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依舊走的是水路,京都離龍虎山甚遠,但若是行水路向風音穀借道,便能極大地縮短路程。


    風音境原本便是修道界三不管地帶,內嵌並獨立於凡界港灣之中,雖然臨河,但這一片出奇地炎熱,又沒什麽資源,是以平常不過是一些沒有靈根的道修後代在打理。


    京都行船的人送她們至鄰近風音境附近的港灣便停船上岸了,並告訴他們接下來的路程他是不帶的。


    原因很簡單,一進這風音,水便是逆流而上的,他進去過一次,已然決定不會再進入第二次,但是他可以送她一艘簡易的漁船。


    劉老四將程清河拖到角落,狀似神秘地說道:“先前不說,現在方才決定不送了,一定有詐,說不定同裏麵的人說好了,想要打劫我們。”


    程清河聞言轉頭看了那人一眼,那人頭戴鬥笠,坐在圍欄上一腳架著眯著眼睛抽煙,看著當值壯年,布著一下巴的短短胡茬,倒有些桀驁不馴。


    “我明白你的擔憂,不如先問問清楚風音境的情況,再作打算。”程清河同他商議了一番,方才走向那人。


    那人見程清河走近,繞有興致地看她片刻,接著問道:“怎麽?是打算繼續走呢,還是同我回去?要是坐我的船回去,得付來時一樣的價錢。”


    他是這一條道上唯一一個跑船的,風音境與世隔絕,當然這個“世”便是凡界,他出身道修世家,是以知曉這個地方。


    程清河抿唇一笑,當然知曉他的打算。


    “不知道如今風音境境況如何?你可有地圖?”她對這地方也並非完全無知,聽有道修說起這個風音的事,有許多趕路的道修今日從凡界進入風音,第二日再自風音行回到凡界,所到之地相距竟有千裏。


    隻不過前後地點是固定的,並不能隨機變幻。


    “有倒是有。”他從懷裏掏出一份油紙,遞給她,裏頭包著一塊羊皮。


    “這個是上一回的旅客送的地圖,不過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裏頭是否有何變化,希望可以幫到你。”


    “多謝。”程清河接過,揭開油紙大致看了看,前路倒是清晰,她一想,即使裏頭有些變遷,倒也不至於全然模糊。


    “買賣不成仁義在,此行但願你們能夠平安到達。”他抱拳說道,看著倒是正氣。


    三人行船出水,離開了港灣,這港灣看著簡陋,嫋無人煙,但是極為整潔,程清河看著岸上漸漸遠去的那人,心中沒由來地浮起一股怪異之感,似乎有哪裏不對勁,但是又平凡地找不出一點破綻。


    “你也覺得這個男人有點怪異是不是?”劉老四俯在李念身旁,看著他將手指伸入清澈的水裏。


    接著低聲道:“我覺得清河也有所發覺。”


    李念因為傷勢未愈,躺在船中的榻榻米上,雖然簡易,但是還算舒適,這還是那個男人船上搬來的。


    “你是清河肚子裏的蛔蟲麽?”他抬頭看他一眼。


    “嘿嘿,我跟著她的時間長,自然比你了解她,你看她的動作,右手食指不停摩挲中指的時候就是在猶豫,垂眸再抬頭平視前方的時候便是做了決定。”


    “哦?”轉頭注視著程清河的李念來了興致,不由問道:“那她生氣的時候是怎麽樣?”


    劉老四嗯了一聲,搖頭:“這個我倒是不知,不過她越是想起壞水兒的時候,越是一本正經,所以你不要被她的道貌岸然騙了。”


    “這樣麽。”李念摸了摸下巴,接著看著湖麵中自己的臉,專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在想什麽?”


    “身邊最親近的人,你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你在想什麽,會不會覺得害怕?”李念喃喃自語道。


    但是說完下一步,他便反射般地看向程清河的方向,見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在說些什麽,便垂下眼眸。


    “這有什麽。”劉老四不在乎道。


    後來便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這船是有些年代的漁船,但是看著還算結實,此刻順著水流接近了一座山。


    程清河一看,前方正是一條暗河,往下陷入山體之下,水流湍急。


    “都先趴在船麵上,抓緊船體,我們要下去了。”她說道。


    劉老四連忙應了一聲,在水珠亂濺之中將榻榻米上的李念撈下來按在身下。


    程清河俯底身體,下一秒,那木船便如一片葉子一般順水蕩入了山澗之中。


    光線漸暗,頭頂上的山體離水麵不到半米,入耳竟是水流咕嚕聲,有點點的水滴自濕漉漉的山壁滴落在程清河的脖間,冷得像冰。


    身下的船顛簸得不行,程清河往身後看了一眼,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身後一靜,沒有回答,眼前視線模糊,她隻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過須臾,船體衝入一個暗河之中後嘩啦一聲翻倒,水淹不過一會兒,下一秒她跌落在一片濕漉漉的土地之上。


    掉落在土地之上的時候她還有些怔愣,她抬頭一看,終於明白了那人所說的風音境之中水流逆流而“上”的意思了。


    隻見頭頂之上竟然是一條河,他們乘的船已然“順著”水漂走了。明明是倒掛在上頭,卻是一滴水也不曾落下。


    “劉老四,李念?”


    “我在這裏。”一個微弱的聲音自後方傳來,是李念的聲音。


    好在這地方雖然奇怪,但是還可視物,雖然船隻沒有了,人沒事便好,但是後來程清河發現的一個更為糟糕的事情是,劉老四不見了,而她毫無所知。


    她找遍了這裏的每一個角落,最終無功而返。


    “當時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他當時進來的時候怕我跌下水,是把我壓在下麵的,但是後來身上一輕,我以為他怕壓著我。”


    全程,二人都沒有發現劉老四是怎麽沒的。


    看來這個地方有古怪,送他們到這裏來的那個男人一定隱瞞了什麽。


    再回去上麵是不可能的了,前方隻有一條路,路口透著微亮的光芒。


    程清河懷裏抱著李念,走出了山澗,那水自山澗外頭流出,剛好在他們出口的旁邊,若是她們緊緊攀住船沒有掉下來的話,應當便是從這裏出來了。


    此刻他們的那艘船正在水麵之上漂著。


    “我們要怎麽找到他?”李念問道。


    “先在這地方找找,說不定已經出來了,要是找不見,到時候再進來一次。”程清河抱著他淌入河水之中,河水不深,隻到腰部,將他放入船中之後,程清河方才推著船至更深的地方,翻身上去。


    水下漸漸變成深藍色,這是越來越深了,兩岸是光禿禿的石壁,包括暗河之上,一眼便能覽盡,若是劉老四上了岸,一定能夠瞧見。


    “你的手背怎麽了?”轉眼,程清河的視線注意到李念手上的血跡,月牙一般的傷口。


    “沒什麽,可能摔下去的時候磕破了。”李念瞧了瞧,將手縮入袖子之中。


    程清河沒有再說什麽,船體隨著水流漸漸漂遠,她注視著遠處,眉頭卻輕輕皺了起來。


    一路行至黃昏,她看著地圖,地圖之上的標識在此刻全然也尋不見,仿佛她了來的地方並非風音境,假如這地圖並沒有出錯,那麽便定是人為破壞了。


    “我們先上岸,明天再找個人問問這個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念聞言點點頭,支撐著下到岸上,程清河擔憂它會漂走,便讓乾坤袋將它收置腹中。


    索性乾坤袋裏還有一些日常的物什,她坐在一堵高高的黑牆之下,點起了火堆。


    四周靜悄悄的,鳥獸蟲鳴?什麽都沒有,唯有二人的呼吸聲,以及火堆之中的爆炭聲。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又給你惹麻煩了。”李念率先打破了寂靜。


    程清河注視著忽閃忽閃的火苗,良久才道:“道講究緣法,有因有果,我們經曆的每一件事,最後都並非毫無所得。李念,你知道修道一途做難能可貴的是什麽嗎?”


    “可是氣運?”


    “氣運雖可貴,然不及心存善念。”她看向遠處的天際,接著回頭看著李念若有所思的神情。


    “睡吧,明日還要尋人。”她蜷縮在薄毯之上,火堆盈滿了她的整個瞳孔,仍是不見輕鬆之色。


    李念注視著她的背影片刻,也靠著牆摩挲著身上的毯子,漸漸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剛剛大量,李念便睜開了眼睛,白色的霧蒙住了四周的天,像是有腳一般到處行走。


    麵前的火堆仿佛剛剛熄滅,冒著縷縷白煙,再看原先程清河躺著的地方,空無一人。他心下有些緊張,連忙站起身來,視線所過之處皆無人影。


    “清河?”他輕輕喚了一聲,見無人應答,又提高了一聲。


    “清河。”


    “我在這裏。”頭頂上方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頓時令他心中一喜。


    隻見程清河站在高高的黑牆之上,那是一堵極高的黑牆,十來米高,一隻綿延至遠處看不見的角落。


    “牆對麵有什麽?”他好奇道,將手作棚抬頭打量。


    破空聲起,程清河躍了下來。


    “裏麵是一個城鎮,但是看著已經荒廢了很久了。我看你如今身體不便,不如藏入這隻乾坤袋之中,雖然有些暈眩,但是總比跟著我長途跋涉要好得多?”何況前路可能還有未知的危險。


    在她手中的乾坤袋見自家愛寵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便從一個口袋悄然膨脹起,現出了原型。


    “咕唧。”它打了一聲招呼,自從吃了妖龍的血肉之後,它的體重長了一些,單手支撐還有些酸。


    李念見它張著的血盆大口,眼神之中有些畏懼之色。


    “我可以的,我想跟你一起走。”他說道。


    程清河點點頭:“若是你想,倒是也行,到時候跟緊我,不要走丟了。”


    說著自乾坤袋口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了一顆丹丸令他服了。


    一分鍾之後,二人翻過黑牆落在了地麵之上,入眼的是一片燒焦的土地,看得出來這地方原是寸草不生,但是如今已然生出了綠色的嫩芽,在焦黑的土地之上顯得尤為生機勃勃。


    “這地方看起來已經很有一些年代了。”


    “嗯,起碼也有二十年。”程清河回答道,接著牽著李念一步一步走入了城鎮之中,這裏,若是她沒有判斷錯誤,應當已經是一座死城。


    城鎮中的人像是才一夜之間蒸發的,沒有一具屍體,此起彼伏的樓層之上偶爾甚至還晾著衣裳,隻不過已經髒汙得不行。


    二人一點一點地看過去,居住區的景物已然衰敗,家家戶戶房門大開,程清河走入一家民舍,桌子上蓋著菜籠子,她低頭一吹,吹落一層厚厚的灰黑。


    這時身後一道腳步聲快速過去,程清河立時回過頭,站在門外的李念連忙追過去,嘴裏還說道:“這裏還有一個活人!”


    “你留在原地,不要亂跑。”程清河躍過去,叮囑李念,李念聽了便停下腳步,眼見著程清河幾個縱躍之間消失在錯落擁擠的房屋之間。


    他想了想,漸漸後退,退到了原先發現了活人的地方,雖然那個“人”看起來瘦得像是一隻猴子,他踮著腳尖搖搖晃晃,嘴裏還哼起了歌,完全沒有害怕之色。


    這裏和他的家鄉極為相似,來到了這裏,便仿佛回到了家鄉。隻不過這裏,並不存在過他那極其討人厭的親戚朋友……


    那黑影到了一個拐角處便失去了身影,程清河知曉它這是藏起來了。


    但是她的目光在此刻已然被那附近的一幢房子所吸引。


    同其他死氣沉沉的建築完全不同的是,唯一那幢十分獨特的五層小洋樓上上下下爬滿了綠意蔥蔥的爬山虎,簡直是這座空城之中唯一的一道亮麗的風景。


    她猶豫了片刻,從這一幢的房頂,躍入了那一幢平頂之上。


    頂上一半是平頂,另一半是一米多高的屋子,而在那平頂之上,一隻半人高的玻璃像一隻棺材一般扣在那裏,占地很寬,裏頭坐著一個老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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