,像是要直接掉落下來一般。


    過了許久,程清河退了出去,一腳踩在洞口下方的淺水潭子之中,裏頭的紅鯉魚受了驚,擺著尾巴亂竄。


    她撐著石壁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凝起真氣一掌打入石壁,綿延的石壁上方迅速碎裂塌陷,直至將洞口由內而外掩埋地七七八八。


    至此,裏頭便不見有聲音傳出,她往後退了幾步,接著抬頭看著高達千丈的石壁,看來,隻能走這一條路了。


    萬行山下還有一座偏矮的小山包,這裏本來是一座水庫,風音境的祖先為了守住這境內的殘存的靈氣,便在這半山腰上設置了結界,因為隱蔽,又成為了後人存儲糧食的地方。


    而她如今要做的,便是上到這座山頂,按照那女孩的說法,隻要穿過這座山便可以直接到達他們的避難所。


    ……


    山頂下上猶如兩個世界,頭頂的烈陽不知什麽時候起,變成了一片血光,整個山頂之上都彌漫在一片血霧之中,程清河一躍而下,哐啷一聲,跌落在一大塊鐵皮箱子之上,箱子很高,上頭有一個破洞。


    正在她往下看的時候,恰好對上了兩雙黝黑的眼睛。


    看到她,對方顯得異常震驚。


    “噓……”一人將手指放在嘴唇前,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接著貼在鐵皮之上,通過一個孔看著外頭的動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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