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老電梯,我沒敢跟著進去。可是我知道,她去了十六樓,因為電梯在十六樓停下了。於是我也上了十六樓。隻有兩戶人,到底哪一家是葉韞住的呢。


    我應不應該敲門,葉韞不認識我,秀梅姑姑大概也不記得我了。雖然我帶了些土特產,可是我還是不敢見他們啊。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是來攀附有錢人的,會不會看不起我?葉韞要是看不起我,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了。


    就在我進退兩難,萬般煎熬的時候,一扇門開了,秀梅姑姑出來了。她看到我有些驚訝,有好像被嚇到了。大概她沒想到樓道裏會有個人吧。


    “秀梅姑姑。”我輕輕叫了聲。


    她仔細看了看我,“你是……”


    “我是小妹,老家來的。”


    “哦,我記起來了,長這麽大了呀。嗬嗬嗬嗬,真沒想到。你怎麽會來啊,進屋吧。”


    阿彌陀佛,她記得我,還讓我進屋了。


    我把東西放下,秀梅姑姑給我倒了一杯水,讓我坐下來。


    “呀,你帶了這麽多東西,真是太謝謝了。”


    “不客氣。”


    她沒有坐下,讓我感覺她急著出門。我想著還是先走。


    “這些臘肉啊,豆腐幹啊,我們家葉韞好喜歡吃的。可是我不大做飯。對了,你是來找工作的嗎?你住哪裏啊?”


    她問得很急,我還沒有說話,她又說:“你會做飯嗎?”


    我連忙點點頭。


    “那你先暫時住我家啊,幫我做飯,我算工錢給你。”


    她說得太快,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我想解釋我不是來城裏找工作的打工妹,可是我又想如果能給葉韞做法那真的太好了。住在這裏還能天天見到他,為什麽要拒絕呢?


    還在猶豫間,秀梅姑姑就說:“就這麽說定了。以後,葉韞也不用吃食堂飯也不用叫外賣了。你先坐著,收拾下,我要出去了啊,晚上回來再跟你說。”


    說完她就拿上錢包鑰匙出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裏。


    我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這間房子。這是葉韞住的地方呢,我好像聞到他的味道了。


    我做了沒一會,電話響了,我猶豫著要不要接。同時,也感到緊張,如果葉韞打來了的怎麽辦?


    接通後,是秀梅姑姑。


    “小妹啊,你先做點飯。一會葉韞要回家。做你們兩個人的量就行了,我不回家吃。冰箱裏還有一些菜,你隨便弄點。”


    那說完就掛了,剛電話裏有搓麻將的聲音,她大概是在打麻將。


    一想起要給葉韞做飯,我心裏又欣喜又緊張。


    冰箱裏沒什麽菜,隻有幾顆雞蛋,還是幾個胡蘿卜。我想出去買一些菜,可是我沒有鑰匙啊。


    我把我帶來的臘肉和豆腐幹拿了一些,做了一碗胡蘿卜炒臘肉,還有一碗雞蛋豆腐湯。也隻能這樣了。


    湯還在燒,門口有動靜,葉韞要回來了嗎?


    ……


    我站在他麵前,緊張得不敢抬頭,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很沒意思的人?


    “你是小妹?”秀美姑姑大概已經告訴他家裏來了個……保姆。


    我點點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他長得好高了,天呐。


    “你在做飯啊,好香啊。”他說。


    我很高興,把做好的飯菜端了出來。他已經去自己房間了。


    “少……少爺,吃飯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麽稱呼他,電視劇裏不都叫少爺嗎,那就先這樣叫吧。


    “好,馬上。”葉韞在裏麵答道。


    很快,他就出來了,換了寬鬆的t恤和短褲,還有拖鞋。我偷偷看了一下,又看向一邊。他可真好看呀。


    葉韞拉了張椅子,對我說,“你坐著。”


    然後把旁邊的椅子拉開,自己坐下。我們坐得好近啊。


    “你以後叫我葉韞。”他說道。


    “葉韞……哥哥。”我叫了出來。


    他剛拿起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這樣也好,像韓劇裏的叫法。”又問我,“你喜歡看韓劇嗎?”


    我搖搖頭:“我沒看過幾部韓劇,我們家鄉的人都這麽叫。”


    我看著他夾起一片菜送到了嘴裏,嚼了嚼,吞下去,又去夾菜,到底好不好吃啊。我想知道又不敢問。


    “小妹,你做的飯真好吃?”


    我就等這句話啊,“那我以後都做給你吃。”說完我才覺得這句話有些輕浮了,說不定他隻是禮貌性的誇一句呢。


    “好啊。”


    我在心裏笑了。


    “小妹,你吃飯不要把臉埋到碗裏,飯都粘頭發上了。”


    他說著就伸手替我把劉海上的飯粒拿了。他的手碰到我的臉了。


    我依舊沒有看清他的臉,可是我確定他就在我身邊,真實的他,真切的他。六年來,第一次不是幻想,我和他共處在一個空間。我幾次用力咬自己的手指,確信這不是夢。葉韞,你要知道你麵前的女孩這些年為了你做什麽,你會不會被嚇到?


    葉韞再次把日記本合上,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隻有一些依稀的模糊的印象,他真的說過那樣的真,真的為她拿掉頭發上的飯粒了嗎?好像是都有發生過。


    他點上一支煙,在煙氳中,看到那些被時光遺忘的記憶碎片。


    今天,葉韞跟我說:“小妹,你的劉海是不是太長了,遮住眼睛對眼睛不好。”


    “哦,那我把它剪短。”


    於是我找來一把剪刀,躲在自己房間對著鏡子剪起來。


    不一會兒,葉韞進來了。


    我才剛剪了幾下,這會很不成形,不敢看他。


    他湊過來,看了看我,笑了下。


    我大概又臉紅了。


    “我幫你剪。來,去我媽那邊。”


    他把我拉到秀梅姑姑的房間,那裏有一個大大的梳妝台。他拿起剪刀,正要剪,突然想起什麽了,然後說道:“也許不用剪。”


    然後他把梳妝台的抽屜打開,拿出一個盒子,裏麵都是飾品。


    他翻來翻去,終於找到一個藍色的夾子。然後他替我把劉海梳到一邊,用發夾別住。


    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我的臉脫到鏡子前,讓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小妹,你看看你,這樣多好看。”


    我看了看自己,然後就偷偷地在鏡子裏看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和嘴,很想摸一摸呢。


    “小妹,我給你畫個素描像吧。”


    這是他第一次為我畫像,他畫的很認真,而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


    這件事,葉韞是記得的。那也是他頭一次那樣認真地觀察他的小妹,第一次發現她的美竟可以那樣懾人魂魄。他還記得,後來,他給她買了個紅色的發夾。


    他想找一個可以裝煙灰的東西,打開腳邊的櫃子,看到一個棕色的盒子。打開,卻是一打素描。全是他為她畫的。他翻到最後,放在最下麵的,果然就是那張戴著發夾的像。他看著看著,又出了神。他的小妹,和天使一樣。


    葉韞在初夏的房間待了兩天兩夜,中間隻是偶爾出來吃飯喝水或上洗手間,到了第三天,林太太覺得他在這樣下去要出事。他卻先開口,說他要走。


    他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語麓美術學院。


    這兩天內,顧興來了兩個電話,都不是報告初夏的情況,而是恩恩和爸爸的日常通話。初夏還沒醒來,雖然這是正常情況,但是她一天不醒來,葉韞就覺得這劫數未過。


    在車上,他實在困了。迷迷糊糊地像是要睡了。可是初夏日記裏那些句子卻總是在腦海裏跳來跳去。雖然也有快樂的時光,可浮現出來的都是那些年少時難以承受的痛苦。


    “我的作品獲獎了,可是我卻不能去領獎,因為葉韞也獲獎了。我可是他的小保姆啊,一上台會被他發現呢。雖然我多麽想和他站在一起領獎。”


    “今天有一節公共課,全係一起在大禮堂上。我看到葉韞了,他坐在我前麵的左手邊。點名的時候,我用正常的聲音答了一聲‘到’,葉韞突然回頭往我的方向看過來。我連忙用書遮住。然後他又回頭幾次。我不得不悄悄溜了出去,換了個位置坐。卻看到他還是在朝那個方向頻頻回頭。真的好累,我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呢。可是我還想住他家裏,想給他做飯啊。告訴他就沒有理由做這些了吧。”


    “我看到了,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看到這些?他的房門沒有關上,我回來,推開門,看到他們……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絕望,我真的永遠都沒有機會麽?


    我還是走吧,走吧。”


    有一段時間,小妹借口說家裏有事,要回老家。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可是半個月後,她實在想念葉韞,又回來了。


    那個可憐的女孩,到底被他傷了多少次。


    “如果我們兩個注定隻有一個能實現夢想,那還是選他吧。他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


    “他們要走了。我看著他們進了檢票口。葉韞一步一步離我而去,他離開了我的世界,帶走了我的夢想,還有愛情。諾達的機場,隻剩下我一個人,和無盡的荒涼。我才十八歲,可我為什麽覺得人生已經到了盡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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